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枝最后一角的雪花融化,盛彦尧坐在窗口推开落地窗往外看,等待阳光的过程足够折磨人,他的阳光邢霄正躺在自己家里。

  不过咫尺距离,却又像夸父跟太阳的距离一般,光挥洒在身上,让他胜负欲不停,却触碰不到太阳本身。

  丁节恒打了几个电话催促,盛彦尧漩不止的心绪被他抓回来,他支着下巴,手上书没翻两页又扔在一边,懒洋洋开口:“又有什么事了?”

  “你家那片是不是有个外卖小哥……”

  话被盛彦尧剪断了,丁节恒发疯的泉眼被堵住:“我家这儿不止一个外卖小哥。”

  说的完全是废话。

  电话被挂断,盛彦尧没什么功夫去关心一个富二代怎么看上外卖小哥的故事,他所有重心放在邢霄身上。

  开门声很小,邢霄醒了,蹑手蹑脚从屋里出来,以为盛彦尧还在睡梦里,他的动静尽可能缩小。

  出门就跟盛彦尧碰上,四目相对,盛彦尧拽开另外一半落地窗:“醒了,饿了吗?我给你点了外卖。”

  他抬手看时间,估摸着也快到了。

  “不用。”腿上还是带着点细枝末节的疼痛感。

  “还痛呢?”盛彦尧起身,打量着邢霄,淡淡的表情,八荒九垓的尘埃都跟堆他身上似的,“你别这么看着我。”

  又被邢霄瞪了。

  说不上来这家伙为什么会那么讨厌自己,盛彦尧寻思,自己又不是什么天煞孤星看不得,邢霄非要把他当成仇人看待。

  “你不用送我,我能走。”

  放下顾虑,盛彦尧做起甩手掌柜,给他腾位置走,不出所料,走几步邢霄就开始龇牙咧嘴。

  盛彦尧哎了一声,眉头皱紧,三步并作两步朝他去,手戳过往他胳膊上搭,搀扶着邢霄往外走,嘴里喋喃道:“这次总不好再瞪我了,让我这么看着你走,搞得我像欺负人一样。”

  拧巴的邢霄可算是听话了点儿,把人带进电梯里,盛彦尧在他耳朵边继续嘀咕:“你今天有事儿吗?”

  邢霄抬起头来:“嗯?”他懵懵然看了盛彦尧一眼,随即说道,“回公司。”

  “破公司有什么好去的。”盛彦尧不满道,“你腿不要了是吧,去医院。”

  他力争声色,邢霄的声音放低一些:“我跟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男的。”

  “……”邢霄静默几秒钟后,叹了一口气,“我签给他们了。”

  “赔钱不就可以了,顾瑞生不照样跑了。”盛彦尧满不在乎,大不了找个好点的律师,打个官司,也总好过现在这样,被人操纵骚扰着生活,却一句反驳的言论都无法说。

  邢霄没说话,默不作声摇头。

  电梯停下,盛彦尧往前走,身后的邢霄没跟上,他停下来等一会儿,严肃认真地开口:“你要是以后还想跳舞,就跟我去医院看看。”

  邢霄静置片刻,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反正自己挺闲,盛彦尧能抽出很多时间陪着他,中途等个红绿灯的功夫,邢霄的手机铃声响了无数次。

  电话是周天涯打过来的。

  最后一次实在吵得没办法,邢霄伸手去按接听,手指只差毫米,手机冷不丁被盛彦尧抢过去关机了。

  “生病了就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跟周天涯打电话无非一个结果,被威胁,放几句狠话,一点新意没有,盛彦尧都快免疫了。

  他倒是希望那家伙惹出点事,好一次给他弄蔫。

  “你少惹事。”邢霄好心提醒道,“你别找他老婆。”

  “为什么?”盛彦尧一脚油门停下,扭过头去看邢霄,“你就不想甩开这个累赘的?”

  “算了。”邢霄否定他的想法,“他老婆很忙,是公司的CEO,没空管他,而且……谁会觉得自己老公是个同性恋?别人的家事,别插手,省得以后还惹一堆麻烦事。”

  盛彦尧正要开口,邢霄扭过头去,视线里只剩下雪花白茫茫一大片:“走吧。”

  车子停在医院附近,盛彦尧特地找的熟人,给邢霄一通检查,眉头紧皱,看得盛某心交力瘁:“你别摆出这么吓人的表情可以吗?”

  “不是啊。”医生看了看一旁低头看手机丝毫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的邢霄,“你从哪儿找的人,他那个身上全是伤。”

  “你还看他身上了?”盛彦尧放大瞳孔。

  医生:“你注意力能不能集中一点。”把单子往旁边放,医生说道,“超负荷的运动可以暂停一下,没什么大问题,注意休息就可以了。”

  折腾了一个小时,可算不用闻到医院那股不舒服的味道,盛彦尧遵医嘱给予邢霄嘱咐,对方不咸不淡的模样让盛彦尧炸起来:“别看你那个破手机了,邢霄,你能不能对自己关心一点的,非要折腾自己折磨别人。”

  “我折磨谁了?”

  “我……你……”盛彦尧被堵住了。

  现在的自己确实没有什么立场去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即使这个人是他喜欢的人。

  “行了,我不跟你掰扯。”盛彦尧的语气随着缓慢的步伐轻,“你家那儿是真不能住了。”

  看着邢霄上了出租车后,他趴在窗户上,忽略掉司机的询问,再次重复:“我这儿反正也是闲着的,你随时可以过来。”

  出租车师傅唤半天没人理,已经有点没耐心:“走不走的?”

  盛彦尧趴在窗口的头伸出来,赔着笑脸:“不好意思,走走走。”

  “不走了。”后排位置的邢霄拿手机扫码付了钱,从车上离开,司机只当遇到神经病了,并没有说话。

  贴脸而去,盛彦尧嬉笑道:“怎么?突然想开了?”

  “我会付你房租。”

  “不用。”盛彦尧喜不自禁。

  邢霄:“要用。”

  盛彦尧:“你愿意,什么都行。”

  下午没去公司,邢霄开了静音的手机陆陆续续好些消息,有人以为他跟顾瑞生一样离开了,还有人觉得他筹钱去了。

  一一回应后,他最后点下周天涯的聊天页面,在一排长廊似的,不堪入耳的话里戳下回应:

  【我会回来。】

  他知道违约金和邢台寅惹出来的还有一堆麻烦,需要慢慢解决。

  电梯门一开,楼道里吹凉风,一个拎着饭盒的男人蹲在地上,楼层背光,灯坏了物业也没来弄,盛彦尧被地上的一团男人吓一跳。

  男人抬起头来,幽怨地开口:“果然是丁节恒的好朋友,都不是东西。”

  忽然被骂,盛彦尧头大懊恼。

  对方还穿着外卖工作服,盛彦尧倍感歉疚,他想起来了,中午给邢霄点的外卖一直没吃上,为了防止给他通电话打扰到自己和邢霄的相处时间,他特地关的静音。

  那也不至于因为个外卖蹲他家门口不走吧。

  而且这人张口就是“丁节恒”。

  看来还是熟人。

  面熟是一定的,盛彦尧经常点外卖,附近的外卖员基本都是固定那么几个,他对蹲门口这个最眼熟。

  没有别的原因,这外卖小哥长得就是让人一眼能记住的样子。

  跟邢霄一样,好看。

  道歉的话说了好几句,丁节恒的电话又来了,张口咋咋呼呼:“彦子,你家门口是不是有个外卖员?给我把他拦住了。”

  “你在吩咐谁?”盛彦尧闷哼一声。

  “你是我爹,我谢谢你。”

  很受用,盛彦尧嗯了一声:“我拦不住。”

  外卖小哥准备走了,临了挪步到邢霄面前,好心人似的嘱咐:“你别跟他在一起,他不是好东西。”

  盛彦尧听笑了:“我怎么不是好东西了,我他妈好死了。”他开门锁准备进去,又觉得奇怪,这外卖小哥不走,蹲在这儿干什么,刚扭头想八卦一下就被楼道里忽然出现的炸毛男声打断了。

  “且慢。”

  丁节恒拔高的音量咫尺距离,一凑近就笼络着,把三个人往屋里推,熟门熟路开了客厅的灯。

  “有事滚出我家去说。”突然多出来两个人打扰自己美好的新生活,盛彦尧非常之不爽。

  “就不滚。”丁节恒扭过头去看着外卖小哥,“舒锦,你是打算这辈子都躲着我是吧。”

  “没躲。”舒锦说道,“透气。”

  被烦得不行了,他不耐道:“有屁就放,我晚上还得接单。”

  “接个屁的单,我全包了。”丁节恒流氓属性暴露,“今晚上。”

  “滚。”舒锦骂了一嗓门后,掉头要走。

  盛彦尧头都快炸了:“别在我家吵架。”

  全程保持着冷漠的邢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提醒盛彦尧别插话,他们就这么看着另外那俩吵,可算是吵完了,人也离开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为人考虑的。”盛彦尧暂且夸赞一句,认定邢霄善解人意,通情达理。

  “不是。”邢霄否定,“我只是不想因为你说话,错过什么八卦。”

  盛彦尧:“……”

  天黑得快,零星的光透过枝丫映衬着舒锦的脸,丁节恒贴上去,抱紧了他的胳膊:“我蹲你好几天了。”

  送外卖能在盛彦尧家这儿送,可不就是为了等自己。

  “我知道。”舒锦抬起头看他,两个黑眼圈格外醒目,却不影响他的好看,丁节恒搂着他的腰,低头在他头上蹭了蹭。

  “可把我想死了。”

  舒锦摊开手,自暴自弃似的:“给钱。”

  “我跟你就只能谈钱了是吧?”

  “要不你以为是什么?爱情?”舒锦反驳道,“别做梦了,丁节恒,我讨厌死你了。”

  “那就继续讨厌着。”

  回温的天,有的是没温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