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敞着,盛彦尧探头往外啃食冷风,邢霄说一个小时以后到,拖鞋踩在地板上的轻微脚步声让他心猿意马。

  拾掇妥当,盛彦尧满意地看着干净整洁的屋子,他住的房子蛮大,多出来个人一点压力没有,楼道上的声音由远及近,盛彦尧看了好几次。

  像个迎宾似的,盛彦尧挺直了身子,拘谨地搓手,头脑一热,准备给邢霄发消息过去,他掉头回卧室拿手机的功夫,邢霄已经来了。

  他提口气:“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往后没看到行李,盛彦尧又问,“你东西呢?”

  “我家进不去。”邢霄大摇大摆走进来,“正好有事跟你说说。”

  四肢百骸都累,盛彦尧像生了软骨病,瘫坐在沙发上,有点丧气地看着邢霄,他笃定地说道:“你是要反悔。”

  在这片小区转悠半天,邢霄好不容易把邢台寅甩开,脚步虚浮,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气色更是憔悴:“没说要反悔。”就这一隅没有别人的空间,邢霄冷肃问,“我插个题外话,我进来了,你不准对我……”

  到嘴的茶全喷出来了,盛彦尧咬咬牙,看向了邢霄,他坏笑道:“跟你什么?”

  邢霄纠结好一会儿,非常怂的摇摇头,心虚不已,说话的声音也因为底气不足被夹低:“不准对我……”

  “不准什么?”盛彦尧点好几下头,“不准说喜欢你,还是说不准让你叫出来?”

  被他说得脸红,邢霄像个未出阁的姑娘,害羞且单纯。

  他低头没看邢霄:“我让你住过来,只是怕你会出事故,别的可以再考虑考虑,比如追你。”

  邢霄嘁了一声,砸吧嘴道:“那你别说让人害羞的话——”

  “打住打住。”盛彦尧伸手,“反正你住过来就对了。”

  盛彦尧等他搬行李,愣是等了三天,再之后音信全无,他正准备去找人,邢霄主动来了。

  屋里暖气开得很足,邢霄进屋坐一会儿身上的冷气已经被驱散得差不多了,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后,邢霄率先起身:“我就不住过来了。”

  “那你?”

  “我仔细想想,跟你住一起有点奇怪。”邢霄话送到了就准备走,“正好许燃出差,瑞生那儿没人,我过去陪你。”

  手落在盛彦尧肩膀上,邢霄轻描淡写拍了拍:“你保重。”

  门合上,邢霄离开的脚步声混杂着关门声完全流淌掉,盛彦尧站起来在屋里晃了两圈,最后烦闷地把沙发枕抓起来砸地上,还是不解气。

  气自己。

  刚才就该顺着邢霄的话说过去。

  承认喜欢自己能怎么的!

  懊恼过后,又让丁节恒打击得够呛,那小子春风得意,给他发了一堆照片过来。

  这次换了个洋美人。

  手机往旁边一扔,盛彦尧躺床上去,一觉睡到天黑,家里没东西,他又下楼准备去吃个宵夜。

  周围都逛过了,盛彦尧咯噔一琢磨,又跑停车场把车开出来,雪地上的车轮印深深陷下去。

  渐至黑夜,盛彦尧找了停车位置,街道热闹非凡,他还没找准哪个餐厅,忽然一扭头,透过玻璃门瞥见了邢霄,他正拿勺子挖蛋糕。

  对面坐着顾瑞生。

  “真不喜欢?”顾瑞生凑近,音量键没注意,开得有点大,只是一层玻璃,盛彦尧窥见了。

  他站在黑黢黢的门外,听着两个人聊天。

  偷听不是个好习惯,盛彦尧又想,自己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放下道德标准问题不大,他愉快地听着。

  “要是打一炮就得喜欢,那我得喜欢多少人。”勺子里的蛋糕一点没成功到口,邢霄努努嘴,“我就说你是多想了。”

  “拉倒吧。”顾瑞生直截了当,“你就是喜欢他,骗骗我得了,别把你自己也骗进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顾瑞生又是个有经验的,认定了盛彦尧有想法,一道玻璃外的盛彦尧连连点头附和。

  看来邢霄也只是看着聪明,还不如顾瑞生会看事。

  “说不是就不是。”邢霄否认完,转移话题把蛋糕推开,“最近胖了两斤,待会儿记得提醒我回去夜跑。”

  “你别转移话题。”顾瑞生再度扯到盛彦尧身上来,“大男人怎么那么怂呢。”

  他说的怂,指代邢霄和盛彦尧,一个不敢承认,一个不敢相信,两个别别扭扭的人凑到一起,就算是真的喜欢,也开不得口。

  嘲笑过后,顾瑞生转头笑,眸光一抬,视线里冷不丁飞进来一个人。

  “你……”

  “怎么了?”邢霄一扭头,顺着顾瑞生呆住的目光看过去,盛彦尧跟个暗夜流氓似的往他们这儿看,那叫一个做贼心虚。

  盛彦尧只恨这片的透明玻璃不隔音,话是全听进去了,人还被抓了个实在。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僵持不下的气氛持续七八秒,盛彦尧拔腿就跑,剩下的事以后再说也成,没必要拘泥于当下的尴尬。

  邢霄看得傻住,等到视野里什么都没了,人跑得干干净净,他才噗嗤一声没憋住笑出来,对顾瑞生说道:“挺傻的对吧。”

  “嗯。”顾瑞生若有所思,“都挺傻。”

  两个。

  盛彦尧宵夜没吃了,街上逛会儿,跟路边的老乞丐聊会儿天,临走扔出身上所有现金,老头喜笑颜开,转头又去缠着另外的年轻人。

  冤大头盛彦尧视线撑大,有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惆怅,丫的还让人给骗了,不受这个气,盛彦尧大步折回来,短靴在雪地里咯吱响,气势汹汹却又跟打在了棉花上:“大爷,你赶紧回去。”

  “你走开。”乞丐老大爷把盛彦尧推开,“别挡着我再做几单。”

  盛彦尧嚎一嗓子:“我给你的不少了!”他本意是老头有了钱就走,现在看来,吃得甜头还给人整飘了。

  老头退后两步,瞪着他谨慎道:“那是你要给我的!”

  死老头没理他,盛彦尧本来就憋着气没找到出气筒,他干脆往旁边一蹲:“天这么冷,你必须回家。”

  老头睨向他,彻底把他当成神经病。

  盛彦尧蹲地上几分钟,脚有点麻,昏暗路灯下,一个影子成型覆盖掉光映在他脸上:“你今天是受什么刺/激了需要蹲路边跟乞丐抢饭碗。”

  迎头就跟邢霄对准了视线,盛彦尧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他起身,拍拍身上的碎雪:“我陪你去夜跑。”

  两个人各说各话,压根就不在一个频道上,盛彦尧往他身后看:“顾瑞生呢?”

  “嗯?”邢霄随口应,“找男朋友去了。”

  “许燃不是出差了嘛。”

  “想见他提前回来了。”邢霄偶尔耐心,憧憬地自言自语,“我什么时候才能……”

  “你想都别想。”盛彦尧比他都还激动。

  “你又瞎激动。”

  盛彦尧:“管天管地,你还管人家激不激动,我待会儿不止激动,我还鸡动。”他反应激烈,反常得厉害,衬衫贴着脊背,盛彦尧眉心一跳。

  像一层被撕裂揭穿的幕帘,盛彦尧问:“你还去夜跑吗?”

  被他烦得不行,邢霄答:“你要是真想跟我一起跑,就走快点,吵得我头疼。”邢霄喃喃,“许燃家的鹦鹉都没你话那么多。”

  盛彦尧又问:“跑完了会不会很累?”

  “嗯。”邢霄脸上本就微不足道的耐心消失,慢慢张唇,“你废话说得还真够多的,今天我有耐心,暂且原谅你。”

  盛彦尧恢复笑容:“我对其他人没那么废话。”聊天内容断断续续,他装不下绿茶大尾巴狼了,“走吧,陪你夜跑。”

  邢霄没回家,去舞蹈室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运动服,单薄地走出来,看着裹得厚实的盛彦尧问:“你不脱个衣服?待会儿热。”

  “我不热。”兜头就是一阵凉风,真像邢霄杵着一身薄薄的外套走出去,盛彦尧合理怀疑会感冒发烧,“我觉得挺冷的,你要不拿件外套?”

  “说能坚持就能坚持。”邢霄拔腿离开。

  舞蹈室关门很晚,内卷严重,这个点还有人在练舞,盛彦尧叹一口气,去夜跑的邢霄又何尝不是在努力。

  顺手把柜子上邢霄脱下来的外套抓死,盛彦尧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跑,如同听从邢霄指令的提线木偶,他快,盛彦尧就快,他慢了,盛彦尧就迟下。

  晚上降温很快,跑一圈后,邢霄整个鼻头被冻得通红,他哈了一口气,外套周围冷气斐然,被他严重低估的冷。

  邢霄搓手的功夫,肩膀上掉下来一件外套,熟悉感爆裂,他扭头,外套是自己的,护花使者盛彦尧正等夸地看着他:“我都跟你说冷你还不信。”

  “回去。”浑身都冷,邢霄往回走。

  盛彦尧:“你不跑了?还有一大段距离呢。”

  “不想被冻死。”邢霄说道,“最后还是你给我收尸。”

  “我是愿意的。”邢霄脚步一顿,身后的人很煞风景地补充,“愿意给你收尸。”

  顺手在路边团了个雪球扔在盛彦尧脸上去,偏了,正中肩膀,被砸的男人看着他,茫然不解:“你打我——”

  邢霄:“打你都是轻的。”他其实想把盛彦尧这张嘴缝上,没开口还好,一开口说出来的话都不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