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内的教学楼有些都上年头,听夏油杰说这所学校已经建校几十年,来到位于教学楼后方的停车棚,里面还留着一部分的自行车,那都是参加社团活动还没有回学校的学生的。

  “杰上学的时候有加入什么社团吗?”一般来说学校里会开设一定数量的社团,也很支持学生自己组建社团。

  夏油杰带着霁初他们绕小路,回到熟悉的校园,他也放松下来,不再是之前时刻神经紧绷的状态,“嗯,有加入过棒球社,本来还差点去参加甲子园的训练营了。”

  他的话语很简单,霁初却在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幅画面,假如他没有成为咒术师,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的话,或许会在甲子园大放光彩。

  “说不定杰如果不做咒术师的话还能成为职业的棒球选手?那听起来还很不错。”

  “或许呢,但那也只是假设。”夏油杰站在旧教学楼的门口向远处眺望操场上进行训练的社团成员,“成为咒术师也很好。”

  真的很好吗?那又为什么……他刚才迟疑了一下呢?

  五条悟也在观察那些队员训练的样子,放在普通人行列里还算可以,但是以咒术师的眼光看来,那就是太弱了,非常弱。

  “我们已经说好了,既然是要体验普通学生的生活,那就不再提咒术师啊,咒术界这种事情,就当做——我们对这些一概不知。”她不想夏油杰哪怕在这种时候也要被咒术师所谓的责任绑.架。

  “诶……所以现在是在角色扮演吗?”五条悟问,他的目光早就从操场上收回来,那种程度的训练对他来说更像是在玩过家家。

  “也可以这么说啦。”她踩上几个台阶,让她能够俯视两位少年,“那就从现在开始。”

  五条悟举起手,一副看似认真提问的样子,“我有个问题,既然是角色扮演,那每个人的角色都是什么啊?”

  霁初想了想,“悟的话,应该就是那种长得非常好看但是性格太差劲看似不良少年但其实成绩还算不错的学生。”

  “你这个前面的形容词会不会有点太长了?”五条悟听见她说了一长串,但只挑关键词,至少她还说他长得非常好看,最起码她的审美也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嘛,“那杰呢?”

  “嗯……”轮到形容夏油杰的时候她就卡住了,“夏油杰是性格温柔,但有时候总是会把事情一个人默默承担的好好学生?”

  五条悟诡异地沉默了,她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形容词里面好几个都那么离谱的?

  “我说啊,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啊——”他可不觉得自己的挚友性格非常温柔,“而且看装扮和耳钉也会觉得不是好好学生吧?”

  夏油杰皮笑肉不笑,“悟,建议你说话前要好好考虑一下哦。”

  “看人不能这么表面啊,虽然杰留长发打耳洞又穿灯笼裤,但是——他也算是个好好学生啊。”

  “噗嗤。”五条悟笑了出来,她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

  “那么你呢,如果在学校里遇到这样的学生,你会选择谁做男友呢?”他笑完以后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

  话题变换得有点快,她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本能地回答:“当然是好好学生呀。”

  这次笑出声的人变成夏油杰了,吃瘪的人就变成五条悟了,他睁圆眼睛,不敢相信,“你什么品位啊!”

  “干嘛啊,明明是你这么问的,我回答了你又要生气,那你从一开始就干脆不要问嘛。”霁初一溜烟,跑到夏油杰身后,双手抱住夏油杰的腰,“那你到底想要听什么样的答案啊?”

  这家伙真是难伺候!

  “说一句‘其实悟也不错’难道会死啊!?”

  霁初逃避似的把整个人都藏在夏油杰身后,她的脸颊贴着他身后的衬衣,还能嗅到他衣服上残留的洗衣液的香味,她听见夏油杰开口,“既然她不想说就没必要强迫她了。”

  没错嘛!所以还是夏油杰更加温柔啊!霁初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少年的背脊,好像在撒娇。

  “好了,你真的好幼稚诶,为了这种小事生气。”她从夏油杰身后冒出脑袋,“如果是我,我会两个都选总可以了吧?”

  反正也只是假设,那就两个都选嘛,她觉得自己的回答很完美。

  可是两个少年的表情却不约而同地变得很奇怪,夏油杰问:“阿初觉得人可以有两个恋人吗?”

  这是什么?关于人类知识的随机抽查吗?直到现在她都不是很了解人类有时候的想法,她只能注视夏油杰的眼睛,试探性地反问:“呃、可以……?”

  气氛也陷入莫名的凝滞。

  虽说人类现在是一夫一妻制,但恋爱也需要这样吗?

  夏油杰没有说话,于是霁初追问:“不可以吗?”

  到底可不可以啊?倒是给个准话嘛。

  最后是夏油杰略带生硬地转移话题,“要去以前我上课的教室看看吗?现在应该教室里没人。”

  五条悟也难得配合,“然后再去天台看看吧,那里的风景也还算不错。”

  刚才还在斗嘴的两人现在莫名其妙地一起配合着转移话题了,弄得霁初一头雾水,她说:“可是刚才的问题。”

  “啊……刚才的问题就当做是玩笑话好了。”夏油杰牵起她的手,“暂时跳过。”

  五条悟走在霁初的另外一边,“是啊,暂时跳过好了。”

  夕阳从穿过走廊,在地面上投下一大片的余晖,少女少年们踩着晚霞走到教室门口,夏油杰缓缓地说起自己国中时期的事情,他轻车熟路地打开窗,直接翻窗进去。

  “那个时候的数学老师是个地中海的中年男人,每节课都喜欢拖堂,但偏偏他的课总是安排在放学的时候。”夏油杰指了指讲台,仿佛那里真的站着一个秃头的中年男人,“然后有一次他又要拖堂,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就直接翻窗去参加部活了。”

  他的叙述很平淡,但霁初站在教室后门,眼前似乎真的出现那副画面,国中时代的夏油杰在下课铃响起的那一刻就拿起书包干脆利落的翻窗走人,那个时候的他是多么无忧无虑呢?没必要去考虑人类的生死,苦恼的大概只是作业还有社团活动。

  “那老师一定很生气吧?”

  “是啊,差点就要追出来了,不过我当时都已经和他说过抱歉了,可能他没有听见吧。”

  五条悟也站在教室后门,“现在你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好学生了吧?”

  “但他已经和老师说过抱歉了欸。”

  五条悟:……

  她看待夏油杰的滤镜能不能再厚一点?

  “不过也有不好惹的老师,就比如国文老师,有次逃课被他抓住,然后就被罚打扫游泳池,那可真是一份苦差事。”说到这里,他又问,“游泳池那边的景色很好,要去看看吗?”

  学校的东面是体育馆,里面还有一个露天游泳池,去的时候游泳部的训练都已经结束,那里空荡荡的非常安静,大门上了锁,他们直接翻墙进去的。

  两个少年手长腿长的,翻墙轻而易举,五条悟坐在墙头上,朝她伸出手,看着是要把她直接拉上去,她记得谁说过五条悟的能力,其中有一个就是无下限,通俗解释就是只要开启这个能力就没有人能够触碰到他,咒灵也是同理。

  然而当她伸出手,触碰到的不是那一层无形的屏障,而是温热的、干燥的,少年的掌心,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手掌宽大。

  她迟疑了一下,“你应该不会半路把我丢下去吧?”

  “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的墨镜伴随着他的动作稍微滑落,露出半边眼睛,少女的手柔软,他不禁在想,她真的有长骨骼吗?怎么感觉都捏不到骨头?他又好奇得再捏了捏她的指根,噢,这次终于捏到骨头了。

  霁初被他拉了上去,夏油杰早早地站在墙内侧,等她跳下来,他张开双臂,“放心吧,我会接住你的。”

  其实围墙的高度也不是很高,她没怎么犹豫,利落地跳下,夏油杰也正如他所说的精准无误地接住她,她睁开眼睛,看见夏油杰正对自己笑。

  五条悟也从围墙上跳下。

  余晖落在游泳池的水面上,波光粼粼的,霁初说:“那很像在海边。”

  “是啊……在海边。”五条悟低声地说,似乎陷入某段回忆。

  霁初是不会游泳的,所以她只是找了块地方坐下,然后脱下鞋子袜子,把脚探入水池内,一双小腿动来动去,脚踩出水花,噼里啪啦的。

  “你才是小孩子吧,哪有这么玩水的。”五条悟嘲笑道。

  “因为我不会游泳啊。”

  五条悟也坐下,卷起裤腿,他的双腿溅起的水花比霁初的凶猛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船的螺旋桨呢。

  “等等、你弄的水花太大了!”她用手掌遮挡飞溅开来的水珠,但是无济于事,她的头发还是被打湿一些,就连衬衣也是打湿一片。

  “啊?这就是正常程度吧?”

  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

  那就别怪她报复回去了,她弯腰鞠起一捧水,朝着五条悟的脸泼去,她知道他这个时候是解除了无下限的,因此他打了个正着,侧脸湿漉漉的,还有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滑落。

  噗哈哈——!他这幅样子就跟落汤猫一样。

  白发少年抹了一把脸,“你准备好了吗?”

  “什么?”

  “准备好被我弄哭然后向我道歉了吗?”他扯了扯嘴角,恶狠狠地笑了。

  情况变得非常危险,夏油杰及时把霁初拉着逃离主战场,两人赤着脚在泳池边缘逃跑,明明后面还有人在“追杀”,但霁初却莫名地感觉到心情欢畅,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她再抬头去看夏油杰,少年也是,脸上挂着的是纯粹的笑容。

  在夏油杰的保护之下霁初的衣服没有被打湿多少,但是夏油杰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被开了无下限的五条悟一顿狂轰滥炸的,衬衫湿了大半,就连发梢也在滴水。

  霁初叫停这场泼水比赛,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还算干燥的手帕,仔细地擦拭夏油杰的侧脸还有头发,但衬衫就很难擦干了,她为难地皱起眉头。

  “刚才你居然还开了无下限,这不是作弊吗?”她小声地吐槽五条悟比赛作弊。

  相比之下,五条悟居然是三人之中身上沾水最少的,他耸耸肩,“这是合理运用优势。”

  “这样真的不会感冒吗?”

  夏油杰弯腰捡起她的鞋子,“不用担心,我还不至于会因为这个感冒。”

  霁初穿上自己的鞋子,三人一同离开体育馆,还好现在是夏天,傍晚的时间格外长,而且吹来的风也是微暖的,他们沿着来时的路绕回到那扇铁丝门前,霁初已经可以熟练地弯下腰,钻出花丛,但这次是身上沾上几片花瓣,她在原地蹦跶几下,花瓣随之飘落。

  但她的丸子头经过这一系列的折腾是真的变得松松垮垮的,她索性把头发拆散,长发耷拉在肩头。

  回去的路上还经过一家刨冰店,店里坐满了人,生意是肉眼可见的火爆。

  “这家店在我上国中的时候生意就很好,现在还是很多人喜欢。”夏油杰身上的衬衫被夏风一吹基本上都干了,他回过头,“你们要试试吗?”

  真难得诶,往常夏油杰也不太建议她吃太冷的东西,说是考虑到她的身体缘故,所以她更加不能放过这次机会了。

  “当然要试试啊。”

  里面的人太多,点单的任务就交给夏油杰,霁初和五条悟两人则是留在店门外,那里还有一张长椅供人休息的,她坐在一边,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感觉这种生活也很不错欸。”

  五条悟坐在另外一边,但因为他腿长,稍微动一下腿就能蹭到她的鞋子,“什么嘛,原来你喜欢这种生活吗?”

  “嗯感觉还可以,我想,如果杰和我以后不做咒术师的话,未来也可以在这种小镇定居。”这是她想到的最接近幸福的生活。

  “然后就把其他人都丢掉吗?”尤其是把他给丢掉,只是想到这个他的话语就莫名呛人,“这不就是在逃避现实吗?”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吧?”她坐直身体,“这只是不同的生活态度而已。”

  “你从现在就已经开始思考和他未来的婚后生活了?”他的语气带着点不自知的嘲讽。

  什么叫做婚后生活啊?而且他那是什么语气嘛。

  “你才奇怪吧,现在这个年龄是考虑结婚的时候吗?”

  “当然啊,家里那群老人已经生怕见不到我结婚的时候,火急火燎地给我挑选未婚妻了,在他们看来这个时候就该老老实实地任他们摆布,再成为家主,而后结婚生子。”这种话五条家的家老已经说过无数遍了,五条悟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以至于现在都能模仿出他们的语气。

  噢……她想起来了,五条悟所在的五条家也是御三家之一的传统大家族,在本质上来说也和禅院家没有区别,禅院直哉就是十几岁的时候订婚的。

  想到这里,她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的确,被人强迫订婚的感觉可不好受,她也能对五条悟感同身受,“结婚的话,当然是要和心爱的人结啊,包办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那能怎么办呢,他们可是现在以死相逼要我定下未婚妻的人选诶。”他侧过头,没戴墨镜,皱着眉,眼睛可怜兮兮的。

  长得好看就是会有这样的杀伤力,哪怕他的性格的确差劲,但稍微装出个委屈的表情也会让人觉得他真的很可怜。

  这、这就是被神明眷顾的孩子吗!?

  “那怎么办啊?没办法拒绝吗?”

  五条悟背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欸——他们可是放下狠话了的。”

  要是但凡有个知道五条家实际情况的人站在这里就绝对不会被五条悟伪装出的可怜假象的欺骗,什么来自家老的威胁?不存在的,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五条家对待五条悟一向是众星捧月,即使的确有人提出过要为五条悟寻觅一位未婚妻,但早就在五条悟简短的拒绝后永久搁置。

  长老哪怕再生气也无可奈何。

  所以他现在说出的话,谎言浓度直达百分百。

  可惜霁初不了解五条家的情况,自然而然地把他代入到禅院直哉的位置,甚至还能脑补出其他的事情。

  “除非我今年生日以前带一位未婚妻回家。”

  “你的生日好像是在十二月吧?”

  这不是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了吗?这别说找个未婚妻,就连找个女朋友都够呛的吧!

  “是啊,所以——”

  少年的话说到一半,夏油杰终于端着三杯刨冰走出来,霁初点的是草莓口味的刨冰,白花花的刨冰上面用几勺草莓果酱点缀,看起来就很酸甜可口。

  “妈妈刚才发消息过来说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夏油杰把芒果口味的刨冰递到霁初手边,她会意,挖了一勺尝尝味道,“我们等下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好哦……”嘴里还有刨冰没融化,她说话都有点含糊不清的。

  至于刚才和五条悟的对话,也因此不了了之。

  刨冰的分量不大,就算吃完不太占肚子,三人回到夏油杰家的时候夏油夫人已经在摆盘了,夏油杰很熟练地走到厨房把剩余的餐盘都端出来。

  夏油夫人的长相秀气内敛,看得出来夏油杰也遗传了母亲的温润气质,至于夏油先生因为加班没办法及时赶回来,他早前就给夏油夫人发过短信。

  “这位是?”夏油夫人是知道五条悟的存在的,因为之前夏油杰就有发过和同期的合照过来,但她对霁初没有印象,她先是看了看夏油杰,试图在儿子的脸上寻找答案,而后又对着霁初笑笑,“你也是杰的同学吗?还是普通朋友?”

  没有读懂弦外之音的霁初还在积极地介绍自己,“阿姨你好,我叫霁初,是杰的朋友。”

  “啊……这样。”夏油夫人轻微点点头。

  晚餐期间三人说起偷偷溜进夏油杰曾经就读的国中的事情,夏油夫人便打开了话匣子,提到夏油杰幼时发生的趣事。

  比如什么讨厌吃胡萝卜所以偷偷把胡萝卜倒掉,撞见父母在圣诞夜布置礼物才发现原来圣诞老人是不存在的。

  伴随着她温和的叙述,霁初印象中的少年形象也愈发鲜活,他不再是简单的、被写在文件上的任务对象,而是活生生的,拥有自己灵魂的少年。

  “还有啊,国中的时候杰也很受女生欢迎呢,不是经常会在鞋柜里收到请书吗?而且情人节的时候也会受到很多巧克力,那个时候家里的冰箱都放不下呢。”和每一个母亲一样,说到最后,都会开始说自己孩子的八卦,尤其是恋情方面的。

  “妈妈。”夏油杰出声,想要单方面中止这个话题,“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吧,而且我记得没有您说的那么夸张吧。”什么收到的巧克力多得塞不下冰箱,他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啊。

  夏油夫人却递给他一个眼神,“因为这孩子很会照顾人,所以如果成为他的恋人也会很幸福的吧。”

  霁初咬了一口天妇罗,一边咀嚼一边点头,她说的很有道理,夏油杰确实是个很合格的恋人,霁初又喝了口大麦茶,“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希望杰以后也能找到心爱的人共度一生。”

  夏油夫人笑意更浓,然而夏油杰却意识到什么,或者说是察觉到什么,她似乎一直把自己放在局外人的角度上,以第三方视角去祝福,去希望他能够幸福。

  就好像……这是她的任务一样。

  但如果让他幸福是任务的话,那么在任务结束的那一天呢?她又会怎样呢?

  她会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