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琴酒的育儿与领导力提升准则>第八十四章 蒙眼的朱斯提提亚

  听到自己的同事所说的话之后,降谷零微微一惊。

  “你们已经解析出来了?”他问道,“难道是——”

  “是的,虽然还有待验证,但是可能性极高——我们可能真的发现组织的Boss现在所在的地点了。”说到这里,他的同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那个移动硬盘里的东西经过了重重加密,把具体内容解析出来之后也只能得到大量黑衣组织内部的、与财政和资金流有关的资料……这对给他们定罪当然很有利啦,但是对我们的收网工作却没有什么很大作用。不过在经过很多天的分析之后,我们发现资金流上有些很奇怪的小瑕疵,做那份账的人肯定很小心地掩盖过了,但是涉及到的金额太大,无论怎么做还是能看出一点点不协调之处;我们发现,每年组织都会把大量资金投入一个奇怪的地方:一座疗养院,具体地址目前还没有确定,但是根据资金流向和一些从ATM机的提款记录,可以大概确定这座疗养院位于长野县。”

  降谷零忍不住挑了下眉。

  当然,公安方面之前就有那种猜测:关于这个组织研制那些禁忌的药品的最终目的是什么……“长生”,这个疯狂的理念源于人类的私欲与对死亡的恐惧,他们一直猜测,组织的Boss很可能是个年迈之人,整个组织最终的目的也只不过是为了他的私心而服务罢了。

  毕竟,这样一个犯罪组织研制可以战胜死亡的药物,总不可能是为了给人类科研进步做贡献吧?

  降谷零认同这个猜测,所以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把组织的Boss脑补成一个年过百岁的阴沉老人,就是在卡通片里会出现的邪恶的老巫师的形象。当听到自己的同事说,组织大量不明资金流向藏在深山中的疗养院的时候,他不禁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目前我们还没能查到那座疗养院的精确地点。”他同事继续说,“但是根据黑衣组织对它的支出可以看出,那是家私人疗养院,并不接待外来客户,而且戒备森严——组织可往那栋建筑物上投入了多得不必要的人力物力。”

  “……或许,组织Boss真的在那个地方‘疗养’。”降谷零思索着回答,“他从未露面,是否可以猜测他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不能离开疗养院的核心区域太远?”

  组织Boss从未真正露面,朗姆负责传达他的大部分命令,Boss本人只在极小部分情况下与某些核心成员发邮件或者通电话。这是不是因为他其实并不是什么故弄玄虚的神秘主义者,只是因为他的身体状况不能支撑他真正露面?

  同事点点头:“有很大可能性是这样。而且我们从移动硬盘的资料发现了一些可疑的内容:似乎,组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一些实验室的研究员去那个疗养院,但是关于这部分的描述太过含糊其辞,我们完全弄不清楚那些研究员去那里的目的是什么。“

  “顺着这条线继续往下查吧,我觉得我们可能找到了正确的方向。”降谷零想了想,然后说,“但是当然,也要格外谨慎,小心那个疗养院的存在只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陷阱——”

  他的手机的一声提示音打断了他的话头。

  降谷零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上弹出的消息提示,然后微微皱起眉头来。

  “降谷先生,怎么了?”他的同事忍不住问。

  “朗姆要找我。”降谷零回答,他的眉头没有松开,本来这次他来医院看望风见就是冒了很大的风险,最好不要是这方面露出马脚了,“我得立刻回去了,你们……”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扫了一眼门扉依然紧闭着的、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要属于风见的病房,从他紧绷的嘴角上可以稍微推断出他心中所想。

  “……你们多保重。”降谷警官低声说道。

  波本知道,朗姆一向是个脾气很急的人。

  朗姆通常喜欢给波本发短信或者邮件,在里面直接安排他去干这个或者干那个,在极少情况下,他会要求波本去基地和自己面谈——他讨厌这种费尽心机见上一面才能谈事情的、没效率的工作方式,更况且,在绝大部分情况下朗姆自己都不会出现在那个基地里。

  所以……说真的,今天的状况有些奇怪。

  若非发生了非常特殊的事情,朗姆这种多疑的家伙绝不会与自己的属下见面,但是最近一切风平浪静,又能有什么大事发生呢?

  在到达朗姆所在的基地的过程中,波本心中一直转悠着这种不详的念头。在那种风格更为古典的、遵循着三一律的原则的戏剧之中,这样不详的预感总会成为即将到来的灾难的契机。

  但是现在仿佛一切和平时都没有什么两样……波本走入了基地的大门、接受了门口安保人员的盘查,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这样的盘查并不是为了没收这些经常杀人放火的组织成员身上的枪械,而是为了检测他们是否是本人、以及身上有没有携带针孔摄像机、追踪器或者窃听器之类的玩意儿。他很快通过这个关卡,继续向基地深处走去,那些他熟识或者熟识的组织成员在看见他的时候向他点头,称呼他为“波本”——这是他权力的体现,而为了这样的权限,他已经付出了血的代价。

  然后又是那条熟悉的、昼夜不息地有安保人员在巡逻的走廊,基尔……不,本堂瑛佑的血曾溅在这条走廊的地板上,但是现在地面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只剩下属于波本的那间办公室的门的缝隙之间可能还剩下一些微量的血迹。

  这位公认的狡猾的组织成员在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大门之前站定,门后的房间里此时此刻应该坐着朗姆。

  波本伸手敲了敲门。

  “进来。”门里的人说道,从声音来听难以分辨对方是否有什么异常。

  于是波本推门进去,朗姆就坐在宽大舒适的办公桌后面,此人很少会真的在这地方现身,以至于他一本正经地坐在办公室里——比起一个黑帮老大更像是个成功企业家——的画面看上去有点滑稽和不协调。朗姆的电脑开着(基尔就是为了那台电脑里的东西付出了自己的性命,而电脑里的内容现在正在公安的技术人员手中),屏幕亮起的光芒照在这个阴沉、神秘的独眼男人逐渐老去的面孔上面。

  朗姆用非常随意的神情扫了波本一眼,他的嘴唇扭了扭,露出一个很奇怪的笑容。

  “下午好,”他说,“降谷警官。”

  办公室中安静了一秒钟。

  波本的右手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但是不知道为何他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只是安静的凝视着朗姆,脸上没有任何能够泄露出情绪的表情。

  空气中满是焦灼的死寂,片刻之后,朗姆轻轻地嗤了一声。

  “坐吧,降谷警官。”他随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那把椅子,“站在那纠结要不要对我拔枪挺没有意思的——你难道不是应该从发现上次和你们的人火并中死掉的那些家伙都是CIA的谍报员开始,就应该确定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吗?”

  这话说得完全没错。是波本把板仓卓的事情告诉日本公安的,他虽然没有亲自参与公安夺取板仓卓的行动,但是对那些细节一清二楚……黑衣组织置身于任务之中,但是不知道为何全身而退,公安却和一群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美国人斗了个两败俱伤。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吗?还是说这是黑衣组织在洞悉了一切之后布下的局呢。

  当然,再结合之前四玫瑰奇怪的挑衅举动……

  波本沉默了两秒钟,然后走上前去伸手拉开椅子,坐在了朗姆的对面。

  朗姆很显然对他会做出的选择并不惊讶,他平淡地说:“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有胆识的人。”

  “您这是什么意思?”波本闻言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是懒洋洋的、游刃有余的。那是个属于黑衣组织中罪无可赦的杀手的笑容,而不是一个属于正义之士的微笑。“先揭穿别人的隐藏身份,然后再一本正经地要收买对方吗?这稍微有点晚了啊,先生。”

  “不,这其中没有你想得那么多阴谋诡计,我只是在叙述事实而已。”朗姆慢吞吞地说,这个时候他倒是勉强压抑住自己急性子的本性,没有立刻开门见山地进行这段谈话了,“我对你的评价难道不正确吗?我猜,早在好几个月之前,你就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恐怕已经暴露了吧?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只会像是惊弓之鸟一般逃窜,或者在压力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来,就好像基尔一样。但是你没有,你还在留在这里,为这个组织效力,就好像你对真相一无所知一般……这样的行为,如果不用‘很有胆识’来形容,就只能被称之为鲁莽和愚蠢了。”

  而波本没说话,他的嘴角上依然挂着那个冷冰冰的、仿佛满不在乎的笑容。作为一个擅长收集情报的组织成员,在为组织刑讯某些人的时候,他往往也是这样微笑的。谁能想象得出这样嗜血的表皮之下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灵魂呢?

  “……多么勇敢啊,为了自己所效忠的机构付出了这样大的牺牲,虽然身份可能已经暴露,但是依然冒险留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朗姆稍微停顿了一下,他扫了对方一眼,“波本,你在组织的这些年里,手上沾过多少人的血?”

  波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朗姆,他的眼睛在半明半暗之中呈现出一种非常微妙的灰蓝色,就好像笼罩在冬日的雾霭之中的湖面。如果面对这样的话的人是“降谷零”的话,他可能是会在这种诛心的话语中露出什么破绽的,但是现在参与这段谈话的人是“波本”,所以他脸上的笑容甚至都没有晃动一下,就仿佛真的对那些已死的人毫不在乎。

  “现在再说这些就没有意思了,朗姆。”他很是平静地说,“我还以为你没有在我身份暴露的那一刻就杀了我,而是把我叫到这地方来,至少是想和我谈一些有价值的事情呢。”

  朗姆微微地坐直了身子,然后他说:“我要和你谈的就是有价值的事情——对你而言最有价值的事情。你已经付出了如此多的牺牲,肯定不想你和你所在的那个机构的全部努力付之东流吧?”

  波本沉默了两秒钟,然后慢慢地说:“啊,所以说你是想说……”

  “我是想说,”朗姆异常坦然地承认道,“在某些方面,我们可以合作,降谷警官。”

  而坐在朗姆对面的金发的年轻人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凝视着他的眼睛,就好像想要从其中找寻谎言的痕迹。

  ——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恐怕有个阴谋藏在降谷零不知道的地方,有个陷阱埋藏在他看不到的黑暗里。在目前的对决中,黑衣组织完全站在上风,组织把FBI逐出了日本,让CIA和公安双双吃了大亏,谁输谁赢应该一目了然才对……但是这个时候,朗姆却主动提出和公安合作?

  这又不是大厦将倾各奔东西的时候,朗姆没道理忽然放弃自己在组织里的权力和地位,还是说,在降谷零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什么其他变故发生了?

  但是,无论他在心中进行了怎样的思量,最后都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你或许不应该跟我说这个,”波本深深地看了朗姆一眼,意有所指地说,“这暴露了很多真相。”

  组织本身似乎没有出问题,但是朗姆却向倒戈与警方合作——然后必然会谋求一些安全脱离组织的方式之类的,这些会背叛自己的组织的人想要的都是那些东西。这或许说明……

  “而你则对我充满了不信任,你会觉得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忽然提出合作的建议是别有所图。”朗姆回答道,“我大胆地猜测,在板仓卓那次的‘事故’之后,你身后那些负责做出决策的人还那样能沉得住气,是因为他们在别的方向已经获得重大进展了?”

  在这样的问题之前,波本当然选择保持沉默。

  朗姆看了波本一会儿,就好像从他的沉默之中得到了那个自己想要的答案一般。朗姆笑了起来,那并不是一个很好看的笑容。然后他说:“……啊,难道是因为你们以为已经能抓住我们了?——或者更直白地说:你们以为凭你们收集到的正经,已经足够能抓住‘那位大人’了?”

  以下是降谷零不知道的事情:降谷零不知道本堂瑛佑在垂死之际交给他移动硬盘的举动被野格看得一清二楚,而且这件事日后也被贝尔摩德告知了朗姆;波本不知道那个移动硬盘里的东西是Boss希望他看到的东西,不知道那些东西在若干年前就已经为他准备妥当,只等着有一天通过某种途径交到他的手里。

  他不知道这些秘密,所以只能在这个时刻在内心惊异于朗姆奇怪的自信心,以及更为奇怪的违和感:如果朗姆笃定他们不可能抓住有关于“那位大人”的蛛丝马迹,又为什么要在这关头与他们的敌人合作呢?这似乎进一步证明了降谷零的某些猜测。

  但是这一切依然只是猜测,所以在这个时刻,他只能向对面这个阴险的老人露出微笑:“我们能不能做到……还未可知呢,朗姆。”

  “不,别把你们的敌人想得太过简单了。”朗姆冷冰冰地哈了一声,他秃鹫一样阴沉的视线就冰凉地落在波本的脸上,“在丛林之中,捕猎者和被捕猎者的身份全都模糊了,你以为你已经咬住了对方的尾巴,但是却可能因此踏入更大的险境。板仓卓的事情还不足以给你们教训吗?而我——就坦白地说吧,我的价值在于,我知晓的一些情报是别人不可能知晓的,你从组织任何一个其他高层成员、从任何一份文件里都得不到那些情报,因为那些东西只存在于我的脑子里……如果你和你所在的机构知道了那些情报,可能能让你们少付出一些血的代价。”

  ——血的代价。

  波本面无表情地眨了一下眼。

  降谷零还记得医院的加护病房外的走廊上的场景,病房的门紧闭着,残破不堪地躺在病床上的人不愿意见他。

  “相信我,如果真心要谈合作,我没必要在这上面撒谎。”朗姆继续说下去,“你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自然不希望你的任务功亏一篑对吗?把我提出的建议转告给你的上司吧,我会保证你能如愿把这个组织连根拔起……你看,发生在这个国家里不如意的事情已经太多了:日渐增高的谋杀案案发率也好,那些无所作为的政治家也好,当然还有序审法庭[1]那样的司法制度也好……降谷警官,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你这样的人无法改变的,但是如果你愿意合作的话,这次你可能可以把某些罪恶从这片土地上铲除出去。”

  波本微微地弯了一下眼睛,从嘴唇之间吐出一声轻飘飘的冷笑:“你真是不适合说这种光辉伟岸的词,朗姆。”

  “但是你却没有更多的选择,年轻人。”这位组织的二号人物这样慢悠悠地回答。

  降谷零不可能拒绝他的提议,朗姆很清楚这一点。

  因为降谷零这样的人心中恐怕真的有个把黑衣组织这样的存在彻底铲除的梦想;而降谷零的上司们更不可能拒绝他的提议……因为如果能得到叛变的组织高层的协助,他们就更有可能从这个组织里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

  而朗姆对那些情报机构都感兴趣的东西目前毫无兴趣:因为在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的情况下,能不能活过接下来的二百年就对一个人没什么吸引力了。朗姆仔细琢磨着未来事情有可能的进展:这位降谷警官会把他疑似意图背叛组织的消息传达出去,然后他应该很快就可以与公安的高层建立联系。

  不过,他是不会很快就把他所知的最重要的那个情报说出去的,也就是有关组织Boss的真实身份、以及黑衣组织实际上的庞大体量的那个情报。一旦知道了组织的真实情况,他对于公安来说就立刻失去了价值,而如果在他失去价值的时候Boss还活着,他的下场就不会非常美妙,他太了解Boss的作风了。

  所以,“背叛”是险之又险的、刀尖上的行走,一切事件必须以完全正确的顺序发生,他才能在这场风暴之中保全自己的性命。好在,随着最近某些他关注的情报传来,他对未来计划的进行已经有点把握了。

  毕竟他必须拼死一搏……他真的不认为在现在这种情况下,Boss还愿意让他活着离开日本。

  (如果他能有和Boss对峙的机会的话,他会想说……我也并不想让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这完全是您逼迫的结果)

  波本离开的时候还是没有透露出丝毫会泄露出他的情绪的反应,这个年轻的警察脸上就仿佛永远戴着名为“波本”的、严丝合缝的面具,而他露出属于波本的微笑的时候,组织里那些普通成员都会因为恐惧而颤抖。

  这位警官在这个角色里太过如鱼得水了,如鱼得水到有的时候朗姆都会忍不住怀疑,这个人的心里是否也藏着一片这样黑暗的地方呢?远离了被歪曲的正义和荒唐而无用的法律的束缚,仅用自己的双手去判断他人的生死……

  波本拉开房间的门的时候,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

  “我猜如果问你为何会选择与你的敌人合作,你应该不会给我一个诚实的答案,”他慢慢地说道,“……或许可以换一种问法:这件事和琴酒有关系吗?”

  啊,波本当然能猜到一些了。毕竟琴酒重伤之后,有一大群人都在心中默默算着他的死亡倒计时呢,但是他非但没死,现在还牢牢地控制着行动部门。波本这样的人,是不会错过这种信息的。

  朗姆注视着这个警察的背影,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我的忠告是,”他斟酌了一下,然后回答,“只要有机会,你就应该杀了琴酒——以他现在的状况而言,杀他不比过去困难了。”

  这也算是朗姆一点小小的私心。

  [1] 是在《逆转裁判》中设立的法庭审判制度,其概念就是在三天内完成对案件的审理工作,确认被告是否有罪,而罪名的核定以及量刑,则需移交至高等司法机构,即高级裁判所进行审理后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