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另一个世界的风>第五十章 梅茨

  域淙站在街边,看着域劭的车开出他的视线才回到餐厅。

  林谷禾呆呆地坐在窗边看着街道,域淙站在餐厅入口不远处看了他好一会儿,在此期间他几乎一动不动。

  他喝了不少红酒,脖颈和脸颊连成一片绯红,连眼角都红成晶莹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严肃,眼里好像随时迎接袭击海岸线的暴风雨。

  这一幕的触动比想象中大,域淙转身朝二楼走去,他点了一支烟,没有吸,只是随意拿着,让它蔓延着一点一点离开烟蒂,像正在倒计时的沙漏,精确计算时间。

  不断升腾的灰蓝色烟雾仿佛是求救的信号。

  域淙静静等待,等待细沙从上面缓缓滑落,整个过程如此平静有序,沙粒在颈部的缝隙中紧凑的排列,不急不缓。

  域淙回来坐到林谷禾旁边,他没有打扰,静静地陪林谷禾坐了一会儿,想看看他眼里的是怎样的世界。

  身体静下来,心却不能。域淙有些无奈地将林谷禾的下巴掰过来,在看清他眼里的悲伤时,域淙几乎是狼狈的放开了手。

  当天下午,林谷禾坚持离开南锡,前往六十五公里外的梅茨。

  途中眼光明媚,蓝天如洗,毫无瑕疵,没有一丝云彩的阻挡。树影婆娑的摇曳着,草地在阳光的照射下勃勃地透着绿,远处山峦层层叠叠,若隐若现。

  如此明媚的阳光,前面的背影却好像骑行在撕裂的天空下,看起来萧瑟又孤独。

  在栋别时,他是怎样的呢?

  林谷禾像行走的鸟,不顾风起云涌,迎面坚定地冲进漩涡,黑云压在他的头顶,他却展开翅膀,借着自行车翱翔,他仿佛成为风暴中的一股旋风,冲破一切束缚,自由恣意地在山野呼啸。

  耳边弥漫着风声的吟唱,自行车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形成一曲奔放的交响。域淙没有任何思考,控着车把,低匐身姿,冲了出去。

  他听见林谷禾在身后骂了一声‘草’,他笑起来,嘲笑自己幼稚。

  不过,林谷禾跟他一样的幼稚,因为他朝他骑过来了……

  林谷禾的背影不时出现在他的梦里,如果心动也要精确的计算时间,那他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林谷禾一路上没有说话,域淙骑到他前面,将自行车横在马路上,等林谷禾停了下来,他踏出两步,一把将他从自行车上抱了下来。

  驮包先接触地面,接着车架才彻底摔了下去,几乎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域淙将林谷禾抱到旁边的草地,用力在他腰上捏了一下,怀里的人蠕动起来,愤愤瞪了他一眼。

  域淙笑起来,捏他的脸,“喝了那么多,还能骑直线,厉害啊。”

  也就是路上没什么车,放在国内都算酒驾了。

  “车!车!”林谷禾冲域淙喊,域淙回头看了一眼两辆七倒八歪的自行车,又听见他说,“挡路。”

  域淙没脾气了,“还知道交通规则呢?酒驾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上路不安全?”

  喝了酒的林谷禾看起来格外听话,域淙让他乖乖待在路边,他真的一动不动站在路边看着他把自行车移到路边。

  域淙回来见他这样乖觉,很轻的将他揽在怀里,然后在他的眼眸上吻了吻,手抚上他的面颊,问,“清醒吗?”

  林谷禾点点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清醒。”

  域淙心里叹了一口气,对他的回答不予置评,但无所谓了,“我哥跟你说什么了?”

  怀里的人垂下眼眸动物似的将头抵在他的胸膛,域淙又问了一遍,林谷禾还是没有回答。

  域淙将他搂的紧了点,过了许久声音出现在旷野,带着不安,又带着些无奈,“你们聊的这么深了吗?”

  怀里的人好像僵了一瞬,感受到的一瞬间,域淙好像不小心咬了一口新鲜的山楂。酸涩先经过眼周,再途经鼻腔,最后在口腔肆无忌惮的乱窜,直至咽下去,口腔开始分泌津液。

  直到域淙感觉胸膛温热的润湿,他发现他已经吞了一整颗山楂。

  域淙摸了摸林谷禾的头,语气宠溺,“你的头发长长了好多,我刚见你时,就是这么长。”

  他将林谷禾的头抬起来,林谷禾脸上没有接触到他T恤的位置挂满湿润,染上一层薄雾,红肿的眼眸在他目光里一滴一滴滑过柔软的眼帘。

  林谷禾好像一只淋雨的小鸟啊,翅膀湿透了飞不起来,也没有了接收此刻的阳光,迅速抖落沾染在羽毛上的水珠。

  域淙在他的眼泪上亲了一下,然后舌尖很柔软的舔过,湿湿咸咸的。

  域淙感觉心里也湿湿咸咸的。

  “你在达米安家喝啤酒那晚还记得吗?你喝多了。”

  域淙洗漱完回房间,林谷禾四仰八叉将不大的床占据得没有丁点位置。

  域淙看着床上的人,犹豫着要不找达米安拿块毛毯去睡沙发好了。

  他喜欢男生,而林谷禾是一个身材和脸蛋都不错的男生,还是一个完全长在他审美点上的男生。

  域淙下了楼,沙发上没有任何遮盖,欧洲才进入初春,早晚温差大,晚上躺沙发,风险太大。

  域淙在楼下转了一圈,权衡过后,又回到楼上。刚踏上走廊,域淙就听见达米安房间传来的成人声音,域淙踩在地毯上差点一个踉跄,恢复镇定后,迅速闪回被林谷禾占据的房间。

  域淙站在床边,无言地看着恨不得拿后脑勺看他的林谷禾。

  他才失恋不久,只是很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心里清楚不会有其他可能,便拎起林谷禾的手臂和腿把他往里面挤了挤。

  域淙从林谷禾怀里扯过被子,没一会儿便沉沉陷入梦乡。梦里胸口好似被压了一块石头,喘不过气,耳边不时传来一阵深沉的哭泣声,还夹杂着念经般的低语,仿佛是迷雾般穿越梦境的边界。

  域淙慢慢睁开眼,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胸口传来哭泣声和低语声清晰起来,过了几秒,他猛然从梦中惊醒,蒙然看着林谷禾趴在他身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胸腔都能感受到他的震动起伏。

  域淙憋着气把林谷禾的头推开,幅度太大,林谷禾的手敲在金属制成的床架上,发出很响亮的声音。

  哭泣声停止了,林谷禾瘪着嘴,好像随时会哭,他把手臂猛地摔在域淙胸口,哭过后声音嘶哑,“你给我揉揉。”

  域淙哪里会搭理他,又将他的手臂甩开,一脸无语地侧身背对林谷禾。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听见林谷禾抱怨,“你以前也要帮我揉的,现在就不揉了。”

  域淙烦不胜烦,没理他,没过一会儿,又听见他说,“不揉明天要肿起来。”

  域淙还是不理他,身后终于消停了。

  在域淙迷迷糊糊之际,身后又开始断断续续传来哭声,域淙蹙眉闭眼数到二十,林谷禾还在哭。

  域淙猛地坐起来,透过窗外投进来的微微亮光,看着林谷禾的方向,不耐烦地低吼,“你想干什么?!”

  林谷禾似乎愣了一下,手臂搭过来,委屈地说:“你说的,不揉要肿起来。”

  域淙仰头望天,没将他的手臂甩开,“你清醒吗?”

  “清醒。”林谷禾喃喃道。

  域淙把房间的灯打开,等眼睛适应了光亮,入眼便是林谷禾挂满黏糊糊亮晶晶的脸。

  域淙冷眼看他,“哭什么?”

  “没哭。”林谷禾说。

  域淙非常无语,不想跟这个撒谎不打草稿的醉鬼多说什么,戳了戳他的脸。

  手指接触到皮肤,域淙怔了一下,然后飞快收回,不耐烦地说:“这是什么?”

  林谷禾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醉鬼还知道有问有答,“它自己要流下来的。”

  “……”域淙顺着他的视线看见林谷禾手腕上方一点的位置已经红肿起来了。

  林谷禾的手臂在他腿上动了动,域淙闭眼沉沉深呼吸又吁了一口气,拎起林谷禾的手臂给他揉起来。

  “痛……”林谷禾的手臂往后缩了缩,抱怨,“你以前都很轻的。”

  域淙手里的力度轻缓下来,“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动不动又是痛,又是哭的?”

  醉鬼反驳,“眼泪不分男女,难过就可以哭,你说的。”

  域淙难得沉默下来,中国的文化里男性不能哭,哭泣被视为软弱、不勇敢,认为男性应该表现出强大、坚强的形象。

  这何尝不是性别歧视?

  域淙被醉鬼教育了,彻底没脾气了,“你说的那些,我可没说过。”

  林谷禾笃定地说:“就是你说的。”

  域淙叹气,跟醉鬼谈什么逻辑。揉了好一会儿,红肿的位置消下去了,域淙将林谷禾的手给他丢回去,“这下满意了吧?”然后命令,“躺下去。”

  林谷禾果然乖乖躺下去,手掌叠着平放在小腹上,域淙看着他乖觉的样子,莫名“噗嗤”一笑,然后关灯躺在他身边。

  睡眠被醉鬼彻底搅散,域淙又问:“刚哭什么?”

  “没哭。”林谷禾答。

  “……”醉鬼又给转回去了,闭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