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临山,你喜欢我吗?”
双岐县高中,陈临山在放学时被人堵进了车棚。
他本来是想早点回家的,结果被对面的人这么一问,手停在锁孔上,迟迟没有扭动钥匙。
“怎么不说话?”
男生见他不搭理自己,轻笑一声又问:“陈临山,你喜欢我对吧?”
陈临山依旧没接话,因为对方说的是实话。
此刻,他的耳尖滚烫,口舌发干,他以为暗恋这种事情不会有人知道,他以为自己将欢喜之意隐藏的很好,可还是被对方发现了。
“余亮,我……”
他喃喃,说不出别的话来。内心被击响,他不知道余亮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余亮又笑了,笑得很好看。
初冬万物凋零,余亮的笑声却在陈临山的心底开出了花。
“一起回吧。”余亮提议,转身推出自己的车。陈临山跟在他的身后,手掌不断在车把上来回揉搓。
他看不清前面人的表情,猜不透对方的想法。
余亮见他走得慢,刻意放缓了脚步,直到并齐,才一同骑上车,往双林村的方向回去。
整整一个星期,陈临山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他暗恋的对象邀请他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一起回家,这种情节放在小说里,绝对是酸甜可口的校园恋爱文。
余亮长得好看极了,剑眉星目,像杂志上剪下来的明星。
陈临山从高一开学那天起,就喜欢上了这个好看的男生,这一喜欢,便是三年。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深,他以为自情窦初开之时,他喜欢男生这种事不会被人知道。
可余亮很聪明,除了学习一般,什么都难不倒他。
就这样又昏昏沉沉过了一次周末,余亮把陈临山拉进了学校鲜有人来的杂货仓库。
余亮说:“陈临山,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陈临山不可能拒绝。
在得到同意后,余亮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陈临山趴下合并大腿。
陈临山照做了。
大腿之间,滚烫来回摩擦,陈临山能听见余亮的粗喘,却更想看清他的表情。
慢慢回头,但被人强硬的按了回去。
“别动……”
余亮像只野兽在低吼,紧接着,更加滚烫的灼烧感,在陈临山的大腿间弥漫开。
第二天,又是这个仓库,又是同样的姿势,又是那漫长的十几分钟。
陈临山渐渐适应了。
比起在家里被不顺心的父亲辱骂,他觉得此刻和余亮在一起,简直就是登上了天堂。
第六天,仓库内,余亮没有带他上天堂,反而问他:“陈临山,你要接吻吗?”
陈临山傻了,咬紧嘴唇久久不敢搭话。
虽然在过去的三年里,他幻想过无数次与余亮拥抱、接吻,但事情真的要发生了,他怎么可能不心慌。
他撇过脸,不敢看对面的眼睛。
“陈临山,你看着我。”
余亮再次挑过陈临山的脸。他的手指冰凉,贴着肌肤不但没降温,反而加速了血液的循环。
陈临山转过头,面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少年。
不是幻觉,是可以触摸到、感受到的真实。
他从来没有这么近的看过余亮。
余亮的嘴唇是好看的,薄厚适中,很粉嫩,像涂了一层显气色又不俗的口红。
唇珠压下,嘴角两边微微上扬,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很难不让人亲近。
这张唇,吻上去一定很甜吧。
陈临山沦陷了。
他鼓足勇气吻上余亮,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是甜的。
“卧槽,真的亲了?”
不远处,一声惊呼传来,紧接着,是稀碎刺耳的快门声。
啪!
陈临山被一掌推开。
余亮抬起胳膊,用袖口不停擦着嘴巴,顺便吐了口痰后才看向身后某个方向。
成堆的海绵垫后面,四五人钻了出来,手里举着手机,表情戏谑的欣赏着眼前的狗血戏码。
“怎么样?老子还是有点本事的吧!”余亮开口。
男生们勾肩搭背起哄着,“还是你牛逼啊!真下血本了!”
余亮皱眉,冲他们竖起中指,“别废话!说好了啊,以后包夜和烟的钱你们几个摊了,老子可是出卖了半个月色相,敢诓老子要你们好看!”
男生们依旧举着手机,再次强调,“你这么牛逼谁敢诓你,放心放心。”
刺耳,剧痛。
心脏像是被烧的通红的利刃灼穿,每一次滴血,都在加大创面的溃烂。
“余亮……”
陈临山抬手攥住余亮的袖子,努力挤出的笑容却被颤抖的声音出卖。
“你开玩笑的吧……对吧?”
“滚啊!谁有功夫和你开玩笑!”
再次被甩开,余亮脸上的嫌弃具现,看着陈临山又扑上来扯住自己衣角,他仿佛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你他妈没完了?”
他索性脱下校服,一副“再买一件好了”的态度,甩到叶晋舟怀里便准备离开。
男生们围成了人墙,心安理得的观赏着眼前悲壮的场景。
陈临山垂着头,眼泪不争气的往外涌。
他还没死心,他要得到一个确定答案。
“余亮,你真的没有喜欢我吗?”
“操。”
余亮不耐烦了,他停下脚步,左右扭动脖子活动着关节。
啪!
突然,一记重拳击打在陈临山的脸上。颧骨顿时疼痛难忍,但跟心脏上的伤害相比,算不了什么。
仓库内,除了陈临山的呜咽声,只剩下余亮施暴后的喘息。
余亮招呼众人离开,反身关上了门。
他走到陈临山面前蹲下,附耳而来的声音像是从地狱翻滚上来的恶魔低语。
“陈临山,你知道老子爽的时候为什么不想看你这张脸吗?因为一旦想起你是个男的,老子都他妈的快萎了。”
侮辱的言语刺进耳朵,陈临山感觉自己的脖子再低下去就要断了。
可余亮似乎没有打算放过他,反而捏住他的下巴面向自己,戏谑的吐出一口气,道:“不过你的大腿真是软啊,比我耍过的那些女生的都软多了。”
陈临山忘了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他只知道,那天到家,父亲陈明强又喝酒了,似乎是因为被商店催债催的紧,所以满身怨气。
谣言比喝醉酒的陈明强更可怕。
它就像瘟疫一样,一旦有一个人张口呼吸,便会弥漫在空气中,被另一个人吸进肺里,再吐出来。
不到两天的时间,[陈临山勾引余亮]这件事就在整个高中传开了。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内,除了叹气便是责骂。事情发酵,烂的已经没法收拾。
这对于一个几十年的教育工作者来说是奇耻大辱。
陈临山没法狡辩,因为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只有他在吻余亮。
而余亮,动所未动。
渐渐,瘟疫漫出学校,包裹住双岐县,再侵袭至各个镇子、村子。
一直传进了陈明生的耳朵里。
顶着刺骨寒风回到村里的陈临山并不能预测接下来发生的事。
他只看到邻居那个小万来,又哭着坐在院门口。
身上的校服脏兮兮的,书包拉链似乎坏了,正大开着,里面的书本被污水染了一大片。
那天,小万来骂他是变态,说再也不想见到他。
陈临山明白,这场瘟疫的源头本就是自己,如果斩断和万来的来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陈明强也知道了。
一进院门,他就听见了陈明强粗鄙的叫骂声,随之而来的还有拳头、巴掌,打在妈妈身上的声音。
“你他妈是怎么当妈的!一个儿子让你给养成个变态!喜欢男人,老子让你喜欢男人!”
拳拳到肉,叶美红抱着脸不断哀嚎,她不敢让脸受伤,那样太明显了,儿子看到定会心疼。
多日压抑在胸腔内的怒火猛烈窜出,陈临山拐进厨房,抄起案板上的菜刀直直冲进屋内。
他双手握住菜刀死死抵在妈妈面前,歇斯底里的喊道:“陈明强!你再敢动我妈一下我和你一起死!”
陈明强愣了一下,随即一把扼住他的手腕,双眼猩红的瞪着,“你他妈想杀老子?来啊!”
陈临山被这么一喝,心里陡然慌了几分。
这么多年,他被陈明强打怕了,他也知道,陈明强是烂命一条,自然不怕死。
“啊——”
挣脱开束缚,陈临山怒吼着,不断挥舞菜刀,一瞬,划破了男人的小臂。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男人,还没等陈临山看清对方拿什么打了过来,就感觉眼前一片发黑,晕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家里一片狼藉。
妈妈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呼吸也在减弱。
陈明强不见了,他的鞋印黏着妈妈的血,一步一个脚印,踩在了门口的雪地上。
“救命啊!救救我妈!有没有人能救救我妈啊!”
陈临山背起瘫软的叶美红,在漫天雪花里不敢放慢脚步。
撕心裂肺的哭声划破双林村的上空,连盘旋的乌鸦都停止了鸣叫。
陈临山后悔了。
他不该喜欢男人的,更不该喜欢余亮。
一切苦难皆由他起,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也从未认识余亮。
可这一切都为时已晚。
叶美红被判定为植物人,陈明强被依法定罪却还在不停驳诉。
高三上学期,陈临山辍学了。
临走前,他终于将那一拳还给了余亮。
到底什么是喜欢,陈临山不知道。
他只知道,以后,不要再喜欢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