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转,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哥伦比亚待了将近一年,看到日历上月份再度来到十二月的时候她都有些恍惚,明明觉得自己才来这里没多久呢,大概是愉快的时光相对而言流速总是更快的。

  霁初和甚尔两人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把整个哥伦比亚还有周边的其他南美国家都逛了一遍,光是旅游带回来的纪念品都能堆满整个杂物间了。

  在十二月初的时候两人才决定把去北极的计划提上日程,在准备阶段的时候霁初还在杂物间里发现了几套没见过的羽绒服,从尺码来看是她的,但是她不记得自己有买过这几件羽绒服的。

  正好甚尔端着果汁路过杂物间,一年过去他的个头似乎又蹿高了一点,现在他稍微踮起脚尖再伸个手都能够到门顶,他停在门口,“怎么在这里?”

  他还以为霁初会在书房的,那杯果汁还有小饼干都是给她准备的。

  “你来的正好,奇了怪了,我记得我没有买过这几件衣服的,难道是我的记忆出现错乱了吗?”她对甚尔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是我去年买的,以为你想马上去北极看极光。”他把果汁递给霁初。

  噢,破案了,霁初小声嘟哝,“行动力未免也太高了吧。”

  “其实也不用担心那里气温太低,我可是有认真查过资料的。”霁初喝了口果汁,她回忆了下自己当初查的数据,以及相关的旅游攻略,“假如我们去的是挪威的话,那里受到墨西哥湾洋流的影响,气温不会低得夸张。”

  接下来就是订机票,但甚尔却忽然说没必要订机票,可以直接坐私人飞机过去。

  闻言,霁初有点惊讶,“你偷偷背着我买了私人飞机?”

  虽然她也知道他有时候还会接一些委托,例如保护富商,或者从恐.怖.组.织手里救出有钱人的孩子之类的,就非常像好莱坞商业动作大片经常会出现的情节,这些委托往往都很危险,而高报酬也和危险成正比,所以现在两人账户里的余额是只增不减,而且还是指数增长。

  所以即便他真的买了架私人飞机也不是不可能。

  “不是,之前发过委托的一个富商的私人飞机可供我们使用。”他很少提及自己那份工作,也是刚才看见霁初在浏览订票网站才说起这件事,“如果你想的话。”

  思考了下,果然还是私人飞机更加方便,她点点头。

  从哥伦比亚到挪威全程需要十个小时,已经算是他们最近一年来最长的一次飞机旅程,前半段路程霁初还能和甚尔说些悄悄话,到后半段就完全是睡过去的,她要再说一遍,人类的身体真的很麻烦啊,动不动就会感觉到疲惫。

  所幸有甚尔在,行李什么都由他负责,出机场的时候她也还在打哈切。

  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挪威北部的特罗姆瑟,同时也是挪威北部最大的城市,因为极光而闻名,被称之为“北极之门”。现在这个时间点过来,甚至可以在白天也能隐约看见极光。

  由于当地的极光非常出名,使得每年也有成群的旅客飞来这里欣赏景色,当地已经形成了相对成熟的旅游产业,不过霁初他们没有专门报名极光团,更倾向于两人慢慢地欣赏极光。

  抵达特罗姆瑟本地的酒店,一路上还能看见绵延的雪山和峡湾,霁初还没见过那么大面积的雪山,就要把整个脑袋都贴上车窗,结果司机一个急剎车差点脑袋就真的撞上车窗,还是甚尔眼疾手快地搭住她的肩膀。

  “你想脑袋上先来一个包吗?”他的手又搭着她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确认她脸上没撞红后才松手。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雪,而且不是单纯的雪,还是雪山诶!”她语气兴奋,估计一下车就会扑到雪地里打滚。

  “国内也有雪山。”

  “我那个时候别说离开京都,就连离开禅院家都很难。”

  说到这个话题,气氛就莫名变得沉重起来,可霁初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她只是在实话实说。

  没想到禅院甚尔让司机先开车去酒店,自己则是连同霁初一起下车,霁初还有点担心呢,她问:“你就不担心司机带着我们的行李跑了吗?”

  “就这么小的地方,要不了多久就能把他找出来。”

  临近夜晚,气温也降到零度以下,说话时哈出的热气变成白雾气,两人轻装上阵,甚尔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峡湾以及旁边的雪地,“要去玩雪吗?”

  “啊、你是专门为了玩雪才下车的呀!”霁初恍然大悟,话还没说完她就抽出手,撒欢似的跑向那片雪地,先是弯腰触碰积雪,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柔软,反而有些坚硬,应该是气温太低冻住了,不过她根本不介意,抓起一把雪攥在手里,团成一团。

  第一个雪球就送给后面跟来的甚尔,她比划出一个不怎么标准的棒球投球动作,哈哈大笑着说:“看招——!”

  只要他想躲开,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躲开,但他没有,雪球砸在他的肩头,细碎的碎渣沾在他的脸颊,霁初一看恶作剧得逞,笑得愈发洋洋得意,她双手叉腰,“甚尔好笨哦,连这个都躲不开吗?”

  少年也缓慢地弯下腰,动作缓慢得像是在无声地告诉对面的恋人,他要回击了。

  霁初也不傻,她后退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紧接着也赶忙再抓起一把雪团成雪球,但是一时疏忽大意,甚尔的雪球已经飞了过来,不过只是落在她的胳膊上。

  雪仗一触即发,年轻的恋人们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霁初一边逃跑一边再丢出几个雪球,但是都没命中,而甚尔也向她小跑过来。

  好吧,看来是躲不掉了,她站在原地闭上眼睛,脖子都瑟缩起来,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能够隐约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她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浓密的眼睫压着她的视野,有些模糊,她看见他是笑着的,是那种非常少见的开朗笑容。

  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再是禅院家的天与咒缚,而是一个名为甚尔的普通少年,仅此而已。

  “你在怕什么啊?”他弯下腰,鼻尖亲昵地蹭过她的鼻尖,无意识地拖长语调,仿佛在撒娇。

  “当然是怕你报复我啊,比如说再丢给我一个雪球什么的,我可是很怕冷的啊,这点你是知道的。”玩不过就开始耍赖,霁初试图在言语上取得优势。

  甚尔耐心地听她说完,然后勾住她的手,真奇怪,刚才他也在团雪球吧?为什么手还是这么热乎乎的?霁初百思不得其解,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分散,因为他牵住她的双手,转为十指相扣,与他温暖的双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冰冷的手。

  “不觉得像是在捧着冰块吗?”她半是开玩笑地说。

  “不觉得。”他简短地回答,而后低头亲吻她冰冷的指尖,吻得细碎绵密却又极为温柔,他将所有的温柔都给她,没有保留。

  “现在的甚尔像小狗,只有狗狗才喜欢亲吻人的手。”她的脸颊上浮现出运动过后的漂亮的红晕,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可爱。

  “不是猫吗?”

  “是啊,所以甚尔是小猫狗!”她稍微停顿了下,抿抿唇,带着几分孩子气地说,她的眼中只映出恋人的面容,“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小猫狗,也是我最喜欢的。”

  她的话语幼稚又惹人发笑,可却让甚尔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想,上天会剥夺他的咒力,给他一个惨淡的童年,但却没有夺走他被爱的资格。

  说完这番话,霁初也觉得实在是幼稚,自己没忍住先笑出来,甚尔掸去她发间的雪花,而后两人沿着公路走到酒店,行李已经被放到酒店大堂,在办理入住手续后就由行李员把行李搬运到入住的房间。

  订的是双人房,拉开窗帘能看见远方的开阔景色,休整过后等待夜幕降临,接下来就是极光之旅,为此霁初还专门购置了相机,但是她平常不怎么拍照,因此现在是临时抱佛脚,抱着相机研究。

  甚尔把她的行李箱打开,依照她的习惯把东西都放在固定的位置,她的最后一件睡衣也被挂在衣柜里,他走到恋人的身边,“怎么样,大摄影师?”

  “嗯……距离我成为着名摄影师就只差一点点了。”她用食指和拇指比划出一点距离,研究再多还不如直接拍几张照片来练练手,她举起相机,对准甚尔,又稍微调整一下光线,按下快门。

  啊、糟糕,忘记关闪光灯了!成片就有些曝光过度,而且照片里的人也因为突如其来的闪光灯而表情略带惊讶,她原本是带着愧疚在道歉的,但是后来莫名其妙就开始笑了,“抱歉,好像把甚尔拍得呆呆的。”

  而后又给自己找补,“不过甚尔也可以拍回来。”

  相机交到他手里,他关掉闪光灯,动作可以说是熟练地一口气给她拍了不少照片,她惊讶道:“你很擅长拍照吗?”

  他低头查看照片,十几张照片完美地捕捉到她所有细微的表情变化,“嗯,以前接委托的时候要用到相机。”

  “噢我明白了,原来是私家侦探?”说着,她钻过去看相机里的照片,从她外行人的角度来看,至少都没有手抖或者是曝光过度,至于其他的,她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可能是画面里的自己表情特别灵动?

  她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过,说是摄影师如果对拍摄对象满怀爱意,那份喜爱也会在照片的边边角角洋溢出来。

  “那等下去看极光也由你来负责拍照吧。”她就这么愉快地把拍摄工作安排给甚尔。

  “好。”

  瞧见霁初还得撑着上半身探过来才能看清他手里的相机屏幕,他索性把她抱在自己怀里,胳膊圈着她的腰肢,脑袋半靠在她的肩头,在这段关系里最喜欢肢体接触的反而是在旁人看来不怎么表露情感的甚尔。

  她的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从发顶顺到后颈,可以在瞬息间解决掉敌人的少年此刻却是那么温驯地半低下头颅,任由、或者说是无比依赖恋人的触碰。

  *

  大约在酒店房间内待了三个小时,期间还去餐厅解决了晚餐,但大部分时间都是用于补觉,转眼间都来到出发的时间点,考虑到晚上气温会降低,而且靠近极光的地方纬度更高,意味着气温会更低。

  于是两人又换上更加抗寒的衣物,羽绒服领口后面的帽子自带一圈毛茸茸,帽子对霁初来说偏大,如果真的全都盖下来,甚至能完全挡住她的视线,所以她在出门的那段路程上一直调整自己的帽子,尝试被帽檐卷个边。

  主要的行李都放在黑色背包里由甚尔背着,他老早就察觉到霁初的小动作,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尝试调整帽檐但是失败,她都因为多次失败而生气地抿唇,他这才停下脚步,主动伸出手替她调整帽檐。

  宽大的帽子愈发衬托得她的脸小,头发变得乱糟糟,他用手把她的碎发捋到耳后,再把帽子卷边,她的整张脸才露出来,她半是埋怨道:“甚尔买衣服的时候就没有仔细看帽子的尺寸吗?”

  这点他还真没有考虑到,但霁初已经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她现在满心想的都是极光,但是在雪地里根本走不快,而且越向北积雪也越来越厚,到后来甚至都已经没过霁初的小腿肚,稍微不慎就容易栽倒在雪地里。

  她只好和甚尔相互扶持着前行,她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小声地说:“我们这样好像企鹅。”动作笨笨的,走起路来左右摇晃,这不是企鹅是什么?

  “我们可是在北极。”他的唇角还是因为霁初的比喻上扬。

  “是啊,北极的企鹅,更加罕见了。”她费力地抬起自己的双腿,眺望远处还能看见不少和他们一样三三两两扶持着前进的游客,每个人都穿得严严实实,身形臃肿,移动起来的时候也是摇摇晃晃的。

  途中他们也遇到了两个来自西班牙的旅客,他们带着西班牙人生来的热情,一路上都在讲述自己旅途中的有趣经历。

  后来他们找到一处绝佳的观赏点,四人坐了下来,就地生火,那两个旅客里女人还从背包里翻出大号的白色棉花糖,插在签子上,递给霁初和甚尔,笑着示意他们围着篝火烤棉花糖。

  霁初全神贯注,匀速转动签子,让棉花糖均匀受热,使得表皮微微变黄但是不至于变焦,看烤得差不多了,她小心地咬了一口,女人又给她一小包苏打饼干,用两块苏打饼干把烤软的棉花糖夹在中间,两面的苏打饼干很好地中和棉花糖的甜味。

  “好吃诶。”她低声感叹,“这还是我第一次尝试这种吃法。”

  视野里又多出一块苏打夹心饼干,原来是甚尔把他的让给了她,她也没怎么客气,而是咬了一大口,“多谢款待!”

  苏打饼干的零星碎渣沾在她的唇角,他抬手擦去,指腹触碰到她的唇瓣,非常柔软,是温热的,他鬼使神差地又揉了一下,引来霁初不解的目光,他半垂下眼帘,“没什么。”

  等到极光来临时,霁初都没反应过来要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刻,她只是站在原地,感慨这独特的风景,这可是天界不曾有的。

  大片大片的绿色宛若一汪春水在漆黑的夜空中流淌、蔓延,它的运动趋势是不可预测的,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构成独一无二的景色。

  等霁初想起要用相机拍照的时候甚尔已经尽职尽责地拍到极光出现到扩散的全过程,但镜头里的主角从来都不是这种自然现象,而是对他而言最为重要的恋人,最后一张照片是霁初转过头,没有看镜头而是直直地看向甚尔,眼睛是亮晶晶的,多么可爱。

  “果然景色应该要用自己的眼睛见证才比较好。”她说着,牵起甚尔的手,她没忘记自己的考核任务,于是在此时此刻又那么恰到好处地问道:“甚尔现在开心吗?”

  没等他回答,她又说:“我是个贪心的家伙,我希望甚尔能一直开心、幸福下去,而不单单是今天,明天。”她似乎能明白爱神部存在的意义,也能明白爱有多重要。

  少年很难去形容现在的感受,他的恋人总是竭尽全力试图让他这样的人也能拥有幸福,他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而后缓缓低下头,那么轻柔地、又是那么虔诚地亲吻她的嘴唇。

  他想起霁初曾经问过他是否相信神明的存在,他当时的回答是很坚定的否定,可是现在他却动摇了,比起遥不可及的、虚无缥缈的神明,他的恋人才是他真正的神明,而他也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