“啥？”卢尚略微吃惊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汪潮舔了下被糖黏到发疼的臼齿，闷声说道：“我爸那么爱兰姨，他怎么会在外面养一个女人十几年，甚至还让这个女人带小孩过来相认，他就不怕把兰姨气出个好歹来吗？”
“等等、等等。”卢尚越听越不对劲。
他茫然抬手做终止状，然后挪动屁股靠了过来，“你的意思是，你兰姨其实并不知道，你是你爸亲生的？”
“她知道。”
汪潮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已经哽咽出了声，“就是因为她知道，我才替她委屈啊。”
他又剥了一颗奶糖塞进嘴里，使劲咬一口，牙根神经疼到胸口，连呼吸都在痛，“可我又没法问我爸，就算问了，估计他也不会和我说。”
卢尚找不到话来安稳他，只能上到二楼，打开一听冰可乐递过去，“可能……我是说可能哈，你兰姨一直没孩子，看到你是个小孩儿后，也就没和汪叔计较了。”
汪潮咽下可乐点点头，曾经，夏春兰有意无意提起过，说自己年轻时自然流产过两个孩子，从那之后就一直无法怀孕，直到汪潮来到她身边的第二年，她才突然有了汪汐。
或许是常年累积下来的善报，又或许是汪潮真的是她的福星，总之有了汪汐后，夏春兰精神了许多。
可好景不长，自幼孱弱加上常年的劳累，夏春兰终于在四十九岁的春天辞世长眠了。
汪潮翕动鼻子，抬手在人中处轻轻擦了下，仰起脖子往后一靠，“哎，伤心事不提了。”
他转头看过一旁，“倒是你，怎么回事啊。”
卢尚心虚，嘴里的芒果糖咬成了两半，“什么怎么回事。”
汪潮轻哼笑出声，“你和我装？”
然后随手拿起一颗糖砸进对方怀里，“你和由景，怎么回事？你那脸……”
他的眼神从卢尚的脸颊移动到右手处，“还有你那虎口，都不疼啦？”
“我疼个屁。”
卢尚避开他的目光，俨然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态度说：“就由景那臭小孩，我上去咣的一下就给他掀翻到沙发上，然后问他：你小子是听不见我说话吗！我这衣服多宝贵你知道吗！”
见人对着空气无能怒吼，汪潮憋住了笑意。
那件帽衫对于卢尚来说确实珍贵，毕竟是他们两人在大雪天里，轮流排了三个小时的队伍才抢到的。
汪潮又问：“后来呢？”
卢尚噎住，他瞧见从对面射来的两股玩味眼神羞红了脸，就连声音都变的含糊不清，“后来……后来你和叶哥也看到啦，挨了一巴掌，还被咬了一口。”
他举起手掌，大拇指与食指之间牙龈不见，却隐隐约约有几处小小的青紫。
汪潮无语摇摇头，他并不想听这两人打情骂俏的经过，他只想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双双换了脾气，好像一开始，他们就是仇敌一样，这也太奇怪了。
至少，卢尚对由景不应该是这种态度。
卢尚的心情燥热难忍，肺叶里像爬满了蚂蚁，他不断揉着胸口，抬头问去：“潮，你知道由景只有十九岁吗？”
汪潮不明所以点点头，还没回答，就看到对面的身影暴走般站起，冲着自己就扑了过来。
衣领被攥住，身体直直被勾了过去，卢尚大声喊着：“你知道他那么小啊！你知道你怎么不告诉我，我跟个畜生一样，天天想着对一个比自己小九岁的小孩下手，你这不是坑兄弟我吗！”
汪潮双手高举过头，“我哪儿知道你啊，你说你喜欢弟弟，我也没想到你这家伙还能有点良知，不动那么小的孩子啊。”
这话倒是没错。
卢尚自从出柜后，大家都知道他喜欢个子小小、脸蛋漂亮的年下，虽说由景不是漂亮那一挂的，脾气也臭得厉害，可就是莫名的很吸引他。
他松开手，搂着兄弟坐下，哀怨一声，不想再提起自己和由景的事情。
汪潮了解他的脾气，追问下去只会让他的嘴巴更紧，于是也选择了缄默。
回到兴港，房间内已经很久没有叶晋舟的味道了。
汪潮抱着枕头猛吸一口，鼻腔里只剩没有任何情感的化学香氛。
在这个房间里的回忆，点点滴滴坠入他的脑海，有些片段模糊不清，但依然能让人红了眼睛。
手机在手心里来回翻滚，可那个号码始终不敢拨去。如今叶晋舟换了宿舍，他在干嘛，他身边有哪些人，汪潮都一无所知。
每一通突然的电话都会变成莽撞，还可能会引来对方的反感。
头发揉得杂乱，汪潮摆了个大字躺上床，蓬松的被子掀起一阵风，他反手轻轻摩挲着被面，猛地想到什么突然坐直了身体。
“喂，咱们的被子是统一定制的吗？”
他打了一通电话，对面似乎已经睡了，听到这个问题，先打了个哈欠后缓缓回道：“嗯对，但只有套房是品牌方特供的高定羽绒被，面料更舒服，白鹅绒填充也会更轻薄暖和。”
“哦。”
听到这，汪潮起了主意，“那行，明天帮我领一套，别拆，直接放我房间，我有用。”
对面应下，他又不好意思笑笑，“这么晚打扰你美梦了，睡吧睡吧。”
第二天，被子如约送到了房间，汪潮满心欢喜的驾车到博爱养老院门口，一如既往的吃了闭门羹。
“叔，我是小叶、叶晋舟的朋友啊，我昨天才来过的。”
汪潮指着自己的脸，又翻出叶晋舟的照片贴到保安面前，说：“你看，就是这个人。”
保安大叔依然是昨天那个保安大叔，可他完全不记得汪潮了。
他看到叶晋舟的照片点点头，然后转向汪潮，问：“小叶我认识，但你的通行证呢？”
“啥！”
汪潮感觉自己说了那么久、解释了那么多，都是在白费口舌。
此刻叶晋舟不在，他失去了进入养老院的有效通行证。
他回头望去，车里，那件羽绒被还放在副驾座上。
如果贸然让陌生人去给叶晋舟，怕是又会引起一些言语上的麻烦。
保安大叔见他没了话，已经起了赶人的架势。
汪潮灵机一动，指着远处住宿区三楼的方向嚷道：“啊对，我、我来看叶美红，叶阿姨她在你们这儿住，你一查就能查到吧。”
保安大叔摇摇头，拿起胸卡晃了晃，“不管你来看谁，必须有通行证，我们这儿家属都有通行证的，不是哪个阿猫阿狗来，我都要放进去，我们这又不是菜市场。”
说着，他又指向裤腰带上挂着的橡皮警棍，气势也增了几分，“安全，安全懂吗？”
汪潮被他怼的一句话也吐不出来，叶晋舟估计在上班，电话始终没有人接，正犯愁着，兜里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只有一颗牙齿的emoji，汪潮接通后，才想起今天是口腔复查的日子。
“喂广宁哥。”
电话那边听见声音，闷声问道：“来了吗。”
汪潮看了眼时间，嗯嗯啊啊说着马上马上，随即在保安大叔坚毅的目光下，驱车驶离了养老院。
孟广宁在牙科诊所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把人等到了。
汪潮躺在诊疗床上大气不敢喘，生怕孟广宁看到自己昨晚使劲吃糖的痕迹。
还好，复查一切合格。
孟广宁收拾完器具，洗净手掏出烟盒。“来一根？”
汪潮翘起一边嘴角摆摆手，他扫了一眼贴在墙面上的请勿吸烟标识，皱了皱眉。
转眼，孟广宁已经走出了诊所，他一直溜达到对面没人的巷口才点燃了香烟。
等他回来时，汪潮还没离开。
“还有事？”孟广宁问。
汪潮向后捋了一把刘海，又开始向他的爱情军师请教问题。
“广宁哥，我之前和你说我喜欢一个人，想追他，你还记得不？”
孟广宁含了一口漱口水走进卫生间，出来后点点头，“怎么，没追到手？”
这一句反问倒是难住了汪潮，他也不知道现在这种状态算不算追到手了。
与其说是追，不如说是求，他只求自己和叶晋舟这段关系能再稳定些，不要再出差错。
“算、算追到手了吧。”
他含糊其辞的搔搔后脑勺，继续笑道：“就暧昧期，他现在拿我当朋友，我还在继续努力。”
孟广宁听到这话若有所思点点头，倒了一杯白水递到他面前，“所以你要问我什么事。”
汪潮喝了口水，放下杯子垂下头，“我喜欢的那个人在养老院，他们那没通行证还不让进，我想着哥你认识做医护的人比我多，有没有办法帮我搞个证什么的。”
“办证？”
孟广宁觉得这两个字听起来荒谬又违法。
他沉思一会儿，拿起手机啪嗒啪嗒的点了起来。
汪潮听见口袋里的提示音连续响个不停，掏出手机一看，赫然许多通知，出现在名为[春溪伍宁口腔诊所]的聊天记录里。
“全心爱慈善……益启爱互助社……阳光美善爱心公益……”
陆陆续续十几个名片，读的汪潮口干舌燥。他喝了口水，看向孟广宁问：“哥，你这是……”
孟广宁努努下巴，示意道：“你喜欢的人在养老院工作，应该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吧，追人要追的投其所好，要不你就从参加公益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