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汪潮又找到自己这件事,叶晋舟并没有太意外。只是听说汪潮去了养老院,倒是让他隐隐有些担忧。
毕竟养护中心人多口杂,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和汪潮有过那样一段关系。
而像横竖这样的酒吧,虽然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但好在年轻人之间有一套自己的相处模式,应付起来并不麻烦。
况且汪潮来找横竖找自己,只能是晚上。
若是在白天到养老院和自己碰面,如果一不小心被陈明强发现,怕是会给他引来难以应对的祸事。
汪潮自然不懂叶晋舟的顾虑,更不清楚这顾虑背后的用心。
自打十二年前,听说邻居那个酒鬼叔叔家暴阿姨后被抓走了,其他的事,他再也没听谁讲起过。
此时的他只沉浸在叶晋舟对自己的宽恕里无法自拔,就连嗓子的痛都好了大半。
十二月三十一日,当然是要和最爱的人一起过的日子。
汪潮早早拉上卢尚去了购物中心,说要给叶晋舟挑一个合适的礼物。
而卢尚对他兄弟这颗恋爱脑已经无语了。他看着汪潮在男装部来回穿梭,忍不住发问:“你那个小舟,真的看得上这些吗?”
汪潮套上一件新款羽绒服,整理衣襟瞄向镜子里的兄弟,反问他:“你觉得我眼光不行?”
卢尚咬紧牙关挠挠眉尾,努力组织着汪潮能听懂的语言,说道:“你那个小舟看着不像是对穿着讲究的人吧,而且他才说要给你还钱,你现在上赶着给人送这么贵重的衣服,会不会让别人有压力啊。”
一语又点醒梦中人。
汪潮连声说着对哦对哦,然后快速掏出手机,拨通了叶晋舟的新号码。
叶晋舟正忙着卸车里成堆的白菜,看到汪潮的名字,直截了当点下红键。
没几秒钟,电话又来了。
他无奈叹口气,正打算关机就听同事劝道:“接吧,别是急事。”
可刚一接通,就听那边问着无关紧要的话,“小舟小舟你新年想要什么礼物?”
听到这话,叶晋舟皱眉回了句不用。
远在购物中心的卢尚,也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扶额叹气。
汪潮不死心,换着花样坚持道:“随便说,围巾?手套?耳钉?或者吃的喝的都行。要是这些你都不喜欢,今晚回我那儿住一晚也好啊。”
叶晋舟听出来了,如果不回他一个答案,那这电话是挂不断的。
食堂里剁饺子馅的声音,一直传进他的耳蜗,他赶忙应付差事的回了“饺子”二字,匆匆挂掉电话。
原以为汪潮不会理会这句敷衍,哪知晚上刚进横竖,叶晋舟就见付裕提着个眼熟的食盒,朝自己走了过来。
“你朋友送来的,还不让我打开,搞得我会偷吃一样。”
付裕说着,递上一双筷子,“到后堂吃完再换工服吧,今晚铁定是忙得没时间吃补餐了。”
进入后堂,叶晋舟打开盖子。里面又塞满了饺子,咬一口,这次是牛肉胡萝卜馅。
在养护中心没时间吃晚饭的他,被这香味诱的直吞口水,一口一个下了肚,不知不觉竟吃撑了。
他洗干净食盒放进储物柜里,然后掏出手机,给汪潮发去了一个信息。
[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和早上那一声“饺子”似乎有同一种魔力,挠得汪潮心底刺痒。
他猜到叶晋舟吃光了饺子,强压住激动的心情哄好妹妹睡觉,赶在十二点前到达了横竖。
十一点五十九分,酒吧迎来了开业以来最热闹的氛围。所有人守着大屏上的时间,等待着这一年结束的最后一刻。
汪潮拽住路过的叶晋舟,手指夹住对方袖口,一点一点,将人慢慢拉到自己身边。
店内喧嚷盖住他的心跳。他轻抬食指,勾上叶晋舟的小指攥进手心,然后和众人一起喊出了倒计时。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
砰!
付裕在舞台中央启了一瓶香槟。泡沫飞扬,醇香飘散,漫进人群里,刺激着在场的每一根神经。
酒吧顶灯交织着音乐节奏,不停闪烁。光源不定,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动静。
叶晋舟被汪潮捏住下巴,生生拉低后,脸颊瞬时贴上了一个热吻。
“新年快乐,小舟。”
汪潮在他耳边呢喃,声音不大,只有他们彼此能听到。
而这个不起眼的位置,也是汪潮特意选的,为的就是在新年的第一刻,亲上他心心念念的叶晋舟。
叶晋舟似乎习惯了他突然的为所欲为。起身离开前,抻直胳膊推了一下他的脑袋。
恼羞成怒的动作在汪潮眼里变成了调情。趁人还没走远,他抬手拍拍叶晋舟的屁股,坏笑道:“等会儿送你回去啊。”
看着这家伙缠人的浪荡,叶晋舟从来没有像今天一般期盼着晚点下班。
二十分钟后,他磨磨蹭蹭换好衣服,提着饭盒,脚步琐碎的走出了横竖。一推开门,就见那张狗皮膏药已在车旁立着了。
“上车。”
汪潮轻轻拍了拍引擎盖,转身拉开了副驾驶的门,“都热好了,你也太慢了,该不是故意拖我吧?”
叶晋舟将食盒递还回去,道谢后指指马路对面,“宿舍近,走过去就行。”
果然,过了马路,走上几步就进了小区。小区是新建的,连路都没铺平整,路灯更是起不到什么作用。
汪潮崴了几次脚,才跟上前面的人。
转到小区最深处的一栋楼,叶晋舟停住了脚步。他转身看向汪潮,一张开口全是哈气。
“到了,回去能找到吧?”他问。
汪潮抬头望望,一栋大概二十层的楼,似乎只入住了几家,灯光星星点点,他也猜不到哪个是叶晋舟的宿舍。
于是嘤嘤撒娇,“你不请我上去喝个茶什么的吗?”
叶晋舟无奈提醒,“这是宿舍。”
忽的,牙医的忠告在汪潮耳边响起:不要黏人。
他立刻顿住,即使再不情愿,也要见好就收。
忍着冲动,他扑上去抱住叶晋舟。感受到对方的推阻,缓缓温声道:“就抱一下,我马上就走,你别推我了。”
听到服软,叶晋舟默许了。
任由汪潮抱着自己足足抱了两分钟,他的鼻尖手指开始冻得发疼。直到鼻涕也快下来了,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冷。”
一团暖意冲进汪潮的耳廓,温热搔的人直痒,他嘻笑两声,抬肩蹭蹭耳朵,又问:“好了好了,能让我亲一下再走吗?”
答案显而易见。
撞上叶晋舟冷凝的眼神,他连忙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开玩笑的,走了走了。”
叶晋舟目送汪潮转身离开,提醒一句:“开车慢点。”
见人背对自己举手一挥,才放心进了单元楼。
宿舍和楼外一样冷清。
三室两厅的房子,目前只有叶晋舟住了进来。
他洗漱完躺到床上,定闹钟时才想起,明天就是自己三十岁生日了。
煎熬的日子又增了一年。
他恍惚坐起身,一朝变故,仿佛还是前几天的事情。
从十八岁开始,他就不再过生日了。哪怕古灵晨会给每位员工开庆生派对,他也从来没参加过。
妈妈在病床上躺了十二年,他便十二年都没有再吃过蛋糕。
叶晋舟只觉得自己的生日实在讽刺。
一月二号,和一月一号这样充满欢乐的日子只差一天。就像他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不得圆满。
和喜欢的人、喜欢的事物,永远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哪怕拼尽全力去争取,也只剩他一人在喘息。
可真当有人为了自己去试图砸开那面墙时,他又退缩了。
这样反复无常、无法稳定的心情,时间久了,连叶晋舟也感觉很累。他的心在接受和拒绝两边不停游走,始终静不下来。
第二天中午,养老院也举办了大型的元旦活动。叶晋舟忙完后厨的事,跟着去了礼堂帮忙。
折腾一天下来没怎么休息,晚上进横竖时,哈欠连天。
这一晚并不比早上轻松。
横竖是新开业的酒吧,加上新年活动,整个Bar里热闹得快要把屋顶掀翻。
汪潮便是在这个时候来的。一进门,还没落座,就钻进人群跟着欢呼。
叶晋舟无暇顾他,将手上的活忙完,路过时才发现他已经点了杯酒,落寞的坐在散台上喝着。
情绪变化太快,让人捉摸不透。
还没到下班时间,付裕突然找到叶晋舟,说允许他提前半小时下班。叶晋舟这才想起以前在子时,也有这样的规定:
生日前一晚可以提前半小时离开,不扣工资,不算早退。
“不了付哥,我也不过生日,就……”
正想推脱,付裕从后搭上他的肩膀,一直将人推进换衣间,一边推一边交代,“我这刚开业,你是大哥,打个样,别坏了规矩。”
无奈,叶晋舟只好道谢。
换好衣服走出换衣间,汪潮在门口等候多时。见人穿上了常服,他忙贴过来问:“下班了?”
“嗯。”叶晋舟刚应声,就被人一把拉过,直直往外走。
白天纷飞的大雪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了,翕动鼻子,冬天独有的味道窜进肺里。
马路边,出租车成列停靠,静候酒吧里出来的客人。
汪潮这次没由着叶晋舟说不,门一拉,推人上车便道:“带你去个地方。”
说罢,报出了兴港酒店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