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载酒行【完结】>第124章 忤逆

  好好的家宴,热闹的气氛却因陈临的几句话而在瞬间冷寂了下来。陈临仰头看着站起来的陈广峻,问:“你要做什么?”

  “只是问几句话而已。”陈广峻看起来憋着一口气。

  “你放肆!”陈临一拍桌子,“这家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你这是要审你爹?”

  “不错,”陈广峻也起了脾气,高声回答了一句,又向前一步,道,“爹,你不会想让弟弟妹妹听到我要问的话的,你还是同我去别的屋里,回话吧。”

  “你好大的胆!”陈临气得拿手指着陈广峻,又骂了一句。

  “父亲,”陈广峻毫无惧色,又十分严肃地说,“事态严重,我一定要问一问你。”

  屋里的气氛紧张极了。沈瑾白见了,恐怕陈广峻打草惊蛇,便连忙开口道:“表哥,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吧。”

  “我等不了了,”陈广峻却没有听沈瑾白的话,“这事儿就像大石头一样压在我心里,我忍了许久,再不能忍了。”

  陈沈氏见他二人说话奇怪,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陈广峻说,“一些衙门里的事罢了。”

  陈临看着陈广峻,沉下了脸来。只听陈广峻又道:“爹,你虽对我严苛,但我一向敬重你。如今,孩儿也只是想问一句话而已,爹,你连回答孩儿一个问题都不敢吗?”

  陈临登时握紧了拳头,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都出去。”

  “爹……”

  “都出去!”陈临怒喝一声,又狠狠地捶了下桌子,震得面前餐食都洒了不少。

  一屋子的公子小姐见陈临发怒了,早就吓得声都不敢出,一听他轰人,便如同得救了一般连忙起身告退。陈沈氏见了,叹了口气,又强撑着站了起来,就招呼着沈瑾白、萧非和陈广峻一起走:“我们走吧,不必和他置气。”

  说着,几人便要出屋门。陈广峻犹豫了一下,也跟上了。

  “你等着,”陈临却忽然又开了口,“那小子,你留下。”

  陈广峻有些惊讶,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陈临,只见陈临虽仍一脸愠色,但却没有再发作的表现了。陈广峻想了想,便对陈沈氏道:“娘,你们先回去吧,我再这里再留一留。”说着,便送三人出去了。

  沈瑾白搀扶着陈沈氏回房,可心里却总是惴惴不安的。她看了萧非一眼,只见萧非也是一样的神情。陈沈氏见二人表情奇怪,便问沈瑾白道:“你们在外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一回来,所有人都变了个模样。你表哥从前在他爹面前连个声都不敢出,如今竟敢还嘴了。还有你,”陈沈氏说着,顿了一顿,“怎么突然好像乖巧了些?”

  “姑母,你多想了,”沈瑾白说,“我们在外边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那我看你怎么心神不宁的?”陈沈氏问。

  沈瑾白一时竟回答不上来。在陈沈氏面前,她所有的机敏似乎都发挥不出来了,她毕竟是在陈沈氏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知道自己说谎定会被识破。

  “罢了,我也不问你了,”陈沈氏说话间,已被两人搀扶着回了自己的房间,坐了下来,她看了看萧非,却道,“莫姑娘,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和我这侄女要说些体己话。”

  萧非见了,知道自己不便久留,便退下了。而她退下后,陈沈氏又立马屏退了所有的侍女,屋子里一时只剩了两人。

  “姑母,你要说什么?”沈瑾白问。

  “还能问什么?”陈沈氏道,“自然是你的婚事啊!”

  婚事?

  沈瑾白低了头,道:“姑母知道的,我不愿嫁陆惟。”

  “可是,你若不嫁还能怎么办呢?”陈沈氏叹了口气,“如今就快正月十五了,陆家当日定的日子是二月初八娶你过门,还不到一个月了,如今陆家正张罗着呢,前不久还打发人来问你衣服的尺寸。我只推说你不在家,做得太早恐怕还要改,把他们打发走了。可谁知今日你刚回来,下午那会儿,陆家便又差人来问了。那陆惟,真是执意要你。其实,你想一想,陆家家大业大,陆惟又年轻有为,你若嫁他,还能有个人照顾,倒也不会吃苦,我也能放心些。”

  “我自己也能照顾好我自己,”沈瑾白忙说,“不用旁人照顾。”

  “你这丫头,”陈沈氏叹了口气,“那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沈瑾白说,“我身怀武艺,能保护好自己,又有一些钱财,不愁吃穿。我根本不必顾及寻常女子要守的规矩,我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况且……”

  沈瑾白说着,不由得顿了一下,又低下了头去,难得地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娇羞的情态。

  “况且什么?”陈沈氏忙问着,握住了沈瑾白的手,“你是不是有了意中人了?”

  沈瑾白听了这问题,想起了萧非来,又是一笑,道:“有的。”

  “哦?是哪家的公子?家住何方?品行如何?”陈沈氏忙问。

  沈瑾白想了想,道:“不是公子。”

  “不是公子?”陈沈氏有些疑惑,又一拍手,“是了,定是你闯荡江湖时认识的人,那是哪家少侠?”

  “也不是少侠。”

  “那是谁?”陈沈氏更疑惑了。她问完这个问题后,不禁咳嗽了几声。

  沈瑾白见状,连忙拍了拍她的背,替她顺气,又端起了茶杯递到了陈沈氏的跟前。陈沈氏看了她一眼,接过茶杯,感慨了一句:“出去一趟就是不一样了,你这丫头竟然还会照顾人了。”

  沈瑾白只是低了头,没有说话。她心里正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她想把她和萧非一事告诉姑母,可她又不确定姑母是否能接受得了这一事实。如今姑母身体抱恙,也不知她知道这一切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不住地想着,却又听见陈沈氏问:“好孩子,快告诉我,那男子是谁?”

  沈瑾白略想了一下,便道:“姑母,你若帮我退亲,我便告诉你。”

  陈沈氏想了想,也道:“你告诉我那人是谁,若比陆惟好,我便帮你退亲。”

  沈瑾白不由得轻轻一笑,道:“姑母,看来今日是不能告诉你了。”说着,她又站起身来:“姑母,时候不早了,你也该早些休息了。如今表哥回来了,他可以帮你分担府中事务,你也不必如此操劳了,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

  她不放心地嘱咐着,可看起来,陈沈氏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好啦,”陈沈氏说,“我都记住了,你也赶紧回去歇着吧。我让厨房再做些菜送到你房里,方才那么一闹,我看你也没吃什么,别饿着了。”

  “姑母放心吧,不必再想这些小事了,我能照顾好自己,”沈瑾白说,“倒是姑母,也得再添些饭食呢。”

  两人又说了几句相互嘱咐的话,沈瑾白便退了出来。她沿着走廊一路走下去,却不是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向方才用饭的屋子而去,打算听个墙角。可她刚转过拐角,却被一人忽然转出来,拦住了。

  正是萧非。

  “你怎么没回去?”沈瑾白吃了一惊,低声问着。

  萧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答道:“我知道你很担心这边,所以特意吩咐了袖袖在这边偷听,好告诉你。袖袖很会隐蔽自己,不会被发现的,我们约好了一会儿回你的房间见面。我担心你们两个撞上,互相惊扰了对方反而会出事,所以特意在这拦你。”

  “你想得倒是周到。”沈瑾白说。

  “那你呢,”萧非问,“方才姑母和你说什么了?”

  “姑母?”沈瑾白笑了,“你如今就改口了?”

  “那是自然,”萧非笑了笑,又赶忙催促着,“快告诉我嘛。”

  沈瑾白叹了口气:“是婚事。”又忙道:“我和姑母说了退婚的事了,但姑母如今身体不好,我怕她接受不了我和你的事,便没说出来。但你放心,等她身体稍稍好些,我便告诉她。”

  萧非也叹了口气:“唉,果然如此,猜到了。”又道:“但你也不用紧张嘛,我理解你的,如今该以姑母的身体为重,自然要谨慎些。”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摔破瓷器的声音,正是陈广峻那边传来的。两人的目光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却见陈广峻气冲冲地推开了门,大步走了出来,而他头上很明显被砸出了一道血痕。

  两人见了,连忙躲闪,回了自己的屋子,只等着袖袖来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毕竟,如果真是陈临也被牵涉其中的话,陈广峻是不一定会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说一遍的。

  去偷听的是明袖。明袖见左右无人,便进了沈瑾白的屋子里,把自己听到的事情对二人说了。

  原来,在屋子里的人尽数散去之后,因陈临的气还没有消,两人相对沉默了许久。待到陈临面色终于缓和了些,陈广峻才开了口,直截了当地问着:“爹,你为官多年,可有做过违背良心的事?”

  陈临听了这话,一下子火气又上来了。“你这是问的什么话?”他问。

  “孩儿只是是想知道,爹,你可曾做过罔顾法纪之事?”陈广峻不卑不亢地说着。

  陈广峻从前在他父亲面前从来都是连个声都不敢出的,如今陈临见陈广峻不再是以前那般唯唯诺诺的模样,更生气了:“你竟敢和你爹这般说话!”

  “爹,”陈广峻道,“现在问你话的是一个捕头,不是儿子。”

  “混账东西,”陈临拍案而起,指着陈广峻骂道,“你当了两年差,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一个小捕头而已,还敢来审你爹!”

  “那爹呢?”陈广峻问,“爹做了二十几年的官,可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你什么意思?”陈临见他这话奇怪,便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陈广峻苦笑一声,情绪又激动起来,“爹,我从前一直觉得,你对我们虽然凶,也不曾关心过我们,但好歹是个正直的官员。我一直以为爹在大理寺任职,是断冤案、鸣不平……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你……”

  “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陈广峻十分恳切地说道,“大理寺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我如今只想知道,你是否牵涉其中了。那些罔顾法纪、弄权徇私之事,你可曾牵扯其中?若你牵涉其中,我不会看在父子情分上将此事瞒下来,但我定会为你求情,争取从宽处置。”

  他这话的确是发自真心,可这把他父亲当做犯人的语气却又激怒了他父亲。只见陈临登时抄起了手边一个花瓶向他头上砸过去,嘴里还大喝一声:“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等不孝逆子!”

  陈广峻没有躲,任由着花瓶砸在自己头上,他额间登时流下鲜红的血来。花瓶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爹,”陈广峻也不顾那些碎瓷,忽然跪了下来,“如今回头,为时不晚啊!切莫再执迷不悟了!”

  “滚!”陈临被气得不轻,在这个家里,除了他夫人,还没人这样对他说话,更何况是一向被子里瞧不起的儿子?因此,他甚至没有多问几句,只因他的话不合自己心意,便吵着要将儿子轰出去。

  陈广峻跪在地上愣了一愣,又叹了口气。“爹,”陈广峻说,“既然如此,那我便不会留情了。”

  他说罢,站起身来,抬脚便走。他气冲冲地推开了门,然后便大步向外,回房去了。

  两人听明袖说完,面色都凝重了些。“如果不是你姑丈脾气太差,便是他真的做了什么,被说破了,因此才这么生气。”萧非道。

  “可表哥究竟要做什么,”沈瑾白却皱了皱眉,“听他话里意思,他是要把那些文书给位子更高的人看……可那三百七十二卷中牵扯到了许多人,如今这朝廷里,哪里还有干净的人?他要做什么?”

  “莫非……”萧非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要告御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