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之介并不能很好地理解人类的感情。在组织生活了十年,双亲的鲜血把所有的温柔都冲淡了,他所做的只有一件事——

  策划一场出逃。

  甚至连报仇都不需要。妄图杀掉他们一家的人早就被妈妈杀掉了,毁了他们一家的不是所谓的黑暗组织,而是源自于爱的憎恶。

  他没有想过组建家庭。家里所有的成员只剩下他了,将破的伤横累累的拼图再次拼接有什么必要呢?

  正因为所有的灾难都源自于爱,他决定逃离一切,成为一个真正自由的人。

  主编的手腕中流出了鲜血,白色的骨骼清晰可见。

  木仓掉到了地上,主编不顾身上的血洞,蹲下身想要将其拾起。

  清之介注视着一切。

  手指一抬,对准了主编的头颅。

  他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甚至想要杀掉他。只要扣下扳机,什么都结束了。

  不管是别有用心的初始,还是毫不掩饰杀意的终端。只要扣下扳机,所有悲伤难堪的过去就都结束了。

  能吗?

  他能做到吗?

  琴酒大概会嘲笑他吧。

  主编再度握住了木仓。

  清之介的犹豫给了他可乘之机。

  可笑——在这个关头还在——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

  手指像是软泥一样落下,血从根部中心的小孔渗透,刺痛从皮肤表面层层递增,他的双手全都废了。

  清之介面无表情,手指依旧稳稳放在扳机上,然而他的面色惨白,倒像是被击中的那个。

  主编吃痛叫出声,非人般的声音回荡在海面上。他尖叫着,双瞳血丝崩断,眼底一片赤红。

  他终于崩溃了,预料之中的计划没有按时执行,给了清之介翻身的机会。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从来都是这样定义与清之介之间的关系。

  无数次,他也曾感叹,为何他和清之介站在相反的立场之上。要是清之介是他手底下的人,他绝对把他当成亲生孩子一样对待,手把手地培养他。

  可惜这张白纸上有被掩饰过的铅笔印。

  他不得不放弃了他。

  看着看上去傲气却十足好骗的少年,他升起了新的念头。一个踩着清之介的尸体上位的伟大计划。

  ?主编疯狂大笑起来:“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了你的血性,我不想要一个凡人,我想要你,清酒,我想要你?的偏执,你的狡诈,然后为我效力。”

  “这是你厌恶的东西,对吗?”

  “但很可惜,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一个普通人,阴影将跟随你一辈子!你永远只能活在地底,像老鼠一样摸爬滚打,你会被所有人厌弃!”

  主编恶毒一笑,忽然放轻了声音:“你不相信?你是组织的人,就算你没有私吞那份文件又能怎样?他们会相信你吗?

  “你的朋友全部都是建立在你只是清之介的基础上。”

  “你是吗?”

  “别开玩笑了,你从来都没有真正走出过阴影。”

  “恨我吗?想杀了我吗?责怪我把你已经愈合的伤疤再次揭开吗?那就开枪吧。”

  “反正你从来都没有去处不是吗?”

  清之介咬紧了牙关。

  他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否定主编说过的话。

  不是这样的!

  他为自己解释。

  他的朋友……他在米花所建立的羁绊……

  他真的不可能收获所谓的幸福吗?

  它近得像是水中的月影一样,却永远也无法触及。月亮是不会说谎的,它的倒影却是真真切切的谎言。

  清之介产生了动摇。

  他不想为自己辩解,他的确无法洗脱黑暗的罪名。可就算这样……

  眼中闪过了安室透的。他的编辑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自己会是清之介坚实的依靠,可这是欺骗,他只是执行任务想要套出文件。诸伏景光和他是一路人。在交出解密过的文件之后,他还能被温柔对待吗?

  也许是存着这样的担忧,他并没有交出用来解锁文件的密码。这个世界上没有看过书的第二个人,只有他和爸爸知道该怎么解读这些荒诞的诗句。

  他只是想活下来而已。

  有错吗!!!

  清之介不再颤抖了。

  伤口糊上了风吹过来的沙粒,有种火烧一样的疼。也许是太过气恼,他居然笑了起来,少年弯起的唇瓣带着十足的明媚,朝气蓬勃的。霜雪落在他的发间,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是为他送上祝福的小小樱花。

  “你说的对。”他的嗓音依旧沙哑。许久的逃亡和劳累已经彻底压垮了他的身体。

  心理上的疲劳更是一大需要克服的障碍。

  清之介能走在这里,靠的是最后的勇气。

  他想孤身前来赴约,就和第一次前来米花一样,一身干干净净,只有一颗不安的心,仅此而已。

  但未来已经被毁了。

  清之介不得不信服主编所说的每一个字。字字句句都敲在了他的心窝上,宛如一把尖利地刺刀狠狠捅向最软弱的地方。

  就算脱离了组织,他也不得不离开米花了。警方一定不会放松对他的监控,他不是英雄,也不是逃犯,只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清之介眼中的空洞越扩越大,直至将所有的蓝色吞没的地步。

  “我要杀了你。”

  最后,他这样说。

  主编的笑越发扩大,他看着清之介,甚至整理了一下领带。要是不能杀死清之介,不如就这样毁掉他。让他彻底坠入黑暗,然后在所有人的唾弃之中死去,这是最好的结局。

  可惜这是用他自己换来的谢幕,他是无法看到了。

  “快点啊!”主编叫喊着:“你今天的一切都是拜我所赐。要不是我戳穿了你的身份,你现在还是干干净净的小说家。你还在等什么,快点开木仓啊!”

  清之介的手指微微下压。

  主编眼中的笑意越发扩大。

  他的计谋要得逞了。

  失去理智的清之介能干出什么?这么善良的人堕落,一定能做出很多有趣的事情吧?

  清之介彻底压下了扳机。

  主编的双手疼痛不已,然而他的身心却都沉浸在无限的愉悦之中,快乐足以抵消所有的伤口。

  可是,他并没有迎来预想之中的疼痛。

  清之介的木仓口依旧对准他,手指也的确压下去了。

  主编:“什么……”

  清之介低低笑了起来,他咳嗽了两声:“你在等谁呢?死神吗?”

  “很可惜,今天你是不会等到了。那就祝你明天暴毙?不不不,这样的惩罚太轻了。”

  清之介将手里的木仓丢掉,捡起了主编掉落下来的。沾满沙粒的木仓在主编身上刮干净,清之介恶劣地用木仓口抵住主编的脸,直至将那张震惊的脸弄得变形。

  “很好奇?”

  他耸了耸肩膀,退开几步,对准斜上方开了几发空木仓,把剩余的所有子弹都耗尽了。

  “没子弹了而已。不然你真的就危险了。啊——抱歉,这句话也是开玩笑的哦~”

  “弄死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我还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可以麻烦你待在监狱里老死吗?”

  清之介将木仓丢掉,表情傲慢:“这样,你就能看着我获奖的直播,一辈子活在悔恨之中。”

  “悔恨当初为什么要对我做出这些事。”

  “我会活在灯光之下。而你,”清之介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唇角翘起:“像是过街老鼠一样被无数人唾骂,永远活在见不得光的阴影之下。”

  他没那么了不起。所有的定力都是太宰治一遍又一遍叮嘱的成果。

  清之介恶狠狠道:“别让我从你的嘴里听到任何一句关于我的朋友们的话,我会觉得恶心。”

  就算虚浮的幸福,那也是了不起的幸福,足够他回味一生。更何况,事实并非如此。

  在他身后,听到木仓响声的警官迅速赶来。警笛的鸣声从远到近,佐藤美和子和高木冲了下来。

  “警察,不许动!”

  清之介很配合地举起双手,却见两人完全无视了他,直接将不能举起手的主编,即将逃跑的主编拖走。

  他被分配了一块橙色的小毯子和一杯热茶,被人带去一边包扎腿上的伤口。

  清之介:“……”

  世界魔幻了。

  面前停了一个人。

  清之介抬头,一时间竟然想不到要说什么。

  安室透熟稔地打招呼:“怎么又在这种地方看到你了。”

  “不是告诉过你少给我惹麻烦吗?”

  安室透将清之介肩膀上的毛毯摘掉:“出版商那边说重新上架有点困难,但也不是做不到……你哭什么?”

  清之介:“你看错了,那是被茶的热气熏的。”

  他飞快擦掉泪花。

  可见到安室透的一瞬间,所有的委屈尽数涌上,终于爆发出来,泪水怎么也擦不干净。

  安室透叹气:“拿你没办法。这次伤到的是腿吧?”

  “这几天就好好待在家里写稿子吧。欠了多少了?需要我给你算算吗?”

  清之介:“……”

  安室透:“是十五篇。”

  青年温热的掌心落在清之介的头发上,一点都不讲究地搓了下。他蹲下身,“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清之介低着头趴上去。

  青年的肩膀宽阔无比,能够轻松撑起他的重量。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

  清之介抽噎着嚎叫:“怎么这么多啊!根本写不完!”

  “所以,好好加油吧,区区十五篇而已。”

  “写稿的人又不是你!”清之介哭着说道:“再说了,我现在都凉了,根本没有人看我的文,能别给我加作业了吗?”

  “被你发现了。”安室透轻松道,一点也没有谎言被戳穿的不自然:“那么你还要写吗?”

  “写!”

  他会写一辈子!

  哼哼哼

  番外暂定清之喵和清之崽,想先看哪个!

  应该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番外,到时候留心一下标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