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镇被追了好几条街, 从城东追到城西,所过之处全是撕心裂肺的惊恐尖叫和四处逃跑的百姓。

  丰镐城一片大乱。

  也有胆子大的,发现妖怪不是冲着他们来,而是对准了某个少年, 于是在不远处观看起来, 一会儿就聚集了不少人。

  “即便是你父亲也不会如此狂妄, 不仅伤我儿, 还如此大不敬, 我看你父亲不要你这个儿子也罢,今日我就替他埋了你!”

  蟒首仰天齐啸,口中吐焰,九条火龙直扑齐镇。

  “哇——”围观百姓们发出惊叹。

  齐镇躲闪, 动作虽快,却还是被火焰燎到了衣袖。

  新衣裳毁了。

  “我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你还来劲儿了, ”齐镇身影急退,落在某处屋檐上。

  百姓们又齐齐扭头。

  齐镇祭出一柄刀, 是他出生时便携带的宝刀,烈日之下,刀光锃亮, 煦风拂过刀身时, 甚至发出了铮铮鸣响, 宝刀随着他修为增长会变得越发强悍,妖、刀合一的情况下,能力可以暴涨。

  “昨日断你儿子的腿, 今天老子断你的头!”

  齐镇挥刀。

  九婴怒斥:“在我面前称老子,真是口出狂言!”

  “是不是狂言, 你挨一刀试试!”

  灼灼烈日下,耀眼的强光突然乍现,刺得人睁不开眼,百姓们没看到少年是如何出的刀,待到看清,一个巨大的蟒头鲜血淋漓地滚到了他们脚边,不少人吓破了胆。

  也有许多人发出感慨:“嚯哟——”

  因剧痛,九婴剩下的八个脑袋翻腾搅动,怒气也在直线飙升。

  一击得逞后,齐镇逃得飞快,身影早不在原地了。

  “齐、镇——”

  九婴发出滔天怒吼。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哪个杀千刀的在老娘的地盘如此嚷嚷,让不让人好好休息了,再吵信不信老娘扒了你的皮!”一窗扉被推开,美艳妇人叉腰斥骂。说完,一个蟒头出现在她面前,比窗户还大。

  女子一怔,脸色煞白。

  顷刻,巨大的身体从窗扉前掠过,再看时,已没了妖怪影子。

  齐镇逃得快,九婴追得紧,又追到了城外林郊。

  感受到来自大妖的威压,飞禽走兽全部遁走,九婴既能掌火又能控水,于是火烧水淹打了个昏天黑地。

  期间齐镇又削了九婴一个脑袋,他虽然是小辈,但在妖怪中极其好战,战斗经验丰富。别的妖怪战久了会极大损耗妖力,后继不足。他则刚好相反,越斗越狠,遇强则强,即便妖力消耗大,一旦杀欲暴涨,谁也阻止不了他。

  天生的好斗分子。

  “省得你以后再找我麻烦,不如就拿了你的命,”齐镇悬空而起,发带坠落,一头墨发散落在肩头,眸中是冷酷至极的凶光,嘴角却噙笑,舌尖舔过下唇,手里的宝刀铮响,已迫不及待要再饮一口血。

  “你别担心你儿子,拿完你的命,我就去送他与你相见。”

  “猖狂!”九婴愤怒咆哮。

  “我猖狂,你又能奈我何。”

  他手持宝刀,一步步踏空往前,残袖中的手臂爬满殷红妖纹,直至蔓延颈项。

  烈日不知何时褪去,黑压压的乌云布满天空,云层中电闪雷鸣,都城丰镐被阴霾笼罩。

  “好好,你这是要誓死与我一搏了,老夫奉陪!”

  九婴怒吼,天地间飞沙走石,参天大树在狂风中拔地而起,双方都是全力一击。可在这电光石火的当头,滚滚翻腾的云间出现了一条龙,城中百姓见状无不匍匐跪拜,大喊着“真龙现世,必佑我西周平安——”

  而真龙是来教训逆子的。

  “住手!”老龙王发话,同时出手阻止了齐镇。

  一对一还有赢头,措不及防二对一就好比被偷袭。

  齐镇没有防备,他被龙王降下的神力震开,所引的焚天雷也正好被龙王转用,老龙王又助了九婴一臂之力,害他被劈了个焦黑,又受到九婴重击,五脏六腑俱损。

  “逆子,”老龙王落地,虽说他年纪大了,可外貌依旧风流倜傥。

  这时,老大、老三、老四等龙子也纷纷赶到,老父亲一出关听说齐镇又惹了祸,立马用星宿阵精准找到了老二位置,他们尾随赶来看热闹。

  父亲出手,多多少少老二总能受到点教训,看老二吃瘪的场景不容错过。

  毕竟很难得。

  “噗,”齐镇单膝着地,吐出一口血。

  “二哥!”齐泗担心。

  他们主要是想看老二被父亲揍得乱窜,不是吐血,龙子们也惊了惊。

  齐镇擦掉嘴角的血,掸了掸灰尘站起来,紧锁眉头看向老龙王:“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龙子们:“......”

  齐镇对老子说话一样嘴损:“果真是闭关闭糊涂了,我是你儿子,你不帮我帮这个九头怪,老头儿你怎么想的!”瞥了眼怒气腾腾的九婴,呷笑,“难不成你有了龙阳之好?”

  龙子们:“.......”

  作孽,还是那个老二。

  老龙王气得脑壳疼:“混账东西,成天就知道惹是生非,还敢胡说八道,我早该好好收拾你了!你们也给我听着,”又对一众龙子下令,“即日起,不准睚眦再回洞府,谁敢帮他,我一并收拾!”

  “老龙王,你是不是罚得太轻了,这种不孝子就应该大义灭亲,”九婴煽风点火。

  此时敌众我寡,齐镇不多做纠缠,抽离元神跑了。

  待发现,为时已晚。

  九婴又要追,被老龙王拦了下来。齐泗看看几个哥哥,忧心忡忡,表面看,父亲是罚得不重,可他二哥受伤了,能让二哥吐血必定伤得不轻,外面又那么多仇家,还不能回洞府,以后就要在外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多惨啊!

  等仇家们得知他被父亲驱逐,就会联合起来逮他,不成了过街老鼠?

  他能想到的其他龙子也能想到,齐邱带领弟弟们回家,回头时望了眼天边。

  父亲会拦住九婴,说明不是真要老二死,只是要老二收敛性子。

  不过…

  他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大摇大摆出来了吧。

  *

  昏暗天空恢复了晴朗,百姓们抬头,真龙早已消失不见。

  日头西斜,这一天也到了傍晚时分。

  吱嘎——

  残破不堪的门扉被缓缓推开,累积已久的厚重灰尘飘散在不大的空间里,齐镇十分嫌弃地踏进废弃的茅草屋,傍晚的金色光晕从头顶的破洞中洒漏下来。

  他随便挑了个角落坐。

  一脸阴郁。

  “臭老头儿,谁家大妖不护犊子胳膊肘往外拐的,脑袋被驴踢了吗,”齐镇骂骂咧咧。

  他一边骂一边剧烈咳嗽,不多时又呕出一口血,身体内脏腑损坏,伤得严重,没个几年修养都好不了。从弟弟们那儿顺来的宝丹药草又都拿去换了铜贝,一时间没有辅助他治伤的东西。

  咕~~肚子一阵叫。

  还饿了。

  呵。

  齐镇自嘲,不想他睚眦凶名远扬,也有这般狼狈的时候,身体往后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一点车轱辘声传进耳朵里,不一会儿,车轱辘由远及近,其中夹杂着男人挥鞭赶毛驴的嚯嚯声。

  “我看够远了,就这儿吧,”穿着粗布麻衣的妇女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四下看了看,叫停了车夫。

  板车停在了茅草屋外。

  妇女下车,将婴儿放在门口的杂草垛上,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老天爷莫怪,可不是奴妇要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实在是夫人的命令不可违,奴妇保证,以后定积德行善洗掉今日罪孽,莫怪莫怪。”

  做坏事心虚,妇人急匆匆来急匆匆走,片刻后,马车远去。

  齐镇打开门,抱着双臂倚在门边,脚边是包裹得严实的婴儿,只从襁褓中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圆润小脸来。

  看见他,小婴儿咯咯笑起来,黝黑眼睛倒映着天边最后一抹金色,漂亮似琥珀。

  薄唇勾了勾。

  食物这不是来了吗。

  齐镇把孩子提进屋,盘腿而坐,拿出齐泗的百宝袋,看看里头有什么东西可用。

  一掏,掏出把雕花凳子。

  齐镇:“?”

  嘭,凳子被砸碎,正好当柴禾烧。

  接着是一只陶罐,一只青铜温酒器,一张木床、一个硬枕.....这哪是什么百宝袋,根本就是垃圾袋!

  齐镇脸色发黑,好在一堆杂物里面有只可以当做炊具的铜鼎,他把孩子放进铜鼎,又找出不少佐料,一一加进去。

  “咯咯.....咯....咿呀....”

  小婴儿咧开粉嘟嘟的小嘴,发出咿咿呀呀的软糯音调,襁褓里小手鼓动,似乎要挣扎出来,可小娃娃并不知自己马上要成为睚眦的盘中餐,笑着,呀呀地说着话。

  虚空动了动手指,残破木头自动堆积在铜鼎下。

  柴架好了,就差加点水了。

  齐镇又在百宝袋里翻找,不奢望里头正好装了罐水,但能找出壶春酒来也不错。摸索了会儿,唇角不禁溢出了血,他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得马上运法调息,睨了眼铜鼎。

  “算你运气好,晚点再吃你。”

  这一入定,便是一天一夜。

  然后.....

  他被小婴儿的哇哇哭声吵得不得不睁开眼。

  小婴儿饿了,要吃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