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叶晋舟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没想到汪潮会这么问自己,也不愿承认自己听到的,是这么龌龊的一句话。
他磨动后槽牙,“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汪潮深知理亏,咬紧下唇没再发声。
听不到回答,叶晋舟的火气更甚了。
他拽过对方的衣领,拖到自己面前,“我问你话呢!你刚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汪潮被问烦了,一把推开他的手,忍无可忍高涨起声音: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叶晋舟!你两个月是怎么弄到两万的?就凭你那点工资,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凑够两万块吗?别开玩笑了叶晋舟!也别拿我当傻子!”
质问袭来,叶晋舟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胃酸泄洪般顶上食管末端,刺激的他只想干呕。
“呵呵……”
他干巴巴的笑了两声,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大,变得刺耳癫狂。
他笑得向后打弯了腰,直到快接不上气,又折回来抚上汪潮的肩头不断颤抖。
渐渐,笑声干瘪、不见,只剩下扯断声带般的嘶哑,粗重的喘了出来。
“汪潮……”
叶晋舟抬起头,盯住那双对自己略带恐惧又心疼的眼睛问道:
“是啊,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对吧?说什么喜欢、说什么朋友,都是假话,对吧。”
他说着,泪涌出眼眶,脸上仍挂着不甘的笑意。
“所以一开始我就说了,叫你别靠近我,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像条狗一样撵都撵不走,现在又怪我拿你当傻子?”
他举起银行卡,重重砸过去。
“我告诉你汪潮,你不用担心我给你脏钱,这钱我得的干干净净,我叶晋舟没你想的那么恶心。”
寒风灌进耳朵又从另一边穿出,冽冽低温刺进大脑,疼的人直发蒙。
汪潮感觉自己的双唇被冻住了,努力翕动只感觉到一阵撕裂。
叶晋舟抬起手腕,雪白的肌肤上一抹红色十分显眼。
他一使劲,扯下红绳丢给对面的人,温声鄙夷的说道:
“至于你问我为什么要上你的床,大概是因为你活好价高又人傻钱多,心甘情愿的上赶着给我送钱,明白了吗。”
“什么?”
这次轮到汪潮哑然了。
叶晋舟见他这般诧异,冷笑出声,“看来我说的还不够清楚。”
他收住眼泪,拉过对方贴近自己,一字一顿的在汪潮耳边说道:“你,汪潮,对我来说,就只是个好利用的傻子罢了。”
汪潮不是没听过类似的回答,可这一次,是最痛的。
他蹲下身,捡起掉落在雪地里的红绳塞进口袋。
红绳断了,系在他们之间的友情也好、爱情也罢,都彻底断了。
叶晋舟头也不回的折返进单元楼,然后消失在汪潮的视野。
那决绝的背影,汪潮还是头一次看到。
一路杀回家,坐落在西城别澜山御府的汪宅十分气派。
汪汐正练着琴,听见汽车喇叭声,不顾音乐老师阻拦,一路冲向大厅玄关。
她很清楚,那道声音是哥哥和她的暗号。
果然,哥哥从车库上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礼物,一碰面,便把她拥入怀里。
“哥!你怎么回来了。”
自从上次分别,汪汐就很少见到哥哥了。
她以为哥哥像爸爸一样忙,忙到过年也不会回来。
汪潮放下礼物,单手轻松抱起妹妹,指腹刮上她的鼻尖,宠溺笑道:“哥回来陪你过年啊。”
说罢,从旁边拿过礼物塞进妹妹怀里。
汪汐想要最新款的游戏机已经盼了很久了,奈何爸爸每次答应却每次都会忘记,好在哥哥疼她,总惦记着她喜欢什么。
小女孩欢呼雀跃的抱起游戏机就往客厅奔去,汪潮连声说着慢点,然后一步两回头的上到了三楼。
三楼尽头的房间里有一尊遗像,那上面的女人笑容温婉,一双丹凤眼奕奕有神的看向前方。
“兰姨,我回来了。”
汪潮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起身点燃香插进了香炉里。
他曲腿坐在一旁,呆呆望着夏春兰的遗像,胸口的委屈不断升起,撺掇着,险些让人崩溃。
“兰姨,我又把事情搞砸了……”
他讷讷,将无法与他人诉说的痛苦,全部道给了他最信任的人。
“我和小舟说了气话,小舟说话也很伤我,可我不想要这样的结局,我喜欢他,我真的喜欢他……”
“兰姨,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为什么大家都在远离我?姥姥疼我五年就走了,你也是,现在连小舟也都不要我了,为什么我总在被抛弃啊……”
越说越难过,汪潮头疼得更厉害了。
他从口袋里取出那根断开的红绳,终于哭出了声。
他不喜欢被抛弃、不喜欢一别两宽的分离。
明明这根红绳是自己抱有诚意买回来的,只求叶晋舟岁岁年年平安顺遂,可他和叶晋舟的关系,怎么就那么坎坷,就无法顺遂呢?
哭声不断被压抑,门口,汪汐还是听到了。
她轻轻敲门,过了几秒,里面才传来一声“谁啊?”
“哥。”
汪汐推门而进,见哥哥坐在妈妈灵位前,双眼通红。
“哥你哭了?”小孩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脚步变得缓慢。
汪潮轻笑一声,招呼她坐进自己怀里。
他的下巴抵在妹妹头上,看着夏春兰的遗像问:“小汐,哥哥和……和朋友吵架了,你帮哥哥出出主意,要怎么才能和好呢?”
汪汐高仰起头看向哥哥,反问道:“是你惹他生气了?还是他惹你生气了?”
汪潮闻言摇摇头,“都有。”
汪汐双手交叉怀抱胸前,一脸严肃的拧住眉毛,“要是我就不见他了,反正都生气,那就不见呗,等气消了自然就和好了。”
会吗?
汪潮不禁问自己。
以他对叶晋舟的了解,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
可眼下除了忍着不去见叶晋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好。”
他抱紧妹妹,叹了口气,“哥哥不去见他了。”
这一声叹息刚在西城区的别墅沉下,又在南城区的养老院内响起。
火锅聚会不欢而散,叶晋舟装了几件换洗衣服,打算这两天躲在养老院,不住宿舍了。
两个月前,汪潮给妈妈剪短的指甲又长长了。叶晋舟拿过指甲剪,也细心的操作起来。
咔哒。
咔哒。
声音清脆响起,叶晋舟的内心却听不见这些。他的耳朵里仍是汪潮之前的那句问话。
[你为什么会和我上床?]
“呵……”
他收起指甲刀,无奈朝后拨动刘海,一丝悲伤的神情流出眼眶。
他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爬上汪潮的床了。
因为那天天很冷,因为那天飘了初雪,因为他很久没睡那么软的床了。
因为那晚,汪潮夸他名字好听,还说这么好听的名字,一定来自深爱他的母亲。
明明那么温柔明媚的人,怎么会问出那种话来呢。
晚上,到了横竖,汪潮没来,就连张乐乐和由景都没有来。
付裕贴出了乐队暂停演出的海报,顺便把巨幅春联也张贴了出来。
对于汪潮不来这件事,叶晋舟不但没有意外,反而松了口气。
以目前的状态来说,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汪潮。
毕竟当时两人都说了很糟糕的话,现在冷静下来再想,自己好像也有错。
扫把来来回回清扫着灰尘,付裕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他拿着汪潮的吉他,一来便问叶晋舟还能不能弹。
看来,他换了一种新的引流策略。
“我听说吉他这东西只要会了,很快就能捡起来,你要不要试试?”
付裕曾几次看到叶晋舟拨弄过这把吉他,他知道叶晋舟是个慢热性子,需要有人在背后助推一把。
如果对方能上台弹唱,不仅能弥补乐队空缺,还能满足叶晋舟弹吉他的心愿,更能为彼此再添一笔挣钱渠道,一举三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叶晋舟握着琴颈犹豫再三,只能回出一句“我试试吧。”
深夜下班,他背着吉他回到了宿舍。
汪潮不见身影,张乐乐和由景似乎已经睡了,此刻,房内漆黑一片,没有了往昔的热闹。
叶晋舟躲进卧室,关紧门后坐上了床。
他取出吉他,细细摩挲着音板,一直摸到凹陷处才停下。
汪潮似乎很喜欢这个吉他,不然也不会坏成了这样还要修补后再用。
轻扫弦,乐声从音孔冲出,清脆舒缓。
对面主卧内,没有睡沉的张乐乐坐了起来。
他蹑手蹑脚打开门,听见对门的吉他声,以为是汪潮回来了。
贴耳再一听,发现竟是叶晋舟在唱歌。他轻敲两声,听见里面一声“进来”后推开了门。
叶晋舟放下吉他,“抱歉,吵醒你了。”
张乐乐一笑,漏出虎牙,“没啊叶哥,我就没睡着。”
他转头看向主卧,确定由景还在睡后,放心道:“叶哥,我有事想问你,能进去说嘛?”
叶晋舟一顿,点头示意他进来,“想问什么?”
张乐乐深吸一口气,关门坐下后先打了一剂预防针,“叶哥,我发誓,我接下来的话绝对没有恶意。”
“哦。”叶晋舟把吉他放到一边,张乐乐眼尖,一下就认出了那是汪潮的吉他。
于是,他更加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在得到对方同意后,他缓缓开口:“叶哥,你……喜欢汪潮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