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嘉浩仿佛真的打算让她在这间房里待到周日, 柳原月眼看着时钟的指针走过九点,现在即将要到十二点。
大约十点半的时候, 她从打开的窗户听到了大门开关的声音,应该是渡边嘉浩出门去带领教众做祷告。兴许是觉得这栋别墅不是她那群待在校外的同伴们能找到的地方,或者觉得她不可能还有继续挣扎的想法,他认为只用一把锁就能把她困住。
在这种环境下,她自然没有入睡的打算,索性利用这些时间在阁楼中翻了翻,连落满灰尘的藏书都读了一半, 但并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不过,倒是有一根掉在角落里的铁丝被她找了出来,柳原月捏着它翻来覆去地观察了几遍,认真考虑着用铁丝开锁的可能性。
因为年代久远,铁丝上面落满了铁锈, 弯曲时还会掉下大小不一的铁屑。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器具,柳原月甚至有些担心自己会在打开门锁之前, 先感染这个时代的某种未知病菌。
她小心翼翼地用袖子包起手指, 试探着将铁丝对准门把手中间的锁孔。
这种事情她当然没做过,但之前家里的密码锁出问题之后,她对机械锁的原理也有一定的了解。
大部分机械锁的锁芯都是由五至六条弹槽组成,每条弹槽从上至下的结构为一根弹簧和两个弹子,吻合锁芯构造的钥匙匙齿可以将弹子向上顶起一定高度,使得两个弹子刚好沿着切边线隔开,以此打开锁芯。
柳原月的行动力很强,回忆原理时已经把铁丝插进了门锁里。
但实操总是比理论要复杂得多, 她屏息凝神,专注地听着弹子分离的声音。
就在她埋头尝试的时候, 有什么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响起,惊得她指尖一颤,险些把铁丝卡在了锁孔里面。
难道是渡边嘉浩回来了?可她没听见开门的声音。
隐约有了猜测,柳原月扶着门站起来,又见到一粒石子砸在窗户玻璃上,发出短暂的“啪嗒”一声,然后坠下。
她走到窗边俯瞰,预料之中的人果然站在窗户的正下方,但与她想的不同的是,出现在眼前的是位十七八岁的少年,而非跟着她一起来到学校的小学生。
女生睁大眼睛,下意识地去摸那粒解药,糖果完好无损地躺在她的衣服口袋里。
“发什么呆?”工藤新一向后退了两步,单手插在裤兜里,另只手朝她挥了挥,说道,“柳原还不把头发放下来吗?这么高我可爬不上去。”
他的姿态闲适,语调自然,像是到朋友家发出邀请一样,半点没有紧张与迫切的负面情绪。
没想到他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但被困一夜的焦虑与不安的确被他的话语安抚,柳原月双臂交叠,趴在窗口,好笑道:“我可没有三层楼高的长发,工藤君还有办法进来吗?”
少年冲她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接着晃了晃手上的钥匙:“在上面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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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未眠的疲惫都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惊喜冲淡,直到工藤新一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柳原月还倚在窗边,没有动作。
好像不断思考的大脑终于可以停下,有些人的存在就是会伴随着难以言喻的安心之感,让她可以放任自己舒缓紧绷的神经,连保持警惕的肌肉都可以松懈。
钥匙插进锁芯的声音响起,少年的困惑声也传来:“怎么卡住了?”
啊!那根铁丝还没取出来!
柳原月连忙赶到门边,迅速将被她拧得弯曲的生锈铁丝从锁孔中抽出,接着嫌弃地扔在了地上。
失去了最后的阻碍,房门应声而开,大量的外界光线与空气都随着工藤新一的动作闯入这间阁楼。站在门边的少年身姿颀长,保持着推门的动作,整个人仿若处于自由与禁锢的交界处,对她问道:“我来迟了吗?”
“完全没有。”
柳原月几乎是立刻给出否定的答案。她的嘴角一点点勾成好看的弧度,看向他道,“如果以我的头发长到工藤君能爬上来的程度作为标准,工藤君可是早到了一个世纪啊。”
她的头发已经散下来了,工藤新一伸手隔空比了比长度,说道:“没有办法啊,王子说他一秒也等不下去了。”
“噗。”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柳原月没有忍住,直接笑了出来。她握住少年悬在空中的手,轻声道:“我没事,不用想办法哄我。”
感受到她的体温,工藤新一担忧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柳原看不出来吗,我说的都是实话。”
原本是她握在对方的手上,但在他说话时,柳原月眼见他表情不变地反扣住自己的手,用了能够清晰感知到的力度,把她攥得很紧。
她顺着他的袖口看去,少年身上穿着的是校内巡逻队的制服,金属袖扣簇新,闪耀着夺目的光。
不得不承认的是,渡边嘉浩在其他地方虽然有许多令人厌弃之处,但他在这套服装上的审美的确无可指摘:样式简约大方,黑色底调修身,面料挺括,衣服走线自然流畅。
柳原月的目光下移,收腰的设计将他的身材勾勒,独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气息与活力被展现得淋漓尽致,无论如何也压不住。
她不合时宜地生出渴望——想把他画下来。
注意到她的视线,工藤新一别扭地理了下衣领,解释道:“是麻烦星野找的衣服,装成巡逻队员比较方便在学校里行动。”
“真的吗?”她不太相信地又打量了他一遍,“这样不会让工藤君更加引人注目吗?”
他这张脸在学校里是完全陌生的,他当然不会在任何人眼前露面,换上这套衣服也是为了在不慎被人注意到的时候不引起对方的怀疑而已。
但工藤新一觉得眼前的女生想问的根本不是这种事情,他从口袋掏出一块巧克力,塞到她手里,岔开话题道:“你饿了吗?”
距离她上一次吃饭都超过了二十四小时,她还能站在这里已经是人类意志的体现,但饿到现在,食欲确实消退得差不多。柳原月接过那块巧克力看了看,是她从没在学校食堂见过的,好奇道:“学校里还有巧克力?”
“校医院拿的。”
工藤新一等了会,却发现她像是见到什么新鲜玩具的孩子一样,把食物拿在手里看来看去,就是不肯吃。他失去了耐心,把巧克力重新拿回来,拨开外层包裹的锡纸,往她唇边递:“连拆包装的力气都没了吗?我吃过了,是普通巧克力,没有问题。”
奥美教信奉一日一餐,但并不是所有人的身体机能都可以适应这一点,这些巧克力应该是校医院为了及时救治出现低血糖的教徒所准备的,正好可以给他们补充体力。
那块巧克力是扁平的正方形,看起来不大,但是吃进去之后还是把她的脸戳出了两个带着弧度的尖角,以至于柳原月不得不皱眉把它咬断,然后不满地看向造成这种事的罪魁祸首,含糊道:“你为什么不先掰断?”
“……忘了。”
工藤新一欲言又止。他吃的时候就是一口一个的,而且喂到她嘴边的时候她也很乖地吃掉了,他怎么会提前想到需要帮她把巧克力掰成小块。
从巧克力中咀嚼出的甜味和苦涩让柳原月更觉得口干,但这里没有饮用水,只有一壶凌晨时分渡边嘉浩亲手泡的茶——她是绝不可能碰的。
她艰难地把口中的巧克力嚼碎咽下,语气带了些期待地问道:“我们现在出去吗?但渡边嘉浩的计划我还有一点没想明白。”
“先离开这里吧,渡边嘉浩在实验楼,也许——”他突兀地停顿了片刻,继续道,“也许过一会他就回来了。”
“等等。”
柳原月看到他的喉咙动了动,却好像在克制什么一般又发生了吞咽的动作。她止住话音,双手按住少年的肩膀,踮起脚用额头和他的贴在一起:“你在发烧?”
在二月初的天气,他穿的这套制服称得上单薄,裸露在空气中的手掌理所当然地藏住了那股不健康的热度,但当他在室内待了一会,不正常的绯红色泽就在他的肌肤之上蔓延,揭示着他的异样。
她早该想到的,他没有解药,想要变回工藤新一还能怎么办,肯定是用了京都那回误打误撞的方法。
柳原月张开口,想问他为什么要故意让自己感冒发烧,想问他怎么敢保证这样一定有效,想问他为什么连咳嗽都忍住不让她知晓……
许多问题从她的脑海中闪过,但她最后只问了一句:“工藤君变回来的时候,会感觉很痛苦吗?”
听到她的问题,工藤新一笑了一下,用手掌将两人贴在一起的额头隔开:“别担心,恢复成我原本的身体,怎么会痛苦呢?”
眼睛被他温热的手心遮住,但哪怕不看他的神色,柳原月也知道这是谎话。
她没有忘记过对方上一次变回来之后被冷汗浸湿的头发,也没有忽视他此刻苍白的唇色,但既然他不想强调自己忍受的苦痛,那她也不忍心对他的决定多加置喙。
柳原月别开脸,把那粒从花从之中找回来的解药递给他:“这次可别弄丢了。”
有片不慎被她一并揣进口袋的玫瑰花瓣落下,与糖果一起被少年接在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