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
本堂瑛海看清了从黑暗中走出的男人面孔,心中瞬间升腾起混杂着不可思议的迷惑的盛怒:“绑架未成年人,这就是FBI王牌探员的所作所为吗?”
“唔,倒不如说,”赤井秀一对此没什么感触,他连椿柚李的各种诘问讽刺谩骂都听过了,还怕这句话?“这种作风才是我们两个部门一贯的传统吧。”
本堂瑛海脸色阴沉,却不想与他在这种事上纠缠:“瑛佑呢?”
赤井秀一打了个手势,侧面房间有人推出一架轮椅,上面正是昏睡中的少年,就连身上盖着的都是照片中那块深蓝色毛毯。
本堂瑛海抢步上前夺过轮椅,探了探他的脉搏,又掀开毯子检查。
“不必担心,只是在饮料中加了一点点安眠药——最低剂量,你想的话,现在就可以叫醒他。”
“我会向贵方领导投诉这一行为。”本堂瑛海恼火地瞪了他一眼。
“哦,但是这里是东瀛。”无论是FBI还是CIA,总部都难以对海外特工的行为进行完善的约束,同时还存在违规界限模糊、证据难以固定等问题,赤井秀一完全不担心这件事被闹到总部去。
无耻之徒。
本堂瑛海也知道投诉这种文绉绉的手段无法震慑能做到FBI王牌的男人,探口气给瑛佑盖好了毯子:“所以你今天约我到这里来,是有什么目的?”
情报,还是要她配合FBI行动抓捕某人或者破坏组织的什么行动?
“我们希望你能成为FBI的线人。”
最糟糕的情况。
本堂瑛海的心沉了沉,她在组织潜伏下来并不容易,不光踏着父亲的鲜血,还屡屡受到琴酒的枪口威胁,每次小心翼翼地与总部联络传回情报,都冒着巨大的风险,赤井秀一轻飘飘一句话就想要全部的成果?!
“不必这样抵触。”赤井秀一竖起一只手掌以示安抚,“跳出今晚的情绪,你应该能明白这是一个双赢的方案。”
本堂瑛海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既然能够双赢,你为什么不把提案上报高层,推动双方合作?”
赤井秀一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会让大家都有点尴尬的问题:“据我所知,CIA已经通过了新的财算方案,划拨给打击东瀛本土组织力量的预算……”
“应该是大幅度削减了吧?”
本堂瑛海对此的回应是冷着脸的“无可奉告”。
这就足够了。
赤井秀一微笑:“我并没有打探贵方任务预算,只不过四年前伊森探员和邦尼探员牺牲,你获得基尔代号后在组织孤立无援,琴酒一贯的多疑下,也很难接触到任务外的情报,兰利权衡利弊,会做出什么样的决策可想而知。”
“既然你找我合作,”本堂瑛海尖锐地指出,“说明你的身份暴露后,FBI至今没有第二位地位相当的卧底出现,难道胡佛大楼的决策会有什么不同?”
“首先,我是做到了组织狙击队TOP的FBI王牌特工;”赤井秀一例数着自己的优势,“其次,我身份暴露后依然成功追踪并重伤贝尔摩德——两次。”
“最后,我的上级完全支持我的一切决定。”
“啊哈,”本堂瑛海冷冷一笑,“那真是遗憾,托琴酒多疑的福,CIA的联络人和辅助探员们几乎不可能与我见面,即便他们全数撤离东瀛问题也不大,我自己那部分活动经费,组织的酬劳和补贴足够了。”
赤井秀一还想说什么,衣袖却被轻轻扯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偏头用余光撇朱蒂,只见她小幅度摇了摇头。
短暂的沉寂后,朱蒂再次开口:“所以,本堂探员,你是否愿意与我们FBI合作,我方愿意提供一切你需要的辅助和经费,你与我们共享组织情报,如何?”
本堂瑛海扶着轮椅把手叹气,虽然刚才怼得赤井秀一哑口无言,但瑛佑这个把柄在他们手上,自己从来没有拒绝的余地。
“主观意愿上,我不反对,”本堂瑛海说,“但有一个现实问题。”
“格瓦斯。”一旦决定跟FBI合作,格瓦斯立刻从救命稻草转变为可怕的定时炸弹,“莱伊的身份是怎么瞒住的,又打算怎么瞒住我与你们合作这件事?”
“你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赤井秀一说。
本堂瑛海瞬间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格瓦斯会知道他们合作的事——正如她也知道莱伊的身份有问题,早在他真正暴露之前。
这样就说得通了,曾经的莱伊知道自己在调查格瓦斯后,劝她不要继续。
难道说,早在那时,格瓦斯就已经是FBI的线人?
“你身份暴露后,格瓦斯带着琴酒追到海边狙击。”
赤井秀一没有用语言回应此事,只是默默撩起了衣摆,露出腹部狰狞的抢眼:“万幸,只有脾脏破裂。”
那个位置,如果偏一些打中肺,赤井秀一复检后的行动力会减弱,如果再偏一些,打中脊椎,他就能穿着成人纸尿裤在轮椅上度过后半生了。
琴酒依然是琴酒。
她在想些什么,如果琴酒能被买通、策反跟FBI合作,他们此刻就不是在漆黑的废弃医院里对自己威逼利诱,而是在胡佛大楼开香槟了。
……
敲定了初步合作方案,本堂瑛海干脆给出了合作后的第一个情报:“组织计划暗杀即将获得议员席位的土门康辉。”
“可是,土门康辉分明……”朱蒂的话卡在了半截。
然而本堂瑛海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FBI与格瓦斯的合作关系显然不够稳固,否则他们应该已经知道土门康辉一事。
“组织需要他不能当选,格瓦斯查出他父亲二十年前有过一段婚外情,用以威胁,他公开退选,组织目的达成,自然不需要抹杀。”
交完了情报,就该拿佣金了。
“我有一个疑问。”
“你们是怎么说动格瓦斯的?”本堂瑛海认为自己有必要知道格瓦斯和FBI的合作基础。
赤井秀一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到睡得流口水的少年身上:“她妹妹在我手里。”
本堂瑛海憋了一晚上的怒气在这一刻爆发:“你不如说她跟你母亲有交情!”
她忿忿地带着弟弟离开了阴森的废弃医院,以格瓦斯能为了宠物猫跟库拉索玉石俱焚的烈性子,以及她报复朗姆的手段,如果赤井秀一能像今晚威胁自己一样威胁她,只怕现在已经被那女人剁碎了丢东京湾喂鱼。
……格瓦斯怎么没把他沉东京湾?
本堂瑛海沉思着。
要不要以后找机会暗示格瓦斯去干?
……
“怎么了?”柚李察觉了降谷零反常的走神,“累了就回去休息,我又不是非得你陪着的三岁小孩。”
“不是因为疲倦,”降谷零捏了捏鼻梁,“只是这两天忽然感觉到,侦探的委托竟然比其他的工作困难不少。”
“哦?”
“我前段时间接了一项替某女士观察她的未婚丈夫有没有拈花惹草。”降谷零说,“我只与委托人见了一面,却遭到了不明人士的跟踪,调查后才知道是那位未婚丈夫请的私家侦探,来调查频繁与未婚妻勾搭的男人是谁……”
柚李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难怪东京能养活那么多的全职、兼职侦探,全靠同行互相成全。
“依照委托人的请求,我也到了他们婚礼前夜的派对现场帮忙——那位未婚夫全程都在试图装醉打我。”降谷零摊了摊手,故作烦恼地唉声叹气。
“对你而言,应对这些外行拳脚不就是闭着眼睛用脚指头都能做到的事?”
“好吧,”降谷零认输了,上次在阿笠宅被志保放倒,又差点跟松田打了一架后,他发现有的情绪抒发出来比自我消解更好,“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不能在室内查资料就解决的侦探任务,但说实话,侦探工作对我而言很轻松,问题是……委托人死了。”
柚李安静地听着。
降谷零紫灰色的眼睛像是望着遥远的虚空:“那对未婚夫妇非常恩爱,我把那位未婚丈夫只是爱玩闹,并没有真的出轨的调查结论告诉委托人后,我忙着别的事情,直到婚前派对那天才查阅了之前送检的DNA报告。”
“他们是亲兄妹——还是极其罕见的异性同卵双胞胎。”
“我原本一到现场就把结果告诉委托人,可是……她太开心,太幸福,太期待明天的婚礼了。”
“我想,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婚礼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好了,晚一点告诉她这个噩耗,让她在幸福中,度过最后的几个钟头吧。”
“我没想到,她还委托别人调查身世相关的事情。”
“她在做完婚礼主题的美甲回来时,从那边得知了这件事。”
“她……死了。”降谷零嗓子发干,“把自己烧死在了装着婚礼用的喷漆瓶的车上。”
“不是你的错。”柚李说。
“我当然知道,”降谷零揉了揉脸,“只是有点感怀——”
“他的死,也不是你的错。”
柚李透过那双眼睛,与降谷零一直被困在三年前的一缕魂魄对视。
“那场雪已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