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天边泛滥着鱼肚白,盛彦尧小心翼翼走进客卧从邢霄外套里捞出钥匙,床上的人睡得正香,没被他闹出的动静吵醒。

  邢台寅就蹲在附近等,一看到有人开门就风风火火跑过去,嘴里说着盛彦尧听不太明白的方言,反正听口气,他是能确定就是在骂人。

  “进来?”盛彦尧挪步,腾出个位置让邢台寅进去。

  屋里好几天没人住,窗户大开,凉风早就把室内所有温度抹杀掉了,邢台寅哆嗦两下,直到盛彦尧开了空调,他才稍微缓了会儿。

  “有事说事。”邢台寅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大旯旯显示自己的野心,“叫我进屋就是要拿钱对吧?”

  对他没什么好感,盛彦尧硬着头皮谈条件:“你说个数。”

  一听他这话够爽快,邢台寅抬起手指刚要比划出个金额来,话没撅一半,让盛彦尧打碎了:“我好告你敲诈,你看看你要的钱,够你坐几年。”

  “得了吧。”邢台寅翘着腿,无赖地说道,“邢霄那小子,孝顺。”

  当然,盛彦尧一直知道,孝顺到让他无奈的地步,不然为什么不把邢台寅送进去,他刚恰想片刻,男人带着酒味的声音又弩进耳朵里:“他妈死的时候,让他好好照顾我。”

  “你也配。”盛彦尧闷哼着,斜视邢台寅,面上不屑加强。

  “我不跟你瞎掰扯。”邢台寅没打算和盛彦尧继续说下去,话不投机,他就把主题拉到邢霄身上,“我是他爹,他照顾我天经地义,再说了……你喜欢我儿子。”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盛彦尧心头一紧:“谁说的。”

  嘴硬几秒钟就耷下来了,盛彦尧忍住了无数次像报警的心思,最终沉默着思考,他不想让邢霄难受,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

  看盛彦尧眉目有松动,邢台寅趁热打铁:“你说我都能接受我唯一的儿子让人上了?”他哎了一声,“是你上他?还是他……算了,我那个赔钱货儿子,娘们兮兮的……”

  砰——

  没忍住,盛彦尧一拳砸过去,说服自己要心平气和,最终还是没办到,客厅里霎时乱七八糟的。

  跟其他流氓不同,邢台寅会点拳脚功夫,一般人还真在他手上吃不了便宜,盛彦尧脸上不免挂彩。

  门口冲进来个人,怪叫一声夹在中间把两个人往外推,嘴里咕哝:“彦子!怎么又打起来了?”

  给邢霄搬家的事,盛彦尧随口跟丁节恒讨论过,这家伙姗姗来迟,还拖家带口的,领着舒锦一起的。

  不明就里,舒锦拿手机就要报警。

  数字没按下去,丁节恒大喊一声:“老婆,别报警。”他又点回去,看戏似的瞅着三个挤压在一块儿的男人,打架费劲,劝架更费劲,趁乱踹了邢台寅好几次后,丁节恒收手站着看。

  狭小的屋子,盛彦尧没什么理智,像迷途觥筹交错的酒杯碰撞,愤怒的剑高高悬挂,场面乱得如同被人打散的棋盘。

  控不住场面,丁节恒反手就给邢霄打了个电话过去。

  接听的人还在睡梦里,迷迷糊糊的,刚喂了一声,那边的邢霄已经麻溜赶过来。

  再之后,盛彦尧倒在地上了。

  血流了一地,罪魁祸首邢台寅早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离现场,小心跳过那些碎玻璃碴,丁节恒蹲在地上审看。

  “彦子、还活着没?”

  地上的人摸摸脑袋,全是血,还不忘记紧张地问:“我演得好不好?”

  舒锦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门檐被伸掌拦截,一股冷然迅速附着进屋里,裹着一身随意绵柔睡衣的邢霄冲进门,嘴唇被冻得红透:“盛彦尧,你就是闲着没事做了,是不是想死?想死我送你一程……”

  “先别骂人了。”舒锦戳了戳邢霄的手臂,被这人身上的冷淡吓了一跳,“他看上去有点严重。”

  把人抬进医院后,舒锦拽着丁节恒走了,医生离开,病房里安静得可怕,邢霄没霜冻住的眉目稍微融化点儿后,他很轻地询问:“你怎么又跟我爸打架了?你明知道他没那么好对付。”

  “你爸除了打人厉害,也没什么可怕的。”盛彦尧嘴硬,傲骨还剩残骸,随意得像个钟摆来来去去,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

  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邢霄问候的眼神哪怕以一种断简残篇文章般消散,盛彦尧还是目睹了,他凝望阴霾的天空,突然晴朗。

  总该出现些温馨的东西。

  “盛彦尧,你不用因为我的事做那么多的。”

  邢霄很少在盛彦尧面前透露服软的样子,躺床上的人应着:“你要是放下点道德标准,会好过点。”

  “嗯?”邢霄被他莫名其妙的言论蹬了一脚,“我?道德?”

  几个大问号把邢霄踹进了迷茫的石坑里,盛彦尧啊了一声,恍然大悟似的:“你确实挺缺德,但是这份缺德不要总是分给我,偶尔也可以给别人一点。”

  他言尽于此,看邢霄一副已经开始愧疚的模样,忽然启声:“你家那个花瓶质量不好,砸我头上就碎了,我其实没那么疼的。”

  “我才没有。”邢霄扭开头,“我是心疼那个花瓶。”

  “那我赔你。”盛彦尧知道他嘴硬,没有绕梁继续说,他侧过身子,眼睛一直盯着邢霄看,嘱咐道,“短时间内他不会打扰你了。”

  盛彦尧借机起诉,那老头故意伤害罪弄进去了,安排好后面的事,盛彦尧又继续说道:“搬家公司我找好了,别反悔,以后就住我那儿。”

  “谢谢。”

  邢霄很轻的道谢,他们吵闹的这些年里,无论碰到什么环境,他对盛彦尧的情绪更多的是没有耐心,不带感情的。

  谢谢说多了,反而是盛彦尧不自在:“以后就是室友了,不用这样,又不是没当过室友。”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来,邢霄脸一红,高中那会儿,他为了躲避家里人,一直都是住校,一个寝室六个人,邢霄住的混合寝,艺术生文化生,理科文科混在一块儿。

  那会儿的盛彦尧还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富二代,为了给他找不痛快,特地搬进条件一般的寝室待过半个学期。

  半夜人都睡着了,盛彦尧梦游,缩进邢霄被窝里,那天的夜很静,屋外星星把学校夜景点缀得格外漂亮。

  盛彦尧不动声色亲在他的脸上。

  冷和热泛滥成灾。

  那天,邢霄没睡着。

  “你是想到什么了?”盛彦尧看他脸红,没忍住逗逗他,“想什么少儿不宜的事?”

  邢霄:“你脑袋里就装不下点正常的东西。”

  盛彦尧:“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正常。”他安静一会后,跟邢霄打个招呼,“你不用守着我的,回去吧,还搬家呢。”

  搬了一整天的家,邢霄家看着小,东西倒是不少,光是书房里一堆书就搬了半天。

  倒是奇怪,中途丁节恒没在,他那个相好的舒锦忙前顾后跟着邢霄一起整理。

  客套地说了好几次谢谢后,把舒锦整得不好意思了。

  两个人话都不太多,偏偏说到一块去了,邢霄没忍住问了一嘴:“你跟丁节恒是……”

  “哦,这个啊。”舒锦没有避讳,“我是他包养的。”他把包养两个字说得太随意,一点情绪价值都不提供,“你别看我啊,我拎得清,他那样的人,玩够了就甩,我只会是其中之一,所以先跑了。”

  跟丁节恒好歹高中一个学校的,哪怕没有特别关注,邢霄还是对他干的事儿略有耳闻,眼前的男生看着太干净,确实和丁节恒格格不入。

  把东西都收拾整齐后,舒锦坐在沙发上喝了杯水,拍拍屁股起身要离开,走到门口的人被邢霄叫住,他说:“谢谢你帮我收拾东西。”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

  舒锦害了一声:“谁让你跟以前的我那么像呢。”

  只是不凑巧,邢霄碰到的人很喜欢他,而舒锦碰到的人并不靠谱。

  人走了,邢霄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未知的东西还在上演着,他打开手机看着最近的安排,确实放纵了自我,已经好几天没去上班了。

  哪怕不想面对周天涯,无故撬班太久不是个办法,他最后安慰自己,再待两天,好歹要看着盛彦尧好点儿,毕竟是因为他的事受的伤。

  盛彦尧倒是在医院待得格外愉快,邢霄晚上去送饭,听到一阵陌生的语调,还以为走错了屋,推门进去的手缩回,一抬头,对上一双跟盛彦尧很像的眼睛。

  一个女版的盛彦尧。

  “哎,哥。”盛书禾自然靠近,“这你男朋友?”

  躺床上一秒变柔弱的盛彦尧装没听到,继续跟屋里另外一个多出来的人说话:“你跟书禾的婚纱选好了?”

  两个男人凑一起研究婚纱,邢霄局促坐在一旁,盛书禾正凑近地看他,一点没觉得害羞,大大咧咧的性子,眨巴眨巴眼说道:“难怪我哥要出柜,嫂子你长得太好看了吧。”

  “我不是你嫂子。”邢霄摇头否定。

  心里还放了另外一句话。

  你哥出柜也不是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