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另一个世界的风>第五十一章 梅茨(2)

  域淙牵着林谷禾的手,爬上小山丘,找了一块平坦背风的草地,叮嘱他站在原地不动,快速转身朝公路走去。

  域淙将两辆山地车推上小山丘,打算在山丘上搭建帐篷,今晚就近住在这里。

  今晚到不了梅茨,醉醺醺的林谷禾也不适合继续上路。

  “在看什么?”域淙走过去,用手掌轻轻盖住林谷禾的眼睛。

  林谷禾的下颌高高上扬,脖颈修长,喉结凸起的弧线最大程度显现,瓮声瓮气地说,“云。”

  听起来像小孩子鼻涕泡里蹦出来的声音似的,但喉结却跟随舌头的动作波动。

  域淙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林谷禾的脖颈,刚才林谷禾的喉结不是在波动,而是在撩动他的弦。

  有一股火从下面直接冲到头顶,大脑眩晕了三五秒,他甚至没顾忌林谷禾现在的心情几何,嘴已经咬上了林谷禾的喉结。

  林谷禾“唔”的往后缩,域淙紧紧贴上去,沿着脖颈曲线一路往上吻,停在林谷禾耳垂的位置。

  域淙盖住林谷禾眼睛的那只手一路顺着他的眉毛、睫毛、鼻子轻轻抚过,手指在林谷禾的嘴唇停留了最久,像触碰果冻一样,想从他嘴唇上获得同等软糯的触感。

  域淙用冰凉的鼻尖碰了碰林谷禾的耳垂,林谷禾又开始挣扎往后缩,域淙往他耳朵里轻轻呼气,“为什么不看我?”

  “我一直在看你。”林谷禾闷闷地说。

  林谷禾说话时,放在他唇上的手指也跟着跳动,偶然钻进湿润里又被湿软的软肉顶出去。

  域淙觉得口干舌燥,那把火一直在催促他做点什么,他急躁地将他揉进怀里,想要更紧密的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域淙放开含进嘴里的耳垂,舌尖轻轻舔舐林谷禾的耳廓,含糊地着说:“什么?”

  两人紧密相贴,林谷禾蓬勃的热贴着域淙的大腿根部,域淙难耐地摩挲着林谷禾的小腹,然后听见林谷禾动情的说:“你是云。”

  域淙的湿滑在林谷禾的耳廓里悠悠转了一圈,然后逐渐逐渐慢下来,最后嘴唇无意识地停在他的耳朵边。

  林谷禾愣了一下,也跟着停下来,安安静静在他怀里。

  域淙虚虚退开些微距离,手掌捧着林谷禾半边脸,抬头看了看云,然后深深地望向林谷禾的眼睛,不确定似的问,“我……是云?”

  刚才窜上的火被名为难过的人类情绪浇灭了。

  喝了酒的林谷禾直白的让人心颤,他朝域淙点点头。

  域淙怔怔地看着他,猛得将头砸向林谷禾的肩膀,林谷禾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一步稳住域淙的身体,伸出手臂抱住他的头,很温柔的抚摸。

  域淙喃喃,“对不起。”

  喝多了林谷禾好似没听见似的,轻抚着他的头缱绻地说:“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

  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经等待得久了。”[1]

  域淙在林谷禾的肩上待的格外久。他再抬头,脸上神情已恢复如常,他在林谷禾的脸颊上贴了贴,像蜻蜓在荷叶上短暂停留后振翅飞走,域淙问:“你清醒吗?”

  “清醒。”林谷禾答。

  域淙胸腔震动起来,笑着在他眼眸上亲了亲,他就知道会得到相同的回答。

  可是,这样的林谷禾真的好可爱啊。

  “你酒醒了会记得我跟你说了什么吗?”域淙问。

  林谷禾看着他,歪了歪头,“我没有喝醉。你的逻辑有问题。”

  域淙眼角爬上笑意,紧接着便被伤感取代了,他惩罚似的咬了一口林谷禾的下嘴唇,警告道:“你最好是!”

  域淙坐在草地上,仰头静静地看天上的云,“我其实——”

  “我4岁的时候林桦问我要不要吃麦当劳,我说要。”林谷禾打断他。

  没等域淙接话,林谷禾接着说,语气平静,眼睛好像也突然清明起来了,他闭着眼,没有看天上的云,但头却仰起来。

  “麦当劳在我们的小城多稀罕啊,幼儿园每天都有小朋友说周末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吃了麦当劳。麦当劳里面有超大的儿童乐园,里面的滑滑梯跟小城游乐场的滑滑梯都不一样,他们说可好玩儿了,我经过的时候都悄悄地够着脖颈看。

  林桦答应我周五放学会来接我,他说让我别告诉妈妈,那时候他已经和妈妈分居了,他说麦当劳不健康,妈妈不会同意我去,我和他拉钩,保证不把我们的秘密说出去。

  他把我抱在怀里转圈圈,模仿游乐场的小飞机那样,一会上升一会下降。我那一个周都在期待,梦里吃了几次麦当劳,滑了不知多少次滑滑梯。

  可是周五林桦没带我去那家麦当劳,他说那个麦当劳多小啊,他要带我去更大的麦当劳。

  我光是想想就能高兴得蹦起来,等周一去了幼儿园,我第一个告诉同桌莫文清。他上上周就和他爸爸妈妈去了麦当劳,和我炫耀了两周。我不喜欢他,他周五上午还抢了我的橡皮擦,把王甜甜画的兔子擦的跟鬼画符一样,害得王甜甜哭了一节课。下了课,王甜甜都不理我了……

  林桦将我抱进一辆暗红色的小汽车,我规规矩矩地坐在林桦身上,滴溜溜转着眼珠。

  车里有个中年人,他转头和林桦说话,我有点怕他,他看起来有些凶,不过笑起来很和蔼。林桦让我叫他王叔叔,我叫了他一声,他看起来很满意,夸我懂事,他笑着从副驾驶拿了好多零食给我。

  我看着林桦,他朝我点头,我有些拘谨地将零食都接了过来。有一个粉红色包装的零食,爸爸说是饼干,我之前没吃过,我想留下来等周一的时候给王甜甜。如果妈妈也想吃,我可以让妈妈和王甜甜一人一半。

  我在车上睡着了,等睁开眼,天都快黑了。林桦说王叔叔是本地人,周末会带我玩儿,和我一起去这里最大的麦当劳,还会带我玩儿滑滑梯。

  我不愿意,哭闹不止,林桦好说歹说不管用,揍了我一顿,我老实了。他给我讲道理,说周末有工作,等工作结束就来接我,还保证等回了市里,他会带我去一次麦当劳。

  看着麦当劳的份上,我跟着王叔叔走了,我不想莫文清嘲笑我撒谎,但我心里有气,走的时候都没朝林桦挥手,他在后面骂我小兔崽子,我当没听见。

  周日傍晚林桦来接我了,问我好不好玩,我看他没有精神的样子,工作一定很辛苦,就告诉他好玩儿,但下次不用跑那么远来玩儿,就在我们市里就可以了。

  林桦点点头,摸了摸我的头,跟没吃饭似的,也不抱我了,让我自己走。

  林桦没把我送回妈妈家,妈妈也没有来接我。我让林桦给妈妈打电话,他说妈妈忙,我缠了他好几天,他被我缠烦了,给我揍了一顿。

  但这次我有点骨气,他没把我揍老实,改采取怀柔政策,每天放学带我去吃麦当劳,我一开始还闹着找妈妈,过了一两周林桦就取得阶段性胜利。

  他允许我看电视,想看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他不愿意做饭的时候就带我下馆子,我爱吃什么他点什么,也不要求我吃青菜,不会强迫我多喝水,我觉得跟着林桦也挺好的,只是偶尔睡觉的时候会想妈妈。

  有一天林桦又带我去找了一次王叔叔,不过这次他没有因为工作原因将我丢给王叔叔。有过第一次,我也没有了拘谨,上了车就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霓虹灯,也不坐林桦的怀里了。

  回去的时候,林桦告诉我,如果有人问我是不是每次他都陪我在这里玩儿,我得说是。我反驳,我说你上次没陪我玩儿啊,是王叔叔陪我玩的。林桦问我,是不是他陪我去的,我说是。然后林桦又问我,是不是他去接我的,我说是。

  林桦说,对啊,都陪我去还接我回来,这还不算陪我玩吗?我虽然觉得他说的不对,但说的有些道理,只得点点头,说知道了。

  过了两周,我有些想妈妈了,用老师的手机给妈妈打电话,妈妈没接。我回去问林桦,林桦说因为妈妈太忙了,我现在已经是四岁的大孩子了,不能动不动哭着闹着找妈妈,两岁的小朋友才干这种事。

  莫文清的弟弟就两岁了,天天在地上打滚,连上课扣鼻屎往嘴里放的莫文清都不喜欢他弟弟。他弟弟一点不爱干净,喜欢抢他的东西,还动不动就抱着他妈妈的腿哭。想到莫文清的弟弟,我立马直起腰杆,我四岁了,比他懂事了不知多少。

  一天下午,学校里来了两个穿制服的叔叔,我扒着阳台的栏杆看着他们从校门口走进来,保安把登记册给他们,其中一个人摸出证件,另一个人弯腰在登记册上写字。

  莫文清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我旁边的,神神秘秘地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我问是什么,他眉开眼笑,大声的说长大后他要当警察。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他已经冲进去找王甜甜,问她长大后要干什么。

  上课铃响了,老师走进教室,刚刚还像麻雀林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老师走到我的座位旁,我工工整整地坐在凳子上,手臂交叠放在课桌上,我瞥了一眼莫文清,他又在扣鼻屎往嘴巴里放。

  我心里得意,等老师夸奖我,但等了好久,老师并没有夸奖我,只是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将我的手握在她的手心里,跟她一起出了教室。

  我又看见那两个穿着制服的人,他们叫我的名字,其中有一个蹲下来与我平视,问我是不是叫林谷禾,我点头,然后叫了一声警察叔叔。他笑起来,嘴角那颗痣看起来也没那么严肃了,我告诉他我的同桌莫文清长大后也要当警察。

  他夸莫文清有志气,我有些不服,马上说我长大了也要当警察。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看见我脸上的失落,随即夸奖我也很有志气。

  我不想要跟莫文清一样的夸奖,对这个蹲下来的警察叔叔也没那么喜欢了。

  他们问了我好些问题,有关于妈妈的,也有关于林桦的,我都有诚实的回答。

  他们问我林桦是不是带我去其他市玩了两次,我说是,还问他们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回答,但我一下子对他们崇拜起来了,警察果然什么都知道。

  他们问我玩了什么,我一一回答了,他们问我是谁陪我去的,我说是林桦还有王叔叔。

  从那天起,我没见过林桦。

  奶奶从镇上来市里了,我和她没有很亲,她每天送我上学,接我放学,要求我吃青菜,强迫我多喝热水。

  我不太喜欢她,但她会陪我睡觉还会给我讲睡前故事,所以也只有一点不喜欢。

  有一天奶奶带去了一个地方,里面人群嘈杂,呜呜泱泱全是人,还有非常刺耳的敲锣打鼓声,我不想待在那儿。

  有人抱着我哭,撕心裂肺的哭,但我不认识她。她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士,我不想评论她的长相,因为哭的人,没有一个是好看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成了当天的主角,因为好多人抱着我哭,有的人告诉我他们是妈妈的朋友,还有的人告诉我他们是妈妈的同事。

  我觉得他们如果难受,可以告诉我妈妈,而不是告诉我。妈妈是大人,会安慰他们。我虽然四岁了,但安慰不了大人。

  但很奇怪,那天那么多人认识我妈妈,可是我却没见到我妈妈。

  我问奶奶为什么没有妈妈的家人,奶奶说妈妈的家人只有她和我。然后奶奶也哭了,跟我说对不起。

  我不明所以,奶奶是妈妈的家人,奶奶都哭了,作为家人的我,也应该哭才对。

  我也哭了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收不住,哭到后面开始撕心裂肺的哭。

  虽然哭的那么响亮,但心里却没有难受,因为四岁的我,从来没有思考过为什么哭,我想哭就哭了,和想笑就笑一样简单。

  只不过,神奇的是,我一哭,所有哭哭啼啼的人反而不哭了,都默不作声的看着我,我又成了主角,哭的更卖力了。

  奶奶带我回镇上了,我有点难过。

  虽然奶奶也不错,但老实说,我更愿意和妈妈或者林桦生活在一起。当然,如果我、妈妈、林桦三个人一起生活在一起就更更更好了。

  我问奶奶,妈妈和林桦为什么不要我。

  奶奶和蔼的摸了摸我的头,告诉我,妈妈并没有不要我,是林桦不要我、不要妈妈、也不要奶奶了。

  我不喜欢镇上的幼儿园。镇上的幼儿园不分大班中班小班,全都杂在一起,那些比我大的小朋友还尿裤子,我都没眼看;那些比我小的,天天鼻涕挂在嘴边,像两条流淌的猪油,说一句话舔一口,都用不上纸,我看着就糟心。

  我有点想念我讨厌的扣鼻屎往嘴里放的莫文清和我喜欢的王甜甜。镇上的幼儿园没有小朋友跟我玩儿,连老师都不喜欢我,拎我时候跟拎颗白菜似的,有小朋友往我的书包里塞狗屎,丢我的图册,扯我的衣服,他们反而问我为什么不跟其他小朋友好好相处。

  我气不过,把办公室所有老师的水杯里都加了泥土,还把他们办公桌上的瓜子全都泡了水。

  我逐渐适应镇上的幼儿园,尽管我对它的讨厌并没有减缓一分。家里来了个中年男人,我听见他跟奶奶说他是保险公司的员工,他还想说什么,被奶奶的眼神制止住了。

  他蹙眉,显然不愿意被人打断说话,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傲慢,好像看见我是看见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似的,我不喜欢他。

  奶奶带我回房间,让我乖乖在书桌上画画,我没意见,画画可比和客厅那个中年男人说话有意思的多。

  奶奶出门将房间的门带上了。

  奶奶在家从不关房间的门。这可有意思了,跟捉迷藏一样,悄悄藏起来不被发现就好了。

  我趴在门缝边,盯着地板花纹一格一格的看,寻找相同的色块和图案,我听见中年男人提到我的名字。

  我嘿嘿一笑,被我逮着了,他们就是在说我坏话,但随之也难过起来,我以为奶奶和我一伙的,结果没想到,她也要说我坏话,学校里面说我坏话的人已经很多了。

  中年男人说什么受益人是我,原本直系亲属监护人可以代我支配这笔钱,但现在这钱谁都不能动了,只有等我成年后才可以取出来。

  我听不懂,但不太像是坏话,爬起来把书桌上的画纸拿过来,趴在地上画画,后来他又说了什么我没再听了。”

  【作者有话说】:[1].泰戈尔.最漫长的思念[M].郑振铎,译.北京:北京出版集团公司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7:161

  “你微微的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

  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久了。”

  这首诗出自泰戈尔的飞鸟集,飞鸟集讲自然、爱情和人生。这里,林谷禾用这首诗跟域淙告白,域淙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