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琴酒的育儿与领导力提升准则>第六十三章 绯色与绯色

  琴酒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梅洛从病床的另一头抬起头来,很好奇地看着他:“雪莉打电话来?她那边怎么了吗?”

  这段时间宫野姐妹都很安分,于是Boss也没有怎么特别花精力关注那边。至少目前从提交给他的各类报告上看,宫野明美的咖啡店的营收和雪莉的实验进度都很不错,而波本也少见地安分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四玫瑰和野格的行动勉强镇住了他、还是因为他现在一天至少得花六个小时给宫野明美打工。

  琴酒对着手机皱了皱眉头,依然显得有点一言难尽:“……她打电话跟我说赤井秀一去找她了,然后她冲着赤井秀一开枪了。”

  听雪莉那意思,那两枪可能至少中了一枪。

  梅洛沉默了两秒钟,然后用非常敬佩的语气说:“哇哦。”

  “Boss对于雪莉和宫野明美的策略是正确的。”琴酒平静地说。虽然因为这事当时他和梅洛之间有些不愉快,但是他现在并不是很在意那些……这段时间来改变的事情已经太多了。“雪莉是个聪明人,她自然会选择最有利于自己和自己的家人的结果。我仍然不能信任她们姐妹两个的忠诚度,但是至少现在看来,单单从‘利益’的角度来讲,雪莉不会选择FBI。”

  他顿了两秒,然后坦然地说:“当初为宫野明美安排那个银行的任务的时候,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而梅洛的思绪则不知道奔逸向了哪个方向,他一贯如此。几秒钟之后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那给雪莉搞个优秀员工表彰活动怎么样?等明天她上班的时候,安排她的同事们冲进她的办公室、向她递上奖状并且拉响手拧礼炮?”

  琴酒:“……我建议您不要搞这种幺蛾子。”

  他觉得如果那样的话,雪莉肯定会觉得梅洛有病——但是也可能是真的有病。贝尔摩德之前说“Boss的代行者”们或多或少都有点病,这话确实有点道理。而琴酒则觉得梅洛就跟奶牛猫一样,人类是搞不清楚这种猫咪会选择在什么时候忽然飞天、而什么时候又忽然倒地装死的。

  琴酒嘴上这样说着,手上则开始马不停蹄地给贝尔摩德发短信:理论上讲他现在还昏迷不醒呢,虽然很想亲自去找赤井秀一的麻烦,但是这种事情目前也只能让给贝尔摩德了……现在的麻烦就在于赤井秀一出现得比他之前想象得早太多了,他现在分身乏术,而贝尔摩德和组织其他成员的水平放在赤井秀一面前实在有点不够看。

  “得紧急转移研究所的设备,雪莉说赤井秀一是在她下班的路上拦住她的,那对方肯定已经确定了研究所的地址。”琴酒顺口告诉梅洛,真的只是顺口而已,因为他现在只负责坐镇后方、远程遥控贝尔摩德。“那这样的话她和她姐姐的住宅八成也已经暴露,还得安排她们两个迅速搬去别处……不知道宫野明美的咖啡厅被查到没有,我会让贝尔摩德安排人手加强咖啡厅附近的监视。”

  梅洛点点头,他已经能想象到贝尔摩德看见琴酒发来的短信上洋洋洒洒写着这么多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了。他问:“你打算让人去追踪他吗?”

  “我不打算放弃这个机会——放心,不会弄死他的。Boss现在还需要赤井秀一活着,我不会下死手。”琴酒发出一声冷笑。

  梅洛认为那是琴酒想要废掉对方一只手或者一条腿的意思,他能从那嗜血的微笑之中看见那种迫切的渴望。

  琴酒一边在手机上打字一边继续说:“他现在还在日本,那就少不了要给他找些麻烦。我记得贝尔摩德在警视厅有几个线人,让他们去追踪一下在东京闹市非法持枪的外国人如何?”

  “如果他真的被警视厅逮捕,美国大使馆应该会想办法引渡他回国,他的上司们现在还在玩命找他呢。”梅洛想了想,然后说道。

  实际上就在茱蒂·斯泰琳的飞机在华盛顿降落的当天,华盛顿的各大报纸就爆出了FBI在日本执行非法行动、并且有多名探员殒命的消息,CIA的那个主管布莱恩·科林森的动作确实够快。

  这个大新闻引发了无穷的连锁反应,算得上是新的一年刚开始时响当当头一号的外交事故。FBI的现任局长不得不召开新闻发布会、向记者们承诺FBI方面会彻查此事,但是他可没有告诉媒体,这事故涉及到的、最核心的探员现在竟然在东京失踪了……

  媒体对这部分真相一无所知,但是总有些人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在这新闻爆出之后,Boss接到了好多通电话,当然是打给他的不同身份的,这些电话大多来自美洲,而通话的内容无非是津津乐道地谈及了这通八卦、以及FBI方面目前面临的骑虎难下的困境,然后打电话的人们就开始试图旁敲侧击地打探Boss有没有从别的渠道得到什么相关消息。

  这些电话有的来自那位倒霉的路易斯·弗里先生的政敌,有的来自詹姆斯·布莱克的上级在调查局里的死对头,当然还有一通电话是来自于某位共和党的大人物的,此人是美国南部最大州的州长。

  这些异常积极地打电话来的人当然不知道与FBI和赤井秀一有关的一系列事件的关键人物其实就是他们的致电对象,他们也只不过是看重了这位“朋友”似乎异常灵通的消息渠道、还有广泛的社交圈而已。而Boss其实很怀疑这些人也并不在乎这事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们只不过是想看见自己政治生涯上的对手吃瘪罢了。

  而琴酒呢,他当然对这些发生在他昏迷期间的事情一无所知。等他醒来之后,贝尔摩德兴致勃勃地对他分享了赤井秀一的现状以及目前FBI的窘境,但是他也只不过对此报以一声冷笑罢了。他是那种觉得政治上的勾心斗角是很无聊的人,如果让他选的话,他宁可选择用狙击枪打爆自己敌人的头,而不是通过政治手段让他们身败名裂。

  但是他所效忠的人和他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按照Boss的说法,这是猫派与狗派之间的区别——所以琴酒愿意做出一些妥协。

  于是,在梅洛提起美国大使馆之后,琴酒看了看对方,问:“这会影响Boss的计划吗?”

  ——他指的显然是赤井秀一有可能被警方逮捕、然后被遣送回美国的这个结果。

  梅洛想了想,然后露出一个笑容:“没有。就那么办吧。”

  琴酒低低地哼了一声,他听上去挺愉快的,可能是想象赤井秀一被警视厅围追堵截的场景娱乐到了他。

  不如说,他其实承认日本警方是比组织成员更好的、对付赤井秀一的人选,因为赤井秀一那样的人终归是有自己的道德底线的,他必然不会对警方的人下重手,而这会大大限制他的发挥。

  在他建议贝尔摩德调动对方在警视厅的人手的时候,梅洛忽然又说:“那么组织这边呢,你打算派谁去追踪赤井秀一?”

  琴酒平淡地说:“让贝尔摩德自己选一个人吧,我认为在不惊动警方的情况下,我们能派出的人手对赤井秀一起不到太大的干扰作用。”

  当然啦,如果能开着武装直升机去扫射赤井秀一肯定另当别论,但是他们是黑帮组织又不是恐怖分子。在不搞出惊动警方的大阵仗的情况下,派人去对付赤井秀一八成是去一个死一个的下场,如果是这样,不如让贝尔摩德随便派个人去糊弄一下,事后别让朗姆挑出错来就得了。

  这件事能否得到好的结果,主要还是得看贝尔摩德在安插在警视厅的线人的机灵程度……虽然琴酒挺不愿意承认他们有一天还得仰仗警方的办事效率的。

  而梅洛则露出一个神神秘秘的微笑:“如果你对派出什么组织成员没有合意的人选,那就听听我的建议,如何?”

  安室透正在磨咖啡。

  这件事非常无解:朗姆非常严肃地告诉他任务还没到结束的时候,但是宫野明美在咖啡厅经营情况蒸蒸日上之后甚至不经常来店里了——店里有各位店员照看就好,店长则在外面忙忙碌碌地搞招聘、搞调研、搞学习,忙到一天能在店里待上一个小时就算万幸。

  但是她又确实是每天都会来店里,而且往往是下班前和自己的妹妹来尝尝当天做的新点心。于是波本的“保护咖啡厅老板”工作就尴尬地处于这么个不上不下的位置:朗姆明确说宫野明美在离开咖啡厅的时候有其他组织成员看顾,不用波本费心,结果波本的日常就变成了每天在咖啡厅奋力打工,就为了迎接自己的老板兼保护对象一天一次的不定期视察。

  更糟糕的是,他已经仔仔细细地调查了许多许多遍,他真的看不出自己有什么保护宫野明美的必要,难道他在咖啡厅工作的真实目的是为了防止有人在后厨往雪莉喝的咖啡里下毒吗?

  波本不认为朗姆会下毫无意义的命令,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不是这样的人……但是他到底忽略了什么呢,他目前还并不知道。

  这些现状让他更加焦躁了——不仅仅是有关于咖啡厅的奇怪任务,当然还包括那个代号是四玫瑰的女人,包括FBI探员们的经历,包括赤井秀一的下场。

  还包括基尔。水无怜奈,或者说本堂瑛海。

  基尔的死亡是敲响在每一个人心头的警钟:波本自认为调查能力出众,他之前也针对这些他知道代号的组织成员展开过调查,甚至还使用了公安的情报网,调查对象当然也包括了基尔,但是他可完全没发现对方和CIA有一丝一毫的联系……基尔到底是怎么暴露的?如果基尔已经暴露了,又有多少其他情报已经掌握在组织手中了呢?

  这些事实像是压在人肩头以至于人感觉沉重到不能喘息的高峰,无形的压力让他愈加如履薄冰。但是在之后的一些天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至少没有任何针对波本的事情发生:在基尔死后的之后的一些天里,没有其他任何卧底被清扫;那个代号叫“野格”的、应该是贝尔摩德的下属的家伙带着人铁血而冷酷地横扫了泥惨会在日本的地盘,在干完这事之后干脆利落地离开了日本,至少波本听到的消息是如此。人人都说这是来自组织的报复,因为泥惨会杀了、或者重伤了黑衣组织的一位高层。

  确实,这些天里有关琴酒死亡或者重伤的消息在组织高层之间传播得沸沸扬扬,但是贝尔摩德对此只报以神秘的微笑,而琴酒的亲信们好像也对自己老大的现状不甚确定,这就让整件事更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波本自己也很想知道琴酒到底死了没有,但是基尔才刚刚被“清理”,在这关头上他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因此最终没有去打探现在琴酒究竟在哪里接受治疗。所以最后……波本在咖啡厅里磨咖啡。

  现在是下午五点多,外面的晚霞光辉灿烂,咖啡厅的员工安室透先生对每个购买手磨咖啡的顾客报以灿烂的微笑。在没有顾客的工作间隙里,他活动着酸软的手腕,心里却在考虑着其他千头万绪的事情。

  组织这边的局面瞬息万变,唯一的好消息是,他现在能确定基尔确实是CIA的卧底,这样至少能说明对方在临死前给他的那个硬盘里放的不是假消息,那很可能是她在闯入朗姆的办公室之后从朗姆的电脑上拷贝的东西。波本已经把硬盘交给了公安方面,前一天风见联系他的时候说,那个硬盘里确实有大量资料,但是由于资料数量太大,公安的同事可能得花一段时间才能从里面提取出最重要、最机密的资料。

  安室透歪头看着身边的咖啡厅同事,他面前没有排队买咖啡的队伍,而穿着同样的店员服的同事则正在给顾客打包贝果。他看似在凝视着同事在夕阳的光照之下一跳一跳的马尾,但是心里完全在想其他的事情。

  如果那些资料里能留下一些痕迹的话,如果他们能够借此发现组织的Boss的真实身份的话……

  就在此刻,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安室迅速扫了一眼店门的方向,没有其他顾客造访,于是他快步走向后厨的方向,顺便从口袋里抽出手机。在这些假身份的层层遮掩之下,会选择给他打电话的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果然,来电显示上的号码是属于贝尔摩德的。

  波本的眉头浅浅地皱起来,但是他依旧接通了电话。

  电话里那声音一如既往的甜蜜、柔软。恼人的神秘主义者。贝尔摩德说:“波本,停下你手上那些无聊的工作吧——我有一条你会感兴趣的消息要告诉你。”

  赤井秀一遇到了一点麻烦。

  首先,生活不是电影,所以无论是地铁还是出租车,都不欢迎肩膀上有个往外潺潺冒出鲜血的乘客;其次,黑衣组织到底是什么毛病,为什么会把自己的邪恶研究所建造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区域?他们找一个深山老林不好吗?

  总之,纵然是赤井秀一,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地区受伤之后不撞见一个目击者地全身而退,更不要提现在是下班高峰期了。黑色的皮革外套能掩盖一点鲜血的颜色,但是不断往地上滴落的那部分赤井秀一就无能为力了,他尽量穿过人烟较少的小巷,还通过消防梯从房顶上走了一段路,但是还是不足以避开所有行人,他估计在自己离开疑似发出枪响的小巷之后五分钟左右,就有人已经报警。

  ……这下可糟糕了,雪莉骑着哈雷摩托,机动性倒是很强,而赤井秀一想要迅速离开就只能选择去撬一辆轿车。这样他会把血弄得满车都是,然后为了销毁证据最后不得不把整辆车炸掉。他最终没有那么做。

  赤井秀一想着这些可能的选择,自嘲地挑了一下嘴角,他知道自己在拒不执行FBI的长官的命令之后,在美国那边的下场肯定不会乐观,现在这样看来,他是不是也要变成日本警方的通缉犯了?

  他这样一边想一边匆匆穿过街道,向自己未被FBI记录在案的某座安全屋移动……在回去之前得想办法处理一下血迹,他想,已经有行人开始对着人行道上的大量鲜血尖叫了。那些痕迹在阳光的照射之下真是要多明显有多明显。

  雪莉的那一枪并没有打中什么要害,但是出血量依然巨大,疼痛也丝毫不打折扣。在剧烈的疼痛的侵袭之下,赤井秀一不得不承认自己稍微有点无法集中注意力,他不得不费力地让自己把经历集中在“逃离”这一件事上,要不然他的思绪会不断地往雪莉说过的那些话上飘。

  “表哥”。这位聪慧的小女士说。

  真荒谬。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巧合。他没道理不知道这种事情。他的母亲不会……他的母亲不会吗?

  赤井秀一紧皱着眉头。他当然考虑过这次交谈有可能带来的各种后果,雪莉有可能会答应也有可能会拒绝,或者要求他给对方留出一点考虑的时间。他思考了无数种可能性,但是却完全没想到目前的这一种。

  他步履匆匆地拐过一个拐角,走近一条无人的小巷,期间在地面上留下几滴鲜血。等到他安全之后,他会调查雪莉提到的那件事的,如果……

  赤井秀一没能继续想下去。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没想到再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会这么狼狈啊。”那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

  “——Rye。”

  赤井秀一猛然抬起头,他看见波本如同神出鬼没的幽灵一般站在小巷两侧高墙投下的影子之间,那头金发和灰蓝色的眼睛都浸没在无边的阴影里,一辆白色的马自达横在巷弄另一侧的出口处,那显然就是波本的车。

  此人比两年多之前最后一次见面时,面容似乎更瘦而锐利些,但是他的表情却没怎么变化,至少当他的目光落在赤井秀一的身上的时候,脸上依然挂着玩味而漠然的笑容——在黑衣组织之中,“波本”就是这样一个会微笑着置别人于死地的角色。

  当时,因为他和赤井秀一年龄相仿,加入组织、获得晋升的时间也相当接近,赤井秀一一度把此人当做是自己组织卧底道路上的大敌。

  现在,已经物是人非。

  赤井秀一仍记得他在四玫瑰交给他的影像之中看到的画面,也就是面前这个年轻的男人如何接过四玫瑰手中的斧子,如何挥动着危险沉重的武器、砍断他的上司的双腿的。他仍记得鲜血飞溅在这个男人面孔上的模样,当时对方毫无闪避,眼中的神色依然是淡漠的。这似乎昭示着对方的本质并未改变,但是……

  “听到贝尔摩德说你竟然去选择找雪莉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对方说,声音里似乎仍有笑意,“被一个只会做实验的小姑娘打成这样的感觉如何?你现在还有再打一场的力气吗?”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

  “——还是,准备坦然赴死呢?”

  一个短暂的沉默,心跳一次到两次之间的短暂间隙。赤井秀一知道自己不需要再犹豫,因为显然摆在他和波本之间的没有其他选择——或许从来就没有其他选择。

  在这样人口众多的区域,没有人会莽撞地选择枪支,可能只有雪莉那样不太有战斗意识的文职人员才会在这种地方向别人贸然开枪。于是赤井秀一用右手把刀子从腰后的刀鞘中抽出来,坦然地冲向对方;他看见在这一刻波本向着他微微一笑,对方的手指微动,一柄匕首从对方的袖口中滑落出来,被握在了对方的手指之间。这个黑衣组织的高层成员一步踏出巷弄暗沉的阴影,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他的牙齿因为狂喜、仇恨或者某种意味不明的情绪在阳光之下不祥地闪烁。

  尖刀用力挥动的时候会发出尖啸一样的风声,刀刃相撞的时候爆出清脆的鸣响。赤井秀一略有迟钝地躲开波本另一只手随即挥出的沉重的一拳,更多血滴沿着外套光滑的布料滑落在地上。他的状况不算好,赤井秀一自己很清楚这一点,身体和精神的状态都算不上尚佳,在这种情况下和水平与自己相近的人进行以命相搏的打斗是极其危险的。

  而波本呢,赤井秀一深知对方的水平并不比自己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尚未脱离组织之前,对方如果对上自己总会稍落后一筹……这更像是某种情绪上的阻碍导致的失准,当波本面对他的时候,某种强烈的情绪导致对方总是发挥失常。

  波本恨他。赤井秀一很清楚这个事实,甚至在于此时此刻,当他的刀或者他的拳头擦着波本的颧骨掠过去的时候、当波本在打斗之中终于抓住空子一拳揍上他的小腹的时候,他依然能看见这个隐藏的真相。这种恨意依然持续,但是仿佛已经被更多更为复杂的心绪裹挟。

  但是为什么呢?

  他们曾经是竞争对手,当两个年纪相仿、前途无量的人被晋升为组织高层的时候,这种竞争往往非常激烈。但是组织高层们往往愿意维持表面上脆弱的和平,而选择在暗地里使用龌龊的手段进行暗算。从这个层面来说,波本总是把他的恨意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又或者是因为苏格兰的死。在叛徒死亡之后,波本对黑麦威士忌就开始显得非常不满。当时,赤井秀一认为那是因为波本不满意黑麦威士忌对叛徒的“处理方式”;在发现叛徒之后将对方置之死地,那是典型的琴酒一派的作风,而波本或者贝尔摩德这种偏好于情报收集的组织成员则没有那么喜欢使用这种粗暴的手段,他们更擅长活着榨干卧底的价值。

  赤井秀一以为波本是因为这件事而感觉不满。如果苏格兰活着落在波本的手上,不知道会被对方榨出什么重要情报,以这样的成果向朗姆邀功,肯定更有利于他的晋升之路。赤井秀一是这样想的。这也很合理。

  以至于等到他从组织脱身之后有的时候想起波本,很怀疑那就是自己万一有一天落到对方手上之后、自己面临的结局。面对这样一个组织的叛徒,琴酒会选择杀死对方,而波本会选择让对方生不如死。

  而现在——

  他们在狭窄的巷弄里搏斗,赤井秀一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因为不断流出的鲜血而逐渐落于下风。波本一脚踢击在了他的身侧,也就是几日之前他抱着昏迷不醒的茱蒂从一座废弃的工厂里跳窗逃生、然后被爆炸的气浪掀飞、最后狠狠地撞击在地面上的那个位置。他的肋骨从那天起就裂了,之后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护理,在这一次被波本踢中之后他简直能听见肋骨断掉的一声脆响;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是痛感的级别告诉他,断掉的骨头没有扎进任何内脏里。

  赤井秀一因此不得不踉跄一下,几乎在一瞬间之后波本的身体就撞了过来,像是矫健的豹子。他们两个一起倒在窄巷冷冰冰的地面上的时候赤井秀一手中的刀子打着旋飞向了远处,下一秒波本的膝盖就残忍地压上了他因为爆炸的冲击而布满斑斑点点的淤青的胸腹部,右手毫不犹豫地掐向他的咽喉。

  赤井秀一想要把对方从自己身上掀下去——他们进行过无数这样的打斗训练,在匡提科的格斗场上模拟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与此同时,波本毫不犹豫地扔掉了手里的匕首,随着金属落地的咣当一声,他空出来的那只手狠狠地按上了赤井秀一受伤的右臂。

  他的手指擦过那些不断流出的鲜血,指甲毫无怜惜地嵌进因为枪伤而血肉模糊的空洞里。波本下手太用力了,赤井秀一疼得眼前一黑,挣扎着起身的动作被轻易化解,与此同时波本的另一只手正在他的咽喉上越收越紧。

  赤井秀一的视野里躁动着因为疼痛和失血而泛起的黑点,这些黑色正无情地吞噬着他视野中央最后一点清明的区域。而波本压在他胸腹部上的膝盖、扼在他咽喉上的手正把最后一点空气从他的肺里挤出来。

  机械性窒息并不是一个很舒适的死法。赤井秀一很清楚像是他们这样的人能轻易造成这样的死亡,甚至波本如果愿意,说不定能徒手拧断他的脊椎。此刻他没法把空气吸进肺里,徒劳张合的苍白的嘴唇之间只能发出一点断断续续的杂音;他看着波本,这个黑衣组织的成员俯视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蓝色的虹膜里倒映着嗜血和冷漠,还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赤井秀一曾认为自己已经看清楚这个人的为人、这个人的恨意的由来,但是四玫瑰寄给他的那个硬盘让他有了一点新的想法。

  那是一种疯狂的猜测,危险的赌博——他在赌波本到底会不会真的杀了他。

  下一刻,赤井秀一挣扎着抬起手臂,无力地拍了拍波本掐着他的脖子的那只手,就是那种在格斗训练里非常常用的、用来表示“我已经认输了”的姿态。

  这只不过是危险的赌博。

  波本放松他的手指了吗?赤井秀一并不清楚这一点,巨大的窒息感笼罩了他,让他对其他事物的感知都略有迟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用最后一点力气从嘴里挤出最后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

  “……波本。”

  他说。这是几年之间再没有从他的嘴唇之间吐出来过的生疏词语。赤井秀一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无奈地发现眼前已经因为缺氧而逐渐陷入黑暗。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真希望自己还能有余暇露出一个苦笑。

  “……是哪个机构把你派进组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