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琴酒的育儿与领导力提升准则>第七十三章 米花中央医院爆炸案

  风见裕也到达米花中央医院的时间很早,比起一般行车需要的时间已经早了太多了,当然,代价是行驶过程中违反了一些交通规则。但是这是值得的,他们现在是在与黑衣组织赛跑,他们得手的越早,自身也就越安全。

  不必要为这个任务付出鲜血作为代价。

  他们在停车场停下,他以及自己的同伴跳下车,下车的时候谨慎地环顾着四周,观察着有没有明显属于黑衣组织的监视着——可惜这不太成功,之前也已经说过,米花中央医院每天要接诊大量病人,此刻停车场上人来人往,就算是真的混进一两个图谋不轨的跟踪者也不会太过鲜艳。

  风见裕也环视了一周,略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而他的同伴已经从汽车另一边的车门处下车,快步靠近了他。

  “三组已经早我们一步到达现场,现在已经在医院的内部。而一组,二组还在来的路上。”他的同事低声对他说道,“我们也进去吧。”

  风见点点头,他一边向医院急诊大楼的方向走过去,一边对自己的同伴说道:“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二组到达之后让他们留在医院的紧急疏散出口处,我们到时候在那里进行交接。”

  他的同事点头说好,跟在他的身后向着那栋耸立的、悬挂着巨大的红十字标识的大楼走去。他们会在这栋建筑物里弄出一点乱子来,只要把那两个警视厅的警官从他们所在的病房里引开……只要敢在黑衣组织的人进行任何行动之前。

  希望一切顺利。

  急诊大楼的304病房此时此刻可比隔壁由两位警官坐镇的302病房热闹得多,坐在病床上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他是某个大公司的社长,今天外出时不幸在楼梯上摔倒,被在场的几个下属送到了医院——他的状况并不危险,只不过是跌断了一条腿,他会在米花中央医院里住上一到两天、等做完所有检查之后就回家休养。

  现在,不大的单人病房里挤满了对他嘘寒问暖的下属,有真心尊重他的下属和两面三刀、只想从老头子手下为自己的势力谋得福利的下属。还有他的孩子们:妻子所生的孩子和情人所生的私生子,等他退休之后,他现在所坐着的“社长”的位置将交给他的孩子们中的一个人继承。

  熟悉米花町的风土民情的人都知道,当一个人拥有这样复杂的社会关系的时候,他不是成为一起谋杀案的嫌疑人就会成为一起谋杀案的被害人,或者更糟糕:人就是他自己杀的。

  我们不妨送更高、更全知全能的视角看看眼下这其乐融融的场景:站在房间角落里、带着珍珠耳环的黑发女性手里紧紧握着自己的坤包,包里藏着一把小小的匕首,等在场的慰问者离开之后,她就会开口问问坐在病床上的这位被人们称之为她的父亲的家伙,当年她母亲死亡的真相。她心中对这种真相已经有了一些预计,等到这个冷酷无情的老人说出最后的答案,她就会把手里的刀子刺进老人的胸膛,然后从窗口跳下去。

  再看看殷勤地为社长先生倒水的、穿着一身西装的职场男性,他是社长的助理,三周之前做出了诸如于转移公司财产去填自己赌博负债搞出来的窟窿的事情,现在他自觉事情即将败露,于是正要做出些狗急跳墙的事情:他正准备在社长的水杯里偷偷下了一丁点社长严重过敏的药物的药粉,只要社长一把这杯水喝下去,就会因为严重过敏导致的呼吸道水肿窒息而死。

  当然也不能忽略缩在人群最后方的、显得畏畏缩缩的小社员,这人跟社长之间没有什么复杂的恩怨情仇可将,只不过是996时间过长导致精神崩溃想要报复社会的社畜,这人鼓鼓囊囊的提包里装着一大罐汽油,打算一会把这些玩意都浇到自家老板身上然后开始纵火。

  ——这些心怀鬼胎的人们在我们的故事里并不重要,毕竟这只不过是日复一日地上演的、属于米花町的日常。

  在一般情况下,在几十分钟或几十小时之后,这间病房里会发生一起惨绝人寰的杀人案,赶往现场的警官可能会发现也可能不会发现室内至少有三个人对老社长有杀人动机,他们可能会抓住也可能不会抓住凶手,而无论最后真凶是否落网,这一切都与非利益相关者没有什么干系。但是,就在此刻,在一场经典的三选一(或者三选三)杀人案发生之前,有人敲响了病房的门。

  站在人群最后方的996社畜打开了门,带着那种对社交非常不在行的人常有的畏畏缩缩,而门外站着一个护士,正是之前比尔在急诊大楼走廊里碰到的那一个。

  “有人把这个送到了一楼大厅,是送给403病房病人的慰问礼物。”护士对一脸茫然的社员介绍道,她今天工作很忙碌,爬楼梯给病人送东西本非她所愿,因此,她略有些粗鲁地把怀里的东西塞进了社员怀里,对着室内的一大帮人点点头,匆匆转头走了。

  这下,病房里的人的目光都纷纷落在了站在门口的这个年轻社员身上,被公司里的这么多高层一起注视着,对于社交有些成问题的人来说真是社恐地狱——这说不定更坚定了他想要把这一切都付之一炬的心情——他有些战战兢兢地把手里的东西展示给人们看:他手里拿着一盆花,花朵在上午的阳光中舒展着紫色的、形状细长的花瓣。

  坐在病床上的老社长问道:“山本,东西是谁送来的?”

  “呃、花盆上有一张卡片,”社员手忙脚乱地回答自己的大领导的问题,“……但是没有落款,上面写着‘祝您健康’。”

  “这是什么花?”坐在病床边上的椅子上的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问道。

  室内沉寂了一两秒钟,然后那个紧紧地握着坤包的年轻女性有些迟疑地回答:“……是耧斗菜。花语是胜利,也就是寓意着志在必得,是寓意很好的花呢。”

  坐在病床边的女人啧了一声:“还是和之前一样啊,怜子,还是喜欢这种没什么用的、小女生的东西。”

  年轻女性垂下头,咬了咬嘴唇,不做声了。

  “估计是四哥送来的吧,”站在病床边的一个把头发烫成卷卷的年轻人阴阳怪气地说道,“真是殷勤啊,明明自己身在国外出差,消息却这么灵通——”

  “好了,别私下这么说你哥哥。”老社长严厉地打断了男青年的话,然后对着社员随意挥了挥手:“把花盆放桌子上吧。”

  那社员赶忙应了一声,把花盆放在了室内墙边不起眼的桌子上。围拢着病床的人继续进行刚才那些讨论,也就是假惺惺的关怀以及掩藏在其下的真意:关于老社长养伤的期间谁来管理公司大小事务的争辩。花盆就放在角落里,很快被遗忘了,一束金色的阳光照耀在花朵纤细脆弱的花瓣上面,一切如常。

  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士站在米花中央医院停车场的边缘,背靠在一辆不起眼的白色小轿车上。她头戴宽檐帽,用一件米色长大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大衣下摆露出一双方便行动的坡跟鞋。一副样式时尚的墨镜遮盖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如果她不戴墨镜的话,路过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看见她锋利的眼角上纹着暗红色的蝴蝶翅膀图案。

  那放在这样的医院里就会显得过于显眼而富有攻击性了,所以这个女人才不得不用墨镜、帽子和她自己不喜欢颜色的大衣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说真的,她还是更喜欢黑色皮衣一些。

  她看似闲适地靠在汽车车门上,双手深深地插进大衣口袋里,在她利落的棕红色短发的遮盖之下,她的耳朵上其实正带着一副耳机,一个镇定而又冷酷的声音正从耳机里传出来。

  那声音当然来自于她的那位胜券在握的、连现场都懒得亲自来一下的混蛋上司。

  “……我已经发现他们了,已经来了两组人,一组两人一组三人,开着普通牌照的车子。”这女人直视着停车场的方向,低声对耳机另一头的人说道,她的嘴唇都几乎没有动一下。“对,都是便衣。我还发现几个形迹可疑的外国人在医院外面转来转去,不知道是不是和那群美国人有什么关系。当然,我已经派人跟上去了,是,是——可恶,我的人当然不会跟丢的!你要是不放心你自己来啊!”

  显然,这位女士是她所供职的那个不太合法的组织里很少有的、干在不爽的时候对自己的上司没好气地说话的家伙,其他和她一个级别的人大多都没有那种胆子。通讯那头的人又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她嗤笑了一声。

  “啊,是嘛。”她懒洋洋地说,“那就快点吧,Gin,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CIA的谍报员们在这家医院里行动有着天然的劣势,为此,比尔的头都快大了。简单地说:因为他们的谍报员大多都是外国人。

  本堂瑛海能如鱼得水地进入黑衣组织卧底、而且还能光明正大地以另一个身份在东京立足是有天然的优势的,因为她最多只有四分之一美国血统,除了她的五官跟其他人比起来稍显立体之外,其实很难判断出她其实不是日本人。

  现在,黑衣组织吸纳的绝大部分底层人员都是本土人士(虽然他们有一大票高层不是白种人就是混血儿,但是他们招募新成员的阵地明显还在日本本地),这也让本堂瑛海的卧底进行得顺利了一些,反观“诸星大”,因为欧洲血统太过明显了点,进入组织的审查流程还有些曲折。

  在黑衣组织里是这样,其实在社会上也并无什么区别,人们总会下意识地讲“外国人”与自己的族群区分开来,或多或少地以不同的方式对待。而非常不幸的是,执行近日的任务的CIA成员中其实绝大部分人都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以旅游或其他理由隐秘地分批来到日本……把他们放在这所位于米花町的医院里,其实有点过于引人注目了。

  也有点过于好抓了。比尔愁眉苦脸地想着。他们这一群人里只有春奈一个人长着东亚人的面孔,然后他们坐镇医院外头的那位负责人还大手一挥把这么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全都派进医院里来,让他们制造些混乱好趁乱把那个板仓劫走。他想让他们怎么织造混乱?一群外国人在医院里聚众打架吗?

  要是真这么干的话,大家不会一起被遣返吧?

  这一刻,他的感受多少和医院三楼那位想要纵火和自己公司社长同归于尽的倒霉社畜有些许重合,至少,如果他知道有一个人正在这医院里策划谋杀的话,他会对对方的杀人动机充满理解的。这个时候他正看向春奈,对方正筋疲力尽地和自己的同事们打电话。

  “怎么样?”春奈一放下电话比尔就问道,“他们做好准备了吗?”

  “他们现在已经在三楼走廊里了,”春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她显然也头疼得很,“五分钟后他们就动手,也就是一点小摩擦,聚众打架什么的,只要能把那两位警官引出来就好,他们会把两位警官困在冲突的人群里,然后托马斯溜进病房,把那个板仓从窗外的消防通道带出去。他们已经查看过地形了,托马斯说没问题……”

  ……还真是聚众打架啊!

  这方案是临时提出来的,实在是非常潦草,而且“带着一个昏迷的成年男性在窗外的消防梯上飞檐走壁”的部分有点过于好莱坞了。如果来的是本堂瑛海可能她还做得到,毕竟在有的平行宇宙里,她大概是那种能飞身跳车的姑娘。

  可惜本堂瑛海已经死了。

  比尔忽然觉得他们的前景不甚乐观。

  “最后一组已经到位了,”在三楼走廊的另一头,离他们目标病房只有十米之遥的地方,风见的同事凑到风见裕也的耳边说道,“他们会弄响火警,五组会在二层和三层制造一点烟雾和可以控制的小火——我们会用火焰阻断紧急逃生路线,二层以上的所有人都会被困在这里等待救援。最后一组会假扮成消防员入场,行动许可已经下来了,扮成消防员的那批人会在营救的过程中直接把板仓塞在消防车里带走。”

  “负责引开警视厅的人的注意的那一组也准备好了吧?”风见问道,他来之前查阅了资料,负责这个案子的那两个警官中的那位女警的能力还挺强的,他有点担心这点小事故没法让她弄丢自己的犯人。

  “都准备好了,”风见的同事点点头,“咱们这边一声令下就开始。”

  由此可见,公安的方案其实比CIA的那个外国人聚众打架的方案好富有逻辑并且有可行性的多,要是这事让CIA那位新上任的负责人知道,他准会羞愧致死。

  “别弄断医院的电路系统就行,肯定会有病人现在要使用各种仪器,真出了什么问题就不好了。”风见想了想,点头说道,“那么,咱们就——”

  他还没来得及说任何有关于行动开始的话,走廊里就传来一声巨响,顿时,地面轻微地震动起来,玻璃破碎和碎石落下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顿时在医院走廊里响起,风见裕也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脚步,他的耳边被震得嗡嗡作响,震惊而又茫然地看向巨响响起的方向:他们紧盯着的302病房隔壁的304病房,大门已经被爆炸的气浪掀飞了出去,此刻扭曲地横在走廊里,门扉已经碎了一半,里面有滚滚浓烟正冒出来。

  302病房的门口,有一群外国人被爆炸镇倒在地,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手脚全乱七八糟地扭在一起,好像是个要打群架的起手式。这群外国人也面面相觑,显然愣住了。

  风见裕也猛然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事。

  他的同事脸色比他还要糟糕,对方有些结结巴巴地说:“不是……不是咱们的人做的啊!”

  在304病房里,之前浓妆艳抹的女人现在正倒在地上,漂亮的头发上落满了灰尘和小石子。她被爆炸的冲击掀翻的时候大概撞到了头,正有一丝鲜血沿着她的额头流下来。

  她在地板上茫然地扑腾了一下,过了十几秒钟才慢慢地撑起身体,病房里的人倒地了一大片,离爆炸点——也就是之前那张放爆炸点是谁送来的礼物的小桌——最近的地方,倒地的几个人身上蒙着厚厚的灰尘和大片的碎石、水泥板以及坍塌的房屋吊顶碎片,现在生死不知。

  那面墙整个坍塌了,墙里隐藏的各种线路像是腐败的尸体里袒露出的骨头一样赤裸裸呈现在人们的眼前。被爆炸的巨力扯断的电线噼噼啪啪地冒着电火花。废墟里的某样东西(日后消防人员调查起火点的时候,会发现那是某个人随身携带的大号皮包)里正缓慢地渗出液体,那些液体一碰到断裂的电线迸发出的火花,就猛然爆裂燃烧起来。

  单人病房价格较贵,装修也更加华丽些,火星一碰到半坍塌的墙壁上那些除了观赏性之外毫无用处的软装,就开始猛烈地燃烧起来。金红色的火焰像舌头一样沿着墙壁攀岩而上。

  女人依然呆愣且茫然,她下意识地察觉到现在他们的处境很危险,最好马上逃离这个地方。但是就在同一刻,她身边有人发出一声尖叫。

  她猛然回过头,尖叫声从她身边病床的方向传来。那个黑色头发、穿着职业装、往常常显得过于内向的女孩——她的丈夫的私生女——正站在床边发出惊恐的叫声。

  然后,这个女人看见了。

  她看见她的丈夫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大张着,呆滞而又惊恐地凝视着天花板。他的胸膛上插着一把尖锐的匕首,鲜血正从他的胸膛中喷泉一般涌了出来。

  带着宽檐帽的女人依然站在停车场里,在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来的时候,她近乎是悠闲的、仿佛早有预料地看向医院的急诊大楼:三层一整片的窗户都被爆炸的巨响震碎了,滚滚浓烟从破碎的窗口里盘旋着上升。几十秒之后,窗口开始有些火光闪现。

  “哎呀,”这女人用略带兴奋的语气对通讯里的男人说道,“真气派啊,你用了燃烧弹吗?”

  通讯对面的男人显然说了什么,她仔细听了听,然后困惑地皱起眉头来。

  “……你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