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彦尧眨了眨眼睛,尽全力去听邢霄跑累之后有力的心跳声,在又长又静的黑夜里,他勾唇偷笑。

  跑没力气的邢霄手臂松懈下来,晚上十一点,拧光的一盏路灯伏在虚空下,他斜视盛彦尧:“有什么好笑的。”

  “想笑。”

  邢霄没有理他,避开目光,手放在腰上大口喘气,太久没运动,稍微动一下浑身都疼得过火。

  看他表情不对劲,盛彦尧凑上去拍了拍他的后背:“还跑吗?”

  最近没有节制的锻炼,邢霄腿部肌肉拉伤,抱着散散心的态度夜跑却把他弄得怎么都不舒服,有些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他猛喘一口气:“不跑,累了。”

  跟在身边的盛彦尧瞅了良久,发现这小子情况不对劲,慌然蹲到地上去,面前多了一个宽大有支撑力的后背,邢霄低头:“你这是做什么?”

  盛彦尧转头:“腿疼就别逞能,上来!我背你。”他的语气带了一股浓烈的命令味道。

  跟任何时候都不像,邢霄不舒服地挪开步子:“我们还没熟到这种地步。”

  “什么地步算熟?我比你还熟悉你的身体,别废话,上来!”盛彦尧看他不理自己,霸王硬上弓揽住邢霄的腿弯往自己后背带,重心没稳,对方下意识扑过来。

  人是顺利落在盛彦尧背上了,只是看得出来非常之不情愿。

  他无奈地戳戳邢霄的腿,关怀道:“这儿疼?”

  “不是。”邢霄在他后背上不自然摇头,随即蹬两下,“放我下来。”

  他跟条鱼似的扑腾好久,踢得盛彦尧怀疑人生,一度觉得自己是从哪儿的幼儿园糊弄来了个小朋友:“别动!”他一嗓门,背上的邢霄更加不乐意。

  摇摇欲坠,盛彦尧拿他没办法,只好弯下腰方便他从自己背上下来。

  邢霄一瘸一拐,就是没有要盛彦尧的帮助,开了蜗牛车似的,走半天不过出去几十米。

  “你别那么犟。”盛彦尧悬空的手伸了又伸,“我背你一下你又不吃亏。”

  “我怕你吃亏行了吧。”邢霄瞟了他一眼,拖着腿继续走,心里却慌乱至极,借着黑夜,眼眶散播的泪水没停住。

  他没那么怕过。

  怕这辈子都没办法跳舞。

  “邢霄!”盛彦尧追过去,准备梅开二度把人带走,他一动,邢霄挪身子恨不得卷出去二里地。

  昏黄路灯下,他看到邢霄脸上湿哒哒的。

  “你……”盛彦尧不会安慰人,尤其是已经哭出来的人,他浑身摸索,好不容易找出来一张没用过的纸巾,递到邢霄面前,“有事好好跟我说不行吗?非要犟,态度强硬你能吃什么好东西,要我帮忙也没有那么丢人。”

  夜跑的地方离邢霄家不远,他们没再去舞蹈室,直接回家。

  千呼万唤可算是把这个祖宗给糊弄起身了,后背上感知不到什么重量,他掂了掂:“别减肥了。”盛彦尧说道,“女孩子整天把减肥放在嘴里正常,你一个男的,天天挂在嘴边说,说就说吧,还非得付诸行动。”

  “你要是再念叨,就把我放下来。”

  盛彦尧怔忡扭头去,只看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哀怨似的开口:“行行行,我求着背你,我的错。”

  后背上的邢霄喉结滚了滚,蔫了,嗓子里崩出来“谢谢”两个字,因为别扭,说话的语调很轻,含糊得听不到他说了什么,盛彦尧迷惑地嗯了一声:“你又说什么骂人的话吧,我都习惯了,敞开骂就行,别把自己憋坏。”

  “没憋着。”邢霄心虚得声音轻抖,“你第一天认识我?我可不是个憋着的受气包。”

  “那你……”为什么在你爸的事上憋着。

  话到嘴边全让盛彦尧吞下去了,他转开,顺着邢霄说:“知道你厉害呢。”

  给邢霄来了个回忆杀,盛彦尧补充道:“你还记得上高中那会儿不?喜欢你的男的特别多,隔壁学校也有对吧,还有我喜欢的那个男的,追了你好久,还让你给拒绝了,人家至今没找男朋友,听说一直等着你。”

  盛彦尧试探:“我还挺好奇你最后会找什么样的男朋友。”

  “反正不会是你这样的。”邢霄肯定的语调落在耳畔,盛彦尧快速接下去。

  “话别说得太绝对了。”

  “绝不绝对我比你清楚。”

  没声了,盛彦尧也不找话题,安静背着他上楼梯,临了,他把邢霄放沙发上,半蹲在地上,冒昧地卷起了人家的休闲裤。

  扬手狠狠拍在了盛彦尧手上,邢霄言道:“你别动手动脚的。”

  “让我看看怎么了。”盛彦尧态度强硬,大有不拽开他裤子看绝对没可能死心的模样。

  裤腿到底还是让盛彦尧卷上去了,膝盖位置有点肿:“你这是被人踢了,你爸踢的。”他不是在询问,已经肯定了。

  “你别管。”邢霄把裤腿拉下去,卷着的幅度缩短,他言道,“我家没什么东西招待你。”

  潜台词就是你赶紧走。

  装没听到,盛彦尧在周围看了一圈,莫名其妙道:“没人来跟你说点什么?”

  “能说什么。”邢霄喃喃自语,声音小,盛彦尧没听到,他后半句才放大音量,“我要睡觉了。”

  下的还是逐客令,要是别人早就面子上支不住走了,盛彦尧没皮没脸,还是那个死样儿:“你先别忙着赶我走,背你爬楼累死我了,怎么着也得让歇会儿吧。”

  确实也对,邢霄闷声。

  窗帘扯得距离很宽,扬眼就能看到外面的境界,雪花坠落,风声鹤唳,吹出了下马威的味道似的不让盛彦尧离开。

  他嘚瑟:“下雪了,你总不好赶我。”刚接到通知大雪封路,周围压根没有出租车跑,盛彦尧认准走不了了,“我今天应该要住在这里。”

  “不行!”邢霄义正言辞,“我家住不下你。”

  “又不是没住过。”盛彦尧往去卧室的路看,“我也不是脸皮厚,天气这样,我没开车过来,外面又没出租车。”

  “那你走回去。”

  盛彦尧:“你忍心吗?”

  邢霄:“忍心。”

  话是这么说,邢霄最后还是留了盛彦尧一晚上,让他睡的沙发,空调温度调高,感觉不到冷,翻了个身,盛彦尧在邢霄家里抬头看着天花板喃喃:“我那么厚脸皮,你会更讨厌我吧。”

  比起讨厌,他更怕失去。

  盛彦尧迷迷糊糊睡着,大清早是被邢霄摇晃起来的,他精神状态不怎么样,按住膝盖疼得龇牙咧嘴:“你快送我去趟医院。”

  位置偏,又因为大雪,这片没有出租车,盛彦尧背着他走了三公里才成功打到车。

  邢霄痛得一晚上没睡,送到医院后,盛彦尧跑前跑后帮他做事,他那么僵硬的心摇摇欲坠,只是稍纵即逝,落在一个洞穴卡住,恢复了平淡模样。

  公司那边一旦请假就要问理由。

  邢霄正准备打电话,手机号还没播出去,顾瑞生先打开了,愤懑不平的声音,张口就是一通骂:“霄霄,这破舞蹈室,我不待了,你也走吧,别当什么经纪人了。”

  “怎么了?”

  对面的人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周天涯扯什么疯,今天占我便宜,被许燃看到了,给他揍了一顿。”

  这不是很正常,邢霄并没有特别震惊,毕竟一直都知道周天涯那个人就那样。

  只是他走不了,邢台寅欠了周天涯不少钱,他要补上这个洞还需要点时间,何况刘林妍那件事还没过去。

  在医院待了一下午,邢霄电话都快被顾瑞生打爆了,劝他赶紧走人,出了舞蹈室的顾瑞生神清气爽。

  晚点周天涯还真找来了,盛彦尧出门给邢霄买吃的,病房里再没有其他人,邢霄拖着腿站起身,他板直脊梁做好谈判的准备,没有一点后悔:“你成功了。”

  周天涯看着他阴测测笑:“霄霄,不听话是要付出点代价的。”他是惹不起顾瑞生那个男朋友,只是邢霄这种无依无靠,还有个吸血鬼爹的人,太好拿捏。

  无非是时间关系,他早晚能吃到嘴里。

  邢霄嗤了一声:“我也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去处。”他轻轻皱眉,“你也未必能一帆风顺一辈子。”

  “顾瑞生能走,那是背靠着许燃那棵大树。”周天涯那张脸凑得很近,呼吸的声音带着挑衅味道,“你也不看看你爸背着你借了我多少钱,还有……你就不想知道刘林妍发生过什么?”

  “邢霄,好歹一个公司相处了两年,你这人又讲义气,我还真不怕你走。”

  病房门被人一脚踹开,盛彦尧黑着一张脸,手上拎着的饭盒还冒着香气,他眼睛里露骨的阴戾一览无余,随后不疾不徐走进来,把饭放在床头柜上。

  “我替他还。”盛彦尧出声。

  “盛彦尧,你……”

  “你别说话。”打断了他的话,盛彦尧俯身,眼底透露个凶狠的杀气,“姓周的,你要是再缠着他,我保不齐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见惯了盛彦尧嬉皮笑脸,没窥过他威胁人的样子,周天涯隐隐发怵,这人看着挺能打的样子,他可不想受伤,朝邢霄抛了个媚眼,走了。

  “没恶心到吧。”盛彦尧抽了一张湿纸巾放在邢霄手上,“摸哪儿了?擦擦。”

  “你跟个要债的似的。”

  刚才那个场面,黑风煞脸的高大男人,很应景。

  “那你要欠个债吗?”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