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博爱养老院餐厅。
几个女生打好饭凑在一起，聊起了工作上的趣闻。
留着利落短发的姑娘先开了口，“我和你们说个有意思的事。”其他人倏地抬起眼睛，不约而同看向她。
短发姑娘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以前送菜的那个姓叶的帅哥，现在在护理部，你们知道吗？”
见大家点头，她抹起一丝灿烂的笑，“你们看他平时话不多好像很不容易接近对吧，其实私下是个特赞的人。”
“你怎么知道？”其中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孩急着打断，“你和他很熟吗？”
短发姑娘摇摇头，上半身几乎压到餐桌上又说：“上星期他朋友来我们前台，给叶哥的妈妈存了两万三，说是之前叶哥借给他的。”
“那么多！”桌上最年轻的女孩惊呼出声。
只听短发女孩叹口气，“唉……我听说叶哥他妈植物人好多年了，一直是他一个人努力工作存钱，就这情况还能掏钱借给朋友，你说，是不是挺Nice的一个人。”
其余人都点了点头，正在这时，叶晋舟走进了餐厅，他擦着女孩们路过，并没有听见之前的对话。女生们的眼神也从他的身上脱离回碗里，草草结束了这段八卦。
叶晋舟简单的打了几样菜，刚坐到角落位置，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抬起头，和主管对上了视线。
主管拍拍他的肩膀笑问：“小叶，你明天是休息吧。”
“嗯是。”叶晋舟点点头，“怎么了吗齐姐，要调班吗？”
被叫做齐姐的女人呵呵一笑，摆摆手继续道：“明天不是周六了嘛，心连心他们又要来包饺子了，我想问你能不能来后厨帮帮忙，不过……”
她再次笑出声，浑圆的下巴抖了两下，“我想着你到咱们护理组连着做了六天白班活了，再叫你来会不会累着。”
几句话轻松拉扯住叶晋舟，他感觉自己被架到了半空中，想下来也得顺着杆往下滑。
“好的齐姐，我知道了。”
齐姐得到满意的答复便离开了，叶晋舟看了眼手机，眼神里透着无可奈何。
原本他是想趁休息去拜访陈老师的，顺便再请教一下对于老人护理的实操要点，如果还剩些时间，他还想回横竖的宿舍一趟，毕竟临走时由景的状态不算太好。
当然，要是能再去看一眼拦都拦不住乐队的现场就更好了。
“可惜了……”
他叹口气，夹起一块软烂的土豆塞进嘴里。
第二天七点，叶晋舟的手机就响了，齐姐在电话里催促着，说心连心爱心团队的车队已经抵达养老院门口。
叶晋舟快速擦了把脸，换上工装就往一楼去。
车队陆陆续续驶进大门，整齐停靠在停车位上。叶晋舟做采购时对这个团队有所耳闻，听说他们每周六都会来养老院做公益，给老人们提供理发、心理疏导等陪伴，顺便还会为全院上下的老人们包饺子。
“喂小伙子！来搭把手！”
叶晋舟几步走下台阶，小跑到一辆车后，接过大哥手里的两提菜，大哥往后厨方向一指，“送过去吧，那边有人剁馅。”
叶晋舟不多话，提上菜就往后厨去。路上还有几人在运输着肉和面粉，那肉看起来足足有半扇，两个男人前后拽着，仍在不断往下滑。
他想上前搭把手，突然身后窜出一人，吓了他一跳。
“老叶！”
这声老叶太耳熟了，只有那个人会这么叫自己。
叶晋舟缓了口气，转过头，果然，是汪潮。
汪潮呲着两颗犬牙笑得灿烂，叶晋舟上下打量他一番：印有心连心字样的帽子、红色公益马甲、手里和自己提的一样的大葱、白菜……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听到这句问话，汪潮不爽蹙眉，“喂，老朋友来看你，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脱下帽子戴到叶晋舟的头上，压了压道：“我来参加公益啊，你说巧不巧，今天正好来你们养老院包饺子。”
他越说越兴奋，手不自觉的滑到叶晋舟的脸庞，捏起对方的腮肉扯了扯，“见到老朋友得高兴啊，你怎么又臭个脸。”
叶晋舟撇下他的手勉强笑笑，“所以你乐队不做了吗？”
汪潮提回袋子，边走边说：“做啊，我只参加星期六的公益活动，晚上还是要回横竖的。”
他苦哈哈的笑了两声，“我要是再放付哥鸽子，他就该拿香槟喷我了。”
二人走进后厨，东西放下后汪潮甩了甩手腕，还没歇歇脚，就又被叫走了。叶晋舟留在后厨正处理着配菜，十几分钟后，齐姐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
“小叶。”
她弯腰扶着门，大口喘着粗气，“那、那个二二三的叶奶奶，不行啊，不让人碰她头发，一直在骂人，骂的可难听了。我看只有你能搞得定，你去看看吧。”
叶晋舟闻声放下手里的葱，压了一泵洗手液又冲干净，紧跟着齐姐往二楼去。
上到二楼，二二三门口果然聚集了很多人，可奇怪的是，并不像齐姐所说的那样麻烦。他慢慢挤过人群，走到门口时才看到汪潮正坐在叶奶奶身后，细心的为老人梳着辫子。
叶奶奶的辫子很长，虽已然花白，但老人隔一两天就会清洗一遍，再抹上桂花油，护理的那叫一个仔细。
老人对头发很偏执，除了叶晋舟谁都不能动，她说叶晋舟和自己同姓同宗，是她的亲孙子，加上叶晋舟脾气好，无论怎么发牢骚都会认真倾听，这对于一个常年住在养老院的老人来说，简直就是天赐的恩惠。
“当当——”
汪潮连哄带骗的为叶奶奶编好了辫子，他拿过镜子递到老人面前，花言巧语道：“奶奶，您孙子我为您特别设计的这款发型，您老可还满意？”
叶奶奶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连连点头说着满意，她抬起枯槁的手拍了拍汪潮的胳膊，激动的像是要飙出泪花，“好孩子啊好孩子，你这功夫我得让小叶也学学，你们周六才来，其他日子我就让小叶给我编。”
哄好了叶奶奶，汪潮一战成名，包饺子时还有人在向他取经，问怎么才能对付棘手的老人。
汪潮被奉承的脸骚红一片，他捏着面皮羞赧笑道：“就哄着呗，老人嘛，就像小孩子一样咯。”
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小汪这是有经验啊，是不是在家也这样哄奶奶爷爷的。”
汪潮愣了一下，但很快放松肩膀笑笑，“算是吧。”
说完这句话，他低下头看向手里的饺子，饺子是姥姥教他包的，编辫子也是看姥姥每天早上不断重复动作才学会的。
他想起姥姥也是一个爱美的老太太，即使生活贫苦，她的辫子仍梳的好看，身上的深靛蓝袄子永远透着清新的肥皂味，一到冬天，炉子里的煤块炸出噼啪声时，他就能倚在姥姥的膝上，香香暖暖的小憩一阵。
“想什么呢。”
叶晋舟见他长时间没说话，走过来问了一句。
汪潮回神抬头，眼角有些湿润，他翕动鼻子讪笑道：“没什么，这大葱太呛了，呛得我眼睛疼。”
叶晋舟睨到他手里的动作，发现汪潮和别人包饺子的方法不太一样。大家一般都是先对折一捏，再从两边折向中间，而他则是从右一直折向左边，这种包法，叶晋舟从来没见过。
他想起汪潮之前也给自己送过两次饺子，好像都是如此，于是他随口一问：“你和谁学的包饺子。”
汪潮认真的连头都没抬，无心直言道：“我姥姥。”
三字一出，他怔了一下，转脸看到旁边的人只是略微点点头，好像没有察觉到什么。
他心虚咽了下口水，笑着反问：“你问这个干嘛？”
“随便问问。”
叶晋舟拨下一筷子多余的馅儿，继续说：“我以前以为你是那种娇生惯养型的，没想到你包的苜蓿饺子还挺好吃。”
周围热闹嘈杂，欢笑、聊天，声音充斥整个后堂，无人在意二人之间窸窣对话。
可汪潮听的仔细，叶晋舟的夸奖正如他本人一般，虽然平淡，但对于汪潮来说，足够了。
饺子煮了一锅又一锅，大家接连往房间送去，现场依旧忙的不可开交。
后堂被白色的水雾包裹，叶晋舟仿佛身处仙境，不断用长筷翻着沉底的饺子，汪潮接了一大碗净水，默默在旁边等着。
见四周没什么人了，他压低声音问道：“阿姨最近还好吗？”
叶晋舟嗯了声，“就还那样。”
汪潮借着话题又问：“你那宿舍住得惯吗？和咱们宿舍比起来是不是差一些。”
他想知道叶晋舟睡在那张靠窗的床上，晚上会不会冷，被子够不够厚，睡得安不安稳。
分开一个星期了，有没有想他。
叶晋舟只抿嘴一笑，没做任何回答。
锅里的饺子随着沸腾，慢慢浮了上来，汪潮倒下一碗水，心里的期望也如这一锅水一般被浇熄了。
良久，他才开口：“等会儿你有事没？我能去下你宿舍吗。”
叶晋舟略带歉意的看向他，“宿舍有夜班同事在睡觉。”
汪潮这下没辙了。
原本想着今天来这里，自己能把羽绒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送给叶晋舟，可一听宿舍里还有人，恐怕自己的计划又要泡汤了。
沮丧间，叶晋舟捞出了最后一锅饺子。
忙碌一上午的工作总算结束了，众人将后堂打扫干净，收拾完一切，又开始把工具和剩下没用完的菜品往停车场上送。
汪潮的车也停在车队里，羽绒被就静静的躺在后备箱里。
叶晋舟送人到车边，说：“路上开慢点。”
直到这时，汪潮还没有死心，他叫住准备离开的人，掏出一颗奶糖递了过去，“你有午休没，去不去兜风？”
叶晋舟怔住脚步，接过糖装进口袋里，他舔了舔冻得发干的嘴唇说道：“我下午有事要去办。”
汪潮赶紧抓住了机会，“正好啊，上车，咱俩吃个饭，下午送你去办事。”
他说着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叶晋舟默默转身，脚步刚迈出去就被人快速拉住了手腕。
汪潮死死拽住他，“你要逃？”
又是这个熟悉的字眼。
叶晋舟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轻嗤，指向自己的脖子，“我去戴个围巾。”说完，他吸了吸鼻子嘟囔道：“是不是倒春寒了。”
话音落下，脖子上一暖，他低下头，一团熟悉的草灰色围上了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