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组和英语组分别在两个教室上课,易知秋用手拄着脑袋,一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他就忍不住傻笑,嘴巴几乎要咧到耳后根。
同桌男生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拿笔敲了下易知秋的手臂:“别笑了,老师点你名呢。”
易知秋还在发昏,耳朵听不见,心里被娄牧之占据得满满当当,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事了,想一会儿就低下头,直到笑容扩得不能再大,才会收敛一点表情。
“易知秋!”
那男生又敲了他一下,这次用了大力气,他手臂突突疼起来,独属于自己的欢喜被人打断,他虎着脸转过去,开口就没好气。
“手欠?”
“我喊你好几声了,”讲台上的老师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没听见?”
直到这时,易知秋才意识到自己还在上课。
一个教室的同学都被他这副模样逗得乐。
“你笑一节课了,中奖了?”老师追问了一句,神色颇为认真,看起来更加令人发笑。
同学们拍桌子,爆发了一阵又一阵鹅叫。
易知秋硬着头皮撒谎:“老师,那个,我身体不太舒服。”
“生病了还能笑这么开心?”老师好笑地看着他。
行吧,易知秋彻底没话了,垂着一张帅脸乖乖挨批。
“这节课站着听啊,锻炼一下身体。”这个老师说话扎心。
鹅鹅鹅的笑声又来了,听课听得昏昏欲睡的同学托了易知秋的福,爆笑过后,一个二个都清醒了,挺起身板听课。
一个大高个站在教室中间,怎么站怎么惹眼,教室外偶尔有路过的老师学生,都忍不住往这头看,只见他嘴角擒着笑意,连眉梢都透着飞扬的光。
易知秋望向窗外,视线去寻找娄牧之所在的教室,他心里充满了悸动和期待,他想见他,想听他说话。
下午六点,易知秋单肩背着书包,手里拎着两瓶矿泉水,趴在围栏处,脚尖向后点轻点,正仰着头看夕阳。
时间进入四月,初夏的微风中浮动着花香的清甜,校园里的香樟树枝繁叶茂,上空被晚霞染成了橘红色,夕阳从天际线处慢慢坠落。
所有一切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连风都是温柔的。
余晖画出一条明灭的分界线,教室隐在其中,前半截在光亮里,后半截在黑暗中,而娄牧之正介于明与暗之间,他的头发丝变成了金色,地上拖出了一条细长的影子。
易知秋侧过头,透过玻璃窗,看向那抹身影。
决赛在即,英语组的下课时间比其他竞赛组都晚,娄牧之躬着背,正跟小组成员练习听力测试,那条圆润的弧线撑起了校服外套,透出少年人特有的感觉。
“小牧,你哥都等你半小时了。”小组的一个男生说。
娄牧之挑起眼尾:“谁说他是我哥?”
“不是?”
“我俩长得像?”
“呃......”那男生抓了抓脑袋:“我看你们一起上下学,中午饭在一块吃,晚上一块儿回宿舍,跟连体婴似的,还以为你俩是兄弟呢。”
“是哥们,”吴野跟娄牧之分在一个小组,他一把搂过他肩膀:“他俩是发小,感情自然好。对啊,说到晚饭,一会儿喊上子雁,咱们一块去,听说北门开了一家重庆火锅,又麻又辣,味道特正宗。”
门外笑着的易知秋看见吴野把手搭娄牧之肩上,笑容就散了,大概是有点醋。
娄牧之往旁边挪了点,吴野的手臂就搭不住了。
“不了,”娄牧之收拾着座位上的东西:“你们去。”
说罢,他背好书包,走到易知秋身旁。
走廊上的人把手里的矿泉水拧开,递过来,才说:“听力测完了?”
“嗯,”娄牧之接过来喝了一口:“你饿不饿?”
“不饿。”易知秋甜笑着摇头。
英语组的学生陆陆续续出了教室,自从娄牧之委婉地跟江子雁表达了拒绝的意思,姑娘就再没给过他一个正眼,这会儿吴野跟朱真搭着肩膀走出来,江子雁跟在两人身后,看也不看这边,径直往前走。
倒是吴野,他跟娄牧之打了个招呼:“不去的话,我们先走了啊。”
“哎,”娄牧之回首:“先走。”
易知秋瞥了眼江子雁孤傲的背影:“她好像不理你了?”
娄牧之低低地笑了声:“不是你要求的么?”
记忆被拉回那个醉酒的夜晚,易知秋想起自己耍无赖,那么孩子气的要求,娄牧之居然依了他,想到这里,顿时高兴得不行。
“算你讲信用。”易知秋一个劲儿地笑,目光在他脸上爱抚。
“行了,别傻笑了。”娄牧之又喝了一口水:“去哪啊?”
易知秋没回答,而是紧紧地盯住了他。
娄牧之沾了水的唇瓣异常红润,说话间一张一合,回忆里不止有醉话,还有他们之间的初吻,易知秋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那处,看着他嘴角那丝没干透的水汽,心中就生出一股冲动,他想.......替他舔干净。
“很热么?脸那么红?”
娄牧之瞧他脸和耳尖越来越红,不解的问了句。
“不热。”易知秋愣愣地摇头。
他脸红的不正常,有点像发烧。
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两人站在阴影处,后面还有一堵墙,这里相当于一个封闭的小世界。
娄牧之歪着脑袋,凑过去,伸手去摸易知秋的额头。
不料被易知秋抓住了微凉的食指,那人顺着指尖,握住了他的手,收纳进自己的掌心,牵好了。
“我好得很,没感冒也没发烧。”
这人说话声黏黏糊糊,像蚊子似的,而且目光一直没离开过他的脸,娄牧之顺着他那束视线往自己身上省视。
这人盯得是自己的......嘴唇........
一瞬间,娄牧之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脸红。
“哦,”娄牧之沉默地抽出手,放进裤兜:“走了,去吃饭。”
娄牧之加快脚步往前,刚刚被他牵过的手升了温度,变得灼热,掌心抚过的指尖还留下了一点细微的痒。
“小木头,”身后的易知秋追上来:“等等我。”
娄牧之的脚步放慢,到了拐角,香樟树的枝娅被风一撞,晃出了沙沙响动。
“我........”易知秋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小学生:“我有话想跟你说......”
娄牧之不走了,站在无人的走廊里:“什么话?”
易知秋朝周围扫了好几眼,确定这里暂时不会有人经过,他大着胆子上前,脸上绽放了一个很小很克制的微笑,这个笑容腼腆,却因为他深深的酒窝显得倍儿甜。
“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娄牧之:“.........”
见他轻微蹙眉,易知秋立马补充:“不亲嘴儿,亲脸行不行,”他伸出了一根手指,轻声细语地说:“就一下。”
对面那人热切期盼的目光送进娄牧之眼睛里,但是这种场合不适合谈情说爱,这人脑子像是被门挤了,一点也不清醒。
娄牧之看着他,冷静地摇了摇头。
“啊?”易知秋怔了一秒,小声地嘟囔:“我们不是在谈恋爱么?”
娄牧之想说回宿舍亲,但这种话,他说不出口,试着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易知秋委屈地又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楼梯间来人了,是周琼,他抱着一沓习题本,拐上楼就看见角落里的两个少年。
娄牧之心虚地向后退了一步,喊了声周老师好,易知秋也跟着问好,只是人看起来心不在焉。
“你俩跟这罚站啊?”周琼看了看手表:“还不去吃饭?”
娄牧之:“这就去,在找饭馆。”
周琼:“不去食堂?”
娄牧之:“吃腻了。”
“少出去吃,外面餐馆不干净,”周琼挺喜欢娄牧之的,停在楼梯口和他聊起来:“要不去我宿舍,给你俩炒点菜。”
娄牧之说不用,周琼就和他们唠叨了几句,无非是说外卖不干净,比赛期间注意身体健康之类的。
周琼这才看到易知秋不高兴的脸,问了句:“他怎么了?”
“遇上难题了,在想解题思路,”娄牧之摆手:“老师您慢走。”
周琼只当易知秋刻苦好学,下课了还在想竞赛,他笑着调侃了两句,又想起办公室还有事,匆匆忙忙拿着习题本离开。
易知秋的思绪还陷入娄牧之的拒绝里,连周琼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从楼梯间到操场的距离,他一步不落跟在娄牧之身旁,就顾着扯他的袖子,问他可不可以。
娄牧之被他缠得恼,再说了,这校园里人来人往,不少地方还安装了摄像头,亲什么亲?
校门口人潮拥挤,两个大男生拉拉扯扯,已经引起了好多同学回首。
娄牧之突然停住脚步,易知秋紧紧跟着他,差点撞上了他的背。
他转过那张又酷又帅的脸,易知秋以为他同意了,笑容刚刚爬上脸颊,就听见娄牧之说:“别问了,不同意。”
漫步走上商业街,易知秋一直闷闷不乐,没了吃饭的心情,连步子都迈不快。
娄牧之侧首看他,心里觉得好笑,见他嘴角下塌,又有点心疼。
街道有飞驰而过的出租车,娄牧之把易知秋揽来内侧,问他:“你想去哪家啊?”
“随便。”易知秋垂头丧气,把双手背去身后,一下一下踢着路面上灰尘,动作和样子有点像机器人。
娄牧之柔声提议:“烤肉怎么样?”
尽管易知秋生着闷气,但他说话声还是很温和:“随你,我不饿。”
这人对美食的热爱程度,娄牧之是见识过的,甭管天大的事,只要给他一口好吃的,易知秋就会笑起来。
不过现在.....好像不抵用了。
商业街依然很热闹,人声鼎沸,晚饭时间尤其喧嚣,街边有炒板栗,有冰淇淋店,有新疆羊肉串,还有小摊贩在卖糖人,冰糖葫芦,冰糖杨梅,红艳艳地摆在橱柜里。
娄牧之指着那边问他:“要不要来一串儿?”
易知秋终于看了他一眼:“你想吃?”
“嗯。”
易知秋无精打采的掏出钱包,刚想说那我去买,就看见娄牧之跑过去了。
等他折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串冰糖杨梅。
“喏,”娄牧之捏着杨梅上端的竹签,把下面那段竹签留出来,递给了他:“吃吧。”
“不是你想吃么?”
易知秋举着冰糖杨梅,左右转了一下,红彤彤的水果,饱满而圆润,表面裹上一层透明的麦芽糖,撒上香喷喷的芝麻。
娄牧之托着他的手往上举:“你先吃。”
易知秋拿着那串杨梅没动。
这副模样瞧得人心里酸软,他们站在两个铺面中间,这里相当于一处死角,娄牧之左右看了两眼,觉得还算安全,他突然拉过易知秋的衣角,这个动作有点大,扯得人被迫向他躬身,如此,耳朵就到了自己嘴边。
耳廓里揉进了娄牧之的声音:“好了,等回了宿舍,你想怎样都行。”
因他一句话,易知秋很轻地眨了下眼睛,睫毛颤了又颤。
怎样都行?
尺度是不是有点大?
易知秋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对上了他的双眸。
娄牧之望着他,黑曜石般的眼珠倒映着星点斑斓的余晖,易知秋只是看他一眼,心底的某个角落就塌陷下去,软而又软。
见那小子傻愣着没动作,娄牧之用手指拨下一颗杨梅,送去他嘴边。
“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易知秋看着他,张开嘴巴。
裹着透明麦芽糖的杨梅塞进易知秋嘴里,他鼓起一边腮帮子,忽地笑了,水汪汪的小鹿眼弯成月牙,睫毛又长又翘,其实他的长相偏冷硬英俊,这个笑容却让他看起来纯得不行。
娄牧之默默地吸了一口气,现在,好像是他更想吻他。
易知秋咬破了糖浆,杨梅微酸的味道中和了那点甜,在嘴里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他再往下咬,杨梅似乎是空心的,里面裹了一颗棉花糖。
见他皱眉,娄牧之忙问:“怎么,酸啊?”
易知秋不喜欢吃棉花糖,他比较喜欢更具口感的零食,总觉得棉花糖除了甜就是甜,没有一点层次感。
易知秋摇了摇头:“太齁了。”他补充道:“我嚼到了一颗棉花糖。”
他的口味喜好,娄牧之还是知道的。
“那就别吃了,酥牙。”
男生出门没有带卫生纸的习惯,易知秋嘴里含着甜到发苦的棉花糖,扭头去找垃圾桶,转了一圈也没看到。
转过脑袋,只见娄牧之手掌已经伸到了他下颌处,抵住他的下巴:“你先吐出来。”
眼前的手干净白皙,指尖修长,掌心纹路清晰,在夕阳下,那一块皮肤似乎有橘色的光在跳舞,他连指甲盖都透出淡淡的粉。
易知秋哪舍得。
他低头,娄牧之自然而然去接他嘴里的棉花糖,手掌特地向上抬了一点。
没接到糖,却听到很清脆的“啵”一声。
易知秋在他的无名指亲了一下。
嘴唇与手指接触过的地方麻了,娄牧之脑子忽地发晕,手臂不由自主地轻微发抖,本能地想要缩回去。
易知秋抓住娄牧之的手腕,右手还举着一串冰糖杨梅,他笑得像个小孩,又“啵啵啵”的在娄牧之手背亲了好几下。
每一个吻,都落在了他的无名指。
长街人海茫茫,喧嚷纷扰,他的少年扬起脸颊,对他粲然一笑,星星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