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胸口上的手掌甚至还下意识地摸了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霁初百口莫辩,在无比紧张的情况下脸颊也跟着涨红,“这、我不是故意的。”

  “是不小心的?”他居然还又在认真地听她讲话,而且还异常镇定自若,等下、他貌似还在笑欸。

  啊?这种时候也能笑得出来吗?

  既然甚尔都已经给了台阶,她就从善如流地顺着台阶往下走,“啊对对,我就是不小心的,如果冒犯到你了我就道歉。”

  真糟糕,见习生手册里都没有写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应对,害得她现在整个人都手足无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想要抽回手,但是被他先一步扣住手腕,她还以为他是在坏心眼地报复,就说:“干什么,我都说了是不小心的,你总不会这么记仇吧?”

  少年没有回答,指腹摩挲她手腕内侧的皮肤,他的指尖是带有一层薄茧的,因此触感有些粗糙,见他不说话,她也带着点以牙还牙的心态扣住他的另外一只手,还冲他扬眉,“你到底想干嘛啊?”

  很难用言语去形容少年现在的眼神,当他以罕见的温和神情注视着对方时,森绿色的眼瞳仿佛化作一汪春水,波光潋滟。

  才退下去热度的脸颊两侧又顿时烧了起来,手腕内侧取而代之的是柔软的、温热的触感,他在亲吻她的手腕内侧,纤长浓密的眼睫微颤,扫过她的指尖,像是蝴蝶翩翩飞过。

  她莫名地感觉到背脊发麻,但她很清楚那不是出于恐惧,而是临界于好奇与喜悦指尖的情感。

  啊、原来谈恋爱是这样的吗?她在内心发出这样的疑惑。

  少年亲吻爱人的动作又轻又柔,以至于那个吻,承载着他沉甸甸爱意的吻反而像片羽毛一样从她的皮肤上滑过。

  多么克制,又多么极端。

  气息扑撒在她的皮肤上,等绵长的吻结束,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是脑袋似乎还处于悬浮状态,因此说话都颠三倒四,“怎么突然亲,不是、你,恋人之间就要这样亲亲吗?”

  正如她一开始在接受禅院甚尔的表白时说的,她会尽力成为一个合格的恋人,所以遇到困惑的地方也会问个清楚,就比如现在,她是真的在提问。

  “如果你不想做,就没必要做。”他说着,她的一两缕头发搭在他的肩头,“不要去做让你觉得不开心的事情。”他希望的只是她能活得自由自在。

  霁初似懂非懂,心说他也太别扭了吧,她略带好奇地拉过他的另外一只手,学着他的样子亲吻手腕内侧,但与其说是亲吻,反而更像是简单的触碰。

  但当她用询问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他却一言不发地忽然把她抱在怀里。

  他的爱人,会用纯净的双眼毫无保留地包容自己,哪怕就连他自我厌弃的灵魂也一并喜爱。

  诶?

  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又抱过来了?她有些错愕,可又因为两人贴得很近,她听见少年喉咙里发出的类似于猫科动物满足时的呼噜声。

  没错了,他的原型肯定就是大黑猫吧!

  心里是这么想的,她也这么说出来了,“甚尔这样……好像猫猫哦,是在撒娇吗?”

  他把脑袋埋在她的肩颈,鼻尖萦绕着的都是她身上的香味。

  好喜欢。

  少年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节,算是默认,在她看来他的确是在撒娇,于是她也没再挣扎,转而配合地拍拍他的后背,就像是在给小动物顺毛一样。

  原本不觉得热的,但是两个人贴在一起以后就手心都开始出汗,大概是少年的体温偏高,俨然像个小火炉。

  是霁初主动结束这个拥抱的,她看了眼窗外,已经是傍晚,夕阳在天边烧成一片,她靠在窗边,眺望远方的景色,瞧见楼底下的那家意大利餐厅又大排长龙,感慨那家餐厅生意火爆的同时又庆幸自己早早地就预定了位置。

  “等下吃完晚餐再去散步吧,阿婆好像还给我们留了花苗。”她口中提到的阿婆是在集贸市场摆摊的一位摊主,子女都在欧洲工作,就她一个人留在本地守着那个小小的摊位。

  前些天霁初和甚尔逛集市逛得很勤快,一回生两回熟,南美人天生性格热情,才见过一面就记住他们两人的异国面孔,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又附赠一小束特里亚纳卡特兰,这个品种的花同时也是哥伦比亚的国花,是本地特有的,生长在海拔一千五百到两千米的云林中。

  就这么一来二去,那位阿婆成了霁初他们在本地的第一个朋友。

  *

  换好衣服,因为在高原上,昼夜温差有些大,因此霁初还在连衣裙外面披了一件针织开衫,绕过餐厅外的队伍,向侍应生报上自己预定位置时的手机号和姓氏,而后被带到订好的位置旁。

  坐下以后霁初才小声地对甚尔说:“有没有发现最近周围的咒灵好像变多了。”光是在餐厅里就有四只咒灵,虽然都是四级咒灵,但这种现象也很奇怪,就好像是随着他们在这里停留下来咒灵也逐渐增加。

  甚尔起身去给霁初倒杯水,路上轻描淡写地把咒灵祓除,回来的时候他的手上多出一杯柠檬水,但是小臂上还是沾染了一些咒灵的血迹,他皱着眉用餐巾擦干净,“不光是咒灵,还有其他咒术师过来了,估计是那个咒术师带过来的咒灵。”

  说着,甚尔的目光穿过餐厅的人群直直地看向站在门口往里面张望的那个男人,亚裔面孔,年纪大概在二十岁出头,黑色短发有些乱糟糟的,身上的衬衣衬裤也是皱巴巴的,眼睛下面一圈青黑,一看就是经常熬夜的人。

  “什么?这里也有咒术师吗?”霁初顺着甚尔的目光看去,而后和那个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的男人对上目光,后者眼睛一亮,马上朝他们这里走来,期间还差点带倒另外一桌客人桌子上的水杯,他只是敷衍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径直来到霁初他们的桌边。

  “是你祓除了这些咒灵?”男人扶了扶眼镜,看向禅院甚尔的眼神充满探索,他一时兴奋,都开始冒日语。

  看到男人距离霁初那么近,甚尔不悦地蹙起眉头,“就是你这家伙把咒灵放出来的?”说完他又起身坐到霁初身边,从中间隔开这个男人,“你现在是追究责任来了?”

  “什么?追究责任?当然不是,我只是很惊讶,你没有咒力也能祓除咒灵吗?”话语间男人兴奋地想要握住甚尔的手,但是被甚尔一个反手钳制住双手,少年微微眯起眼睛,神色危险,“是啊,没有咒力还可以把你也给‘祓除’了。”

  霁初开口问道;“你是隶属这里的咒术师协会的?”

  男人愣了下,“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脖子上还挂着工牌呢。”霁初有些无语地指了指他脖子上挂着的蓝色工牌,带子上还印着“哥伦比亚咒术师协会-波哥大总部”的字样,这人未免也太神经大条了吧。

  被霁初这么一提醒,他才把工牌从衣服底下挖出来,给他们看自己的个人信息。

  姓名:五条佑

  职位:咒灵研究部

  入职时间:1996年9月

  这么看来他是才入职没多久的新人,工作不到四个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吗?果然上班就是会吸人精气的,霁初的表情里又多了几分同情,但是他的姓氏却更让她在意,“你是五条家的?”

  此话一出,甚尔也进入戒备状态,虽说五条家和禅院家不对付,但是不排除两家合作的情况,毕竟在他看来御三家就是一丘之貉,为了点利益合作也不是不可能。

  五条佑挠了挠头,“只是沾了个五条家的姓氏而已,其实我压根就没见过其他五条家的人,而且我原先姓佐藤,母亲改嫁以后才改的名字。”

  尽管对方这么说,但还是没能让霁初他们放下戒心。

  不过如果真的是五条家派来的,不可能一开始就亮出自己的底牌,到底是放出的烟雾弹还是他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所以,你想要做什么?”霁初在餐桌底下的手握住甚尔的胳膊,又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在这种公共场合不好动手,会误伤到其他顾客。

  说起这个,五条佑一下子就消沉下去,“那些咒灵是我和同事好不容易收集到的,本来打算用来做实验,但是上周不小心放跑了它们,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觉得重点在于把放跑的咒灵都抓回来吧,再不济也要祓除才对,你们协会就没考虑到这一点吗?”霁初说。

  “就算抓回来,那也已经死掉大半了,你们不知道收集咒灵有多难!”

  甚尔嘲讽似的开玩笑道:“可以从国内空运一些过来的,反正那东西在国内泛滥成灾。”

  五条佑很为难,“你知道空运一只咒灵有多贵吗?”

  “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甚尔不打算再继续这个没意思的话题。

  “但是、你能不能帮帮我,把剩下的咒灵抓回来呢?”他差点就要土下座了,“之后如果你有什么请求我都会答应的!”

  甚尔正要拒绝,但霁初却想到了什么,她意有所指地问:“你的母亲在五条家过的怎么样?”

  那个年轻的研究员成功地被她带偏话题,“母亲的现任丈夫对她很好,两人也很恩爱,我很高兴看到她能再找到自己的真爱,但有我这样没出息的儿子肯定是她人生的污点。”

  霁初若有所思,在天界提供的信息里禅院甚尔就是被五条悟杀死的,因此她也不得不对五条悟留出一些关注,五条佑也许能成为其中的枢纽,她浅笑着说:“我并不这么认为。”

  简单地交换电话号码后五条佑又被同事一个电话叫走,剩下甚尔和霁初坐在一边,他问:“你想要帮他吗?”

  此时霁初正在把手机里新录入的号码编辑联系人的备注,她没抬头,“我帮他其实是在帮你。”但是她又不能直接说他未来会被五条悟杀死,于是就隐晦地说:“五条家可能会针对你,先留个有用的人,以后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甚尔倒是不反对霁初出于好心帮助其他人,只是他本能地反感她再度和御三家扯上关系。

  不过既然霁初想要那么做,他也会顺着她的心意。

  少年甘愿化作恋人手中最锋利的刀剑,完成她的所有心愿。

  *

  五条佑的出现只是一个小插曲,并没有给他们平静温馨的生活带来太多的波澜,生活还是照旧,收集咒灵对于禅院甚尔来说很简单,他只是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把剩余的咒灵都抓起来然后一并丢到当地的咒术师协会门口。

  那动静有点大,里面的研究员还以为是办公楼被炸了,着急忙慌地全都跑出来,其中就包括五条佑,他搞得灰头土脸的,就连眼镜也碎掉一块,跑到出口的时候瞧见禅院甚尔,他还嚷嚷着,“你怎么不跑啊!?这楼要被炸了!有人越过安保系统入侵了大楼!”

  仔细回忆了下自己是怎么进来的禅院甚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五条佑口中的入侵者应该是他自己,但他没有半分歉意,语气都不算友善,指了指堆在墙角的咒灵,“这是剩下的全部咒灵。”

  五条佑扶正眼镜,凑近仔细观察,激动得热泪盈眶,“居然真的是……禅院君你可真——”

  “别用那个姓氏来称呼我。”他不悦地“啧”了一声,从别人口中听到禅院就会生理性的厌恶。

  “啊、呃,那甚尔?”会不会有些太套近乎了,五条佑绞尽脑汁,说出一个非常拗口的称呼,“额,霁初小姐的男友?”

  回答正确,黑发少年的表情不再那么凶巴巴,但也不和善,“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联系我,别去打扰她,我不想在她的手机上看到你的来电显示。”

  五条佑连连点头,就算他再怎么迟钝也能看出来眼前的少年非常在意他的恋人,“噢、好!我知道了。”

  “还有,五条家那里也需要你留意。”说到这里了,其实禅院甚尔根本就不觉得眼前这个家伙能起什么作用,别说探查五条家的消息了,不被发现是探子都算好的。

  交代完这些事情,他才回到熟悉的公寓,时间来到下午五点,一般来说这个时间点左右霁初就会醒来,事实证明他掐点掐得很准,因为他刚刚关上门就听见客厅阳台那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她醒过来了,撑起上半身回过头看向门口。

  “是甚尔吗?”她的声音里还带着睡意,她揉了揉眼睛,说完就又打了个哈切,“你出门了?”

  “嗯,去集市买了点食材,正好开始准备晚餐。”他扬了扬手里装满蔬菜和肉类的购物袋,除此之外还有一大袋新鲜的智利樱桃,他先是去厨房洗了一盘樱桃摆到霁初面前,接着又要回厨房。

  霁初趿拉着拖鞋,手心里握着几颗樱桃,果实的个头很大,汁水饱满,她慢吞吞地咬下一口,清甜的味道盈满整个口腔,她靠在洗手台旁边,观看甚尔把蔬菜都切成规则的块状,该说不说他的刀工还是很精湛的,虽然料理水平还有待提高,但她吃东西向来不挑剔。

  “以后甚尔还想去哪里看看吗?欧洲怎么样?去北极看极光也很不错啊。”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未来的旅游计划,其实在离开国内以后考核难度就直线下降,这让困难模式开局的霁初罕见地感受到见习爱神考核的划水程度。

  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帮助禅院甚尔避开既定的死亡结局,那么就意味着她的第一个考核任务也能完美收官,光是想想她的心里就开心得冒泡泡,说不定还能取得一个不错的考核分数。

  “你很想去北极?”在切菜的同时他也没忘偷瞄霁初,发现她在提到北极极光时心情莫名地变得愉快,“那就去北极吧。”

  “嗯!可以先去北欧玩一阵子,然后再去看极光。”一想到考核任务已经完成大半了,剩余的时间就可以用来游玩,毕竟作为见习神明好不容易才能下凡一趟,她得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

  甚尔想起霁初其实很怕冷,在禅院家的时候就因为要穿着统一的和服总是冻得鼻尖泛红,手脚也总是冷得和冰块似的。

  得要再看看有没有比较抗寒的羽绒服了,少年想。

  “不过也不用太着急,毕竟这里我们都还没有逛完。”她手心的樱桃还留下两颗,递到少年的唇边,“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很多很多。”

  他很喜欢恋人用亮晶晶的双眸注视他,再笑盈盈地说着关于他们未来的计划,他也很喜欢用“我们”来形容两人,这个简单的人称代词从口中吐出时,仿佛两人的关系又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