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是不是想挑拨离间!”齐泗已经把陶缇当做自家人,这时候怎么也得站在二嫂这边,“二嫂,他瞎说的, 你可别怀疑我二哥, 他至今就结过一次婚, 就是和你。”

  陶缇一直望着齐镇身影, 一股沉闷感萦绕心头, 仿若来自千万年以前,沉淀了何其久的岁月,说不清道不明。

  但有一点很肯定,母虫不杀, 必有祸患。

  他催促:“齐镇,别磨蹭!”

  论好奇心,齐镇向来不重, 他重的是杀欲。

  “好。”

  话音落下。

  两指用力,母虫随着力道凹陷柔软的身体, 同时奋力挣扎,圆润脑袋一头露出尖尖牙齿,一口咬在齐镇手指上。

  齐镇顿了顿, 心脏传来一阵刺痛, 随之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疼。

  白天骤变成黑暗。

  黑暗又逐渐散去, 周遭没有了高楼大厦、没有了街道、没有了监察局一众妖员,也没有了任何声响,甚至双手空空, 哪还有什么母虫在手里,只有铺天盖地的红, 如血般的艳红。

  “又是幻境?”齐镇嗤笑,“以为幻境能奈何得了我?”

  无人回应。

  正想要破除幻境,啪嗒,一点东西落在他脸上。

  他抬手抹去,本以为是血,入眼却是湿润的水渍,心脏再次被钝痛感侵袭,不同森*晚*整*理于被天道雷罚劈中的烧灼之痛。

  它比剧痛还痛,痛上百倍千倍,连呼吸都觉得异常困难。

  齐镇皱起眉,痛得弯了腰,也看到了脚下地面变成了清晰的镜子,镜子里的自己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脸,陌生的是表情。

  他曾几何时,有过这么痛苦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悲苦的低泣响在耳畔,又仿若远在天边。

  齐镇抬头,循着声音往前走,心里告诫着自己要赶快破了幻境,而身体不由自主,不听使唤,哭泣的声音很也很熟悉,就仿佛....

  仿佛自己在哭。

  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清晰时,有温热的东西淌过脸颊,他抹了下,是从自己眼眶里掉出来的…

  眼泪?

  视线瞥向一旁,哭泣的男子出现在了他面前,背对着他跪在地上,也不知道在哭什么。

  “出息,”齐镇不屑。

  似乎听到了他的说话,男子转过脸来。

  这张脸,和齐镇一模一样。

  齐镇冷哼,一挥手将幻像灭了,与此同时,巨大黑暗若灵魂深处的黑洞将他吞噬。

  他一惊,猛然睁开眼。

  “二哥,二哥?你快醒醒!二哥!”

  某处山谷中,少年双手枕在脑后靠着倾斜的石壁,翘着二郎腿,斜睨向叫醒自己的弟弟,眉宇间有着刚醒的怒气:“干嘛?”

  齐泗担心他:“你睡着了啊!”

  “我打个盹儿碍着你了?”

  “不是啊,”齐泗挠挠头,“是我叫了你三遍没有叫醒才担心,跟昏迷了一样,以前你警觉性没差到这么离谱啊,还是二哥你受伤了?”

  齐镇想了想,说:“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齐泗问:“梦见什么了?”

  再一想,又什么都记不清了,齐镇烦躁:“忘了。”

  “怎么还忘了?我们龙子轻易不做梦,一旦做梦就是有预兆,二哥,你这梦是凶是吉你总能感觉到吧,不行就找咱老父亲给你算一卦,你....”

  “行了,”齐镇打断弟弟的唠叨,“你有事没事?”

  “哦哦哦,我差点给忘了,”齐泗笑嘻嘻挤眉弄眼,“小九的六阴草你拿到了没有?”

  “拿到了,用东西来交换。”

  “还要换啊,”齐泗很不情愿,“你能不能大方一点,偷都偷了,对你来说还没什么用处,直接送给我得了,怎么说我也是你弟弟。”

  “嗤,”齐镇吊儿郎当,“我弟弟多了,少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真是亲哥。

  齐泗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袋子,解开抽绳掏啊掏,从袋子里又掏出了另一个小布袋,鼓囊囊,沉甸甸,丢给他二哥:“我所有铜贝都在这儿了,全部给你。”

  齐镇扬手一接,拍拍屁股站起来,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响指,长着圆润小叶子的六阴草落在了齐泗手心。

  齐泗小心捧着,扬起笑脸,前几天他在山坳里追逐吃人鸟时发现了九尾狐的山洞,山洞外血迹斑斑,九尾狐不知所踪,洞里仅剩一只又小又软的幼崽。

  一时心软,他把小幼崽捡回了家。幼崽伤得严重,需要丹药治伤,小九药草园里的六阴草拿来炼丹最能滋补气血,还能去腐生肌,可他磨破了嘴皮子,小九都不肯给,他只好让二哥去“借”。

  反正二哥闯祸多了,再多一件也不怕。

  “谢二哥,”齐泗嘿嘿笑道,“我就说,所有哥哥里面你最讲义气,以后二哥有什么吩咐,我一定万死不辞,哪怕是上刀山下火烧。”

  “呵,”齐镇一笑,“那倒不必。”

  齐泗正要把六阴草装进百宝袋时,忽然手里一空,百宝袋不见了。

  齐镇闪退至几丈开外,掂了掂袋子,道:“那点铜贝哪够,你袋子里的宝贝全部归我吧。”

  说完,消失在了原地,追都来不及。

  齐泗看着身影消失的方向忍不住大骂:“二哥,你就是所有哥哥里面最缺德的,弟弟的东西都抢,缺德到家了——”

  “你好像也差不多?”一道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

  小九螭吻来了。

  一惊,齐泗护紧了怀里的六阴草。

  螭吻快速掠过他,追着齐镇而去。

  齐泗也不再逗留,免得夜长梦多,当即回洞府找了小八帮忙炼丹。

  第二天他才知道。二哥不仅拔了小九的六阴草,还把小九养在房间里的绮梦花给摘了,绮梦花属天材地宝,一千两百年才得一株,极其难养,小九养它就跟养宝贝儿子似的。六阴草与之比起来已经不够看了,怪不得小九没和他计较,而且二哥不止摘了绮梦花,还顺走了赤月莲、子夜琉璃兰、龙血草....

  负屃啧啧八卦:“二哥甚至把鸾凤脑袋上的毛拔了,变成了秃头鸡。”

  “.....”齐泗抱着小狐狸,不自觉护着小狐狸脑袋,“为什么?”

  负屃摸着下巴:“我听三哥说,是因为鸾凤曾经白了一眼二哥,二哥一直记恨在心,这不到小九院子里走一遭,就顺便干了这缺德事儿嘛。”

  “.....鸾凤明明心智未开。”

  “那就是二哥手欠呗。”

  “.....”

  轰——

  外头一声巨响。

  齐泗和负屃一道冲进庭院,除了去追二哥的小九至今未归外,其他龙子也纷纷出门来看个究竟。

  齐邱怒不可遏,极怒之下毁掉了庭院里所有摆设装饰,假山被夷为平地,地上只有粉尘,没有一颗石子,可见他们大哥有多火大。

  “老二呢!!!”齐邱咆哮。

  老三嘲风抱着胳膊耸耸肩:“不知道啊,怎么了?”

  “我床头的珍珠不见了!”齐邱磨着后槽牙,甩出一张纸,上面写了四个字[借此一用],落款是齐镇,“这回我不弄死他,我就不是你们大哥!”

  弟弟们面面相觑。

  未免被怒火殃及,负屃先跑了,接着是狴犴。全家都知道,大哥十年前出游,在海岸边救了一个女孩,还和女孩在林子里搭了个小木屋生活了一段日子。后来女孩儿走了,只留下一颗大珍珠,齐邱便把这颗珍珠视为他们的定情信物。

  这些都是他们从大哥口述中得知,到底有没有女孩儿没有确切定论,但大哥每每看着珍珠发呆是真的。

  蒲牢坐在屋檐上,道:“二哥最近喜欢在人间晃悠,缺钱得很。”

  也就是说,拿珍珠去换铜贝了。

  齐邱气得七窍生烟,正要发作,倏地,地面一阵晃动。

  洞府外聚集了不少大妖,大家都声如洪钟地嚷嚷开了。

  “睚眦,你给老子出来!”

  “老龙王,快把你儿子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毁了你的洞府!”

  “交出龙老二!”

  “交出龙老二!”

  .....

  白泽、蛊雕、诸怀领头,带着大大小小的妖怪打上了门。

  这种事每个月都要经历几次,全是因为齐镇在外面逞凶斗狠,不是伤了这个就是伤了那个,仇家多如牛毛。

  齐邱化出原形,巨大身体高耸冲出庭院,望着洞府外的众妖,他一跺脚,地动山摇,也咆哮回去:“没有!我们家没有老二了!找到他直接弄死,不用来报丧,我谢谢你们!”

  众妖:“.......”

  集市。

  齐镇走出店门,墨发整齐梳起,一袭窄袖衣裳加身,革带束腰,身形挺拔颀长,端得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俊美模样。

  与他擦肩而过的人不免要多看上两眼,然后看着他走向了衣庄斜对面的乐馆。

  乐馆,显贵与有钱人享乐之地。

  齐镇大摇大摆进入乐馆。他最喜欢打完架之后来这儿喝点酒,赏赏歌舞,比一天到晚修炼来得轻松惬意。

  反正闯祸、斗狠、遨游人间享乐,一个不落。

  馆主迎他到最好的看台坐下,吩咐人上酒上菜。

  别的看客都是就席跪坐,偏他与众不同,坐姿随意,单手支着脑袋,即使欣赏歌舞也是那般不羁。

  馆主陪着笑,说最近姑娘们新编排了一支舞,舞姿曼妙,堪比天上有人间无,让他今晚一定留下来看完再走。

  齐镇淡淡地说了句“滚”。

  他最烦人类的聒噪。

  馆主立马闭上嘴,识趣地走开。走了两步,他停了下来,望向头顶的房梁,上头发出噶啦啦的动静,似乎有东西大面积刮过屋顶上的瓦片。

  台上歌舞也停了,所有人抬起头,房顶晃了晃,紧接一声巨响后,一个硕大的脑袋撞破屋顶冲了进来。

  “啊啊啊——”

  看客们惊叫,歌女们四下逃窜。

  “妖怪!!!”

  “有妖怪啊!”

  “妖怪来了——”

  嘭嘭嘭,屋顶碎成了稀烂,好几个脑袋一同蹿进来,首如蟒,身如牛,尾似龙,乃九婴也。九个脑袋一起向齐镇方向冲去,咆哮震天:“齐镇,老子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齐镇闪身后退,闲闲地掏了掏耳朵,欠得要死:“我不就是在你儿子吃人的时候不小心踩了一脚吗,踩断了一条腿而已,又不是踩死了。”

  “你们无冤无仇!”

  “是没仇,可是他吃相丑到我了,啧。”

  “......!!”九婴狂怒。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