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彦尧抹了把脸,猝然紧张,手很抖,跟临时得了帕金森似的,戳在邢霄面前,山峦晕成一片。
他揉作一团的慌张下,看见邢霄有些呆的目光。
对方应该是听到了,邢霄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移开目光,装得挺严肃,口中仍是虚无缥缈的冷淡:“你疯了。”
邢霄孤独单薄的身影在眼睛里晃荡,盛彦尧闭了闭眼:“没疯。”他想了很久之后,把眸光端得很正,平日里见面就掐的好像不是自己似的。
“我希望你别那么排斥我。”盛彦尧冷肃肃看着他,“邢霄,我们和解吧。”
噗嗤一声,邢霄没憋住,只觉得他这句话说得中规中矩,有种不属于盛彦尧口中能飞出来的字眼:“我们好像没有什么大仇。”
只是因为一个人。
为情所困的盛彦尧就此跟邢霄为敌,严格意义上说来,他们本可以不用闹成这样,满城风雨全撒对方身上。
“那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邢霄话很少,因为腿伤本就稀少的话更是如上青天抓不住:“不行。”
盛彦尧在他身边徘徊三天,之后他就没去看邢霄了,满心满眼光顾着去找周天涯谈话,字里行间盛彦尧只有一个目的,把邢霄他爹欠的钱补上,然后带他从那个破经纪公司出来。
公司名声在外,盛彦尧中途吃瘪,人没见到,先得了一顿闭门羹。
盛彦尧不死心,人离开了他就跟着,好几天后,终于有点回应了。
信息是一个十八线小明星,只有一两万粉丝的那种回复的,说是手上有周天涯的软肋,轻轻地叹息,电脑里那封邮件有了回应,他叩住电脑,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盛彦尧跟邢霄再见面,已经是两个星期之后,菜单放了很久也没点几个菜,杯子里的咖啡续了好几次,邢霄率先开口:“盛彦尧……”
从顾瑞生嘴巴里听了不少消息,盛彦尧开门见山:“你如果是怕打官司麻烦,我可以帮你找律师。”他又添补道,“钱也可以借给你,几百万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得了吧。”邢霄跟被他逗笑了似的,“我借钱也借不到你身上,你比我穷。”
“那你找我是……”
“跟你说清楚。”邢霄说道,“丁节恒都跟我说了。”
说什么了?盛彦尧无端紧张,是说他其实很早之前就喜欢邢霄了,还是再说一句自己有打算追邢霄,或者……
想象被打破,邢霄很正经地看着他:“周天涯的事我会看着办,你别插手。”
大漏勺丁节恒酒喝多了乱打电话,有点什么秘密都给盛彦尧抖出去了,他抚眉,恨不得逼出来个川字:“我就不该跟他说。”
本来的打算是问问丁节恒自己要是去找周天涯老婆,让丁节恒提个意见。
他想早点解决邢霄身上这个狗皮膏药。
简单粗暴爱出馊主意,丁节恒的结论就是把姓周的打一顿,给教训,非常没有参考值,好点儿的建议没提,倒是把盛彦尧的打算全漏出去了。
“你过度关注我的生活了。”邢霄跟他坐了好半晌,他陷入沉思,像一条落在深海里的鱼,被海浪声刹住呼声,盛彦尧是岸上听不到回音的沙砾。
“没有过度。”咬咬牙,盛彦尧说道,“我就是觉得——”
“可怜我?”邢霄认准是他干得出来的事,“不跟我吵架,反倒准备帮我点什么了,你很奇怪。”
“你是非要逼我说出点什么来。”盛彦尧一忍再忍,他生出一种自己就是个千年忍者的错意,“邢霄你别装傻了。”
“我装什么傻了?”要走的人因为盛彦尧一句话,目光灼灼落在他身上,“要我看什么?说几句喜欢我,然后给我解决问题?我不需要。”
他什么都知道。
盛彦尧苦涩涩的想。
知道他喜欢,却会错了想帮他的意。
“你别那么轴好不好。”盛彦尧放软的语气缓缓落下,他伸手去触碰邢霄还支在桌上的手,“你都看出来了。”
“你当我瞎了。”他是把自己的世界隔绝,屋里碎了满地瓶瓶罐罐,哪怕裸在外的皮肤被刺伤,忍住疼痛也不会呼救的人,盛彦尧再清楚不过。
一张被无情揭开的幕布之后,全是盛彦尧小心翼翼的喜欢。
他希望邢霄别跟以前那样把自己排斥在外。
“我不跟你废话了。”邢霄走得很慢,他的脚伤还没好,走路依旧瘸拐,身上不仅仅有邢台寅带来的伤口,积年累月,其实弄得身心俱疲。
盛彦尧起身扶着他,手掌刚穿过邢霄手腕抓住他的冷漠,转头就被不给面子地推开:“我说得够清楚了。”
窗户纸已经被捅开了大半,盛彦尧咬死:“说个屁,你单方面说的,我全部没听见。”
借着邢霄瞪他的档口,盛彦尧顺利触碰到他,把人扶稳了:“丁节恒说的话也能信?”
不等邢霄回应,盛彦尧赶脚往前拖着他走。
室外寒风瑟瑟,掌心端着的腕子比凉冬更疏离,脖颈里咯噔输进去一股无情的风,邢霄缩了缩。
新的雪覆盖了旧的脚印,盛彦尧抓过他的手,窝在手心里,喃喃自语:“长得冷冰冰就算了,怎么身上也冷冰冰的。”
“放手。”邢霄一把甩开他。
又被盛彦尧抓住:“两个大男人,你成天别扭什么。”
“两个gay。”邢霄解放双手。
“gay怎么了,你瞧不起gay?”
光滑的手背让邢霄拍了,泛点红,盛彦尧还让他给打爽了:“不错,劲挺大的。”
“有毛病。”邢霄把手放进没有温度的兜里,“你赶紧走。”
盛彦尧纹丝不动:“你约我见面的,怎么还翻脸不认人呢,咖啡钱还是我出的。”
“抠死你得了。”邢霄拿手机准备转账,点数字的手被按下,盛彦尧摇头。
“跟你开玩笑,怎么还当真了。”
料定邢霄接下来要去舞蹈室,盛彦尧不放心道:“你记得离周天涯远点。”
“他不敢干什么的。”邢霄轻飘飘道,“我也不是要去那儿。”
他的腿旧疾又起,医生建议不要太剧烈运动,跳舞的事暂且搁浅,逮着机会能请好几天假。
“那你要去哪儿,我送你。”盛彦尧自告奋勇,潜意识里,他觉得邢霄现在的状况不太对劲。
“墓园。”
他很轻地探出来一句话,盛彦尧怔住片刻:“我送你。”
这次没有拒绝,邢霄上了他的车,狭小空间里笼络出的距离很近,副驾驶的人失神看着正前方,周边压着雪花的树枝白花花一大片。
思绪也像树枝枯萎又苍白。
墓园里安静得出奇,邢霄带了一盆蟹爪兰放下,他不是个煽情的人,却因为旁边有个盛彦尧而不自在。
捕捉到他的视线,盛彦尧很快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言道:“我过去抽根烟。”
墓碑上的名字没注意看,黑白照片倒是拍得很清晰,邢霄跟上面的女人七八分像,盛彦尧可算是知道,为什么他长得那么好看了。
没待太久,从那段路程出来,两个人都没说话。
天气阴沉沉的,黑得很快,等到车子拐进大街,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盛彦尧把他往家送,临了看到邢台寅蹲在入口的马路边抽烟,碰到附近居民就开始问邢霄的踪影,活脱脱不打算放过他,流氓样十足。
过去还得是一番争吵,邢霄不自在的情绪持续十来秒才小心翼翼开口:“我能……”
“咳——”盛彦尧吭哧吭哧咳嗽,把他的话打断了,“哎,我想起来了,你东西掉在我家了,去拿吧。”
邢霄猛然开解的神经突突一跳,有些异样的情绪波动着,他知道盛彦尧是怕自己开不了口才主动提出来的。
车停好后,盛彦尧抬手去按电梯,等的时间里,他的余光看了好几次旁边的人:“别紧张啊,我又不对你干什么。”
邢霄没说话。
进屋后,盛彦尧洗完澡,冒着热气从浴室走出来,沙发上的人没动静,他偷摸着摸去,手脚冷得像冰,盛彦尧想,都没捂热也能睡着,得是有多累。
“说什么呢?”他凑近了问。
邢霄梦呓,他说:“别放弃我。”
对着他的手哈了好一会儿的气,盛彦尧仔细回想着吵吵闹闹的那几年,他只看到邢霄对自己的厌恶,只听到朋友对两个人的打趣。
真要去探究,似乎没有那么了解邢霄的背景,他发生过什么。
他对他的认识,终究是片面的,盛彦尧心情一沉,盯着陷入深眠邢霄看,长得太诱人了,一低头就想啃在他脸上。
忍住了欲望,盛彦尧扬手把他抱到屋里,探身而下,撑着床沿轻轻说话:“早这么乖多好,非要跟我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