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载酒行【完结】>第123章 京城

  大年初一,雪停了。

  但是因为路上积雪太深,一行人还是没办法动身,只得滞留在这院子里再多待两天。众人实在是无聊,便各自寻着好玩的东西取乐。襄宜谷的随从在院子里打起了雪仗,季陵和陈广峻则在蒋沅儿的带领下寻了骰子开了赌局。

  萧非趴在窗子前,眼巴巴地看着外边的雪,又小心地抓起了窗边的一撮雪,在手里玩着、捏着。她也很想出去玩,可沈瑾白担心她受凉,一直守着她没让她出门。也就是在沈瑾白出去打水的这一会儿时间,她才能开了窗子,偷偷玩一会儿。

  “你在干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沈瑾白的声音。萧非吓了一大跳,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扔出了窗,又背了手,道:“不曾做什么?”

  沈瑾白自然是不信的。她走到窗前,一把把窗子关上,嘴里还在说着:“如今天冷,你还是要仔细些,千万不能再受风寒了。如今你的身体最重要,可不能马虎。”

  她说话间,萧非便打了一个喷嚏。沈瑾白听见,连忙回身去看她,又担心地道:“果真是受了凉了。”又道:“火盆我给你备好了,你还是到火盆边上坐着吧。”

  萧非却没有动身,她只是扯了扯沈瑾白的袖子,道:“我想玩雪,我想堆雪人。”

  “不行,”沈瑾白一口回绝,“身体要紧。”

  “我知道我身体要紧,”萧非还在争取,“可我的身体自小就弱,一天两天也好不了。如果因为我体质如此,便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那我就真的什么都不能做了。”

  “只是不让你玩雪而已,又不是什么都不让你做。”沈瑾白劝着。

  萧非听了,看了眼沈瑾白,又垂下了眼睛,撇了撇嘴,说道:“可这几日,不能做的事情,又何止玩雪一件……看得见但不能碰的感觉,你比我清楚多了!”

  沈瑾白听了这话,反应过来,连忙挪开视线,道:“又说这些。”说着,又哄她:“那我从外边弄些雪进来,堆给你看?你肯定是不能碰这些的。”

  “那,好吧。”萧非无奈地应了下来,却又连忙坐到了火炉边,满怀期待地瞧着她,等着她给她堆雪人。

  只见沈瑾白拿了一块布出去,包了一包雪进了屋。她把布展开放在窗边,那里凉一些,雪不会那般轻易地化掉。她蹲了下来,侧对着萧非将雪捏在了手里,笨拙地滚了几个圆又合在一起,做成了两个十分简易的雪人。

  “好看吗?”沈瑾白把雪人拿在手里,有些心虚地问。

  “好看,”萧非看着沈瑾白,笑得灿烂,又补了一句,“我很喜欢。”

  沈瑾白却低下头来,瞧着那两个雪人,不由得叹了口气。“怎么了?”萧非忙问。

  沈瑾白看着手里的雪人,道:“我在想,这雪人只能出现在雪天,若是稍稍暖和些,它便不能存在了……堆出来,也会化掉,有什么意义呢?”

  萧非听了,也看向了那两个雪人,若有所思。“可是,你不觉得,如果雪天没有雪人,那这个雪天也不完整吗?”萧非问着,又道,“就比如,乱世出英雄,雪人就是雪天的英雄。虽然盛世不需要英雄,但也不能说英雄没有意义。”

  沈瑾白听了,不由得一笑,又看向萧非。“说得好,”她说着,便打开了窗子,把那两个雪人放在了窗外,“也只有雪天才配这两个雪人。”

  过了两日,雪虽未全化,但好歹不阻碍行进了。一行人连忙收拾行李,再次上路。在路上奔波了七八日,终于到了京城。

  因陈广峻担心那些文书带进家里后,会被人发现夺去,他便特意把那箱子托付给了襄宜谷,由襄宜谷的人帮忙看守。不仅如此,萧非还特意命人做了好几个一模一样的箱子,带在队伍里,意图迷惑他人。季陵也主动请缨,跟着襄宜谷护着那箱子。蒋沅儿自知自己身份不合适跟着去陈府,便也留在外边了。

  只是如此一来,萧非便不得不和襄宜谷的人分开了。她本来该和襄宜谷的人在一起,可她舍不下沈瑾白,求了沈瑾白半日,说了些“箱子在的地方才是最危险的地方”的话,又说什么至少会有一个袖袖暗中保护她,沈瑾白才同意她跟在自己身边。毕竟,沈瑾白满心都想着她的安危,生怕她出事,一切都以她的安危为重。

  于是,萧非便易了容,跟着沈瑾白进了陈府。沈瑾白对外只说萧非救了她的命,是她的救命恩人,别的什么都没有透露。

  回到陈府时,陈广峻之父陈临正在外应酬,几人便先去拜见了陈广峻的母亲、沈瑾白的姑母陈沈氏。只是他们见到陈沈氏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陈沈氏身体抱恙,一脸病容。

  只是,她虽然一脸病容,也难掩她的风华。她虽已年过四十,眼角也有了些细纹,但气质绝佳,身上自有一股子将门虎女的气度,看起来很是年轻。萧非瞧了瞧陈沈氏,又看了看沈瑾白,不由得想道:“姑侄俩长得真像,小白以后多半也是这模样。若我不幸如我娘一般短命,但如今见了姑母,仿佛见了以后的她……也不算遗憾了。”

  她自知身体不好,便总爱这般胡思乱想。想着想着,也就习惯了,反而对这些事情坦然了。

  “娘,是孩儿不孝,娘卧病在床,孩儿却没能在榻前侍奉。”陈广峻跪在陈沈氏膝边,后悔不已。

  “你不必自责,是我叫人别告诉你的,”陈沈氏咳了两声,说,“我去年十月染了风寒,然后便一直没好透,时好时坏的,但也不打紧。你在外边忙着追捕犯人,给自己铺一条进身之路,我也不好拦着你。”

  “姑母……”沈瑾白小声地唤了一声。在陈沈氏面前,她仿佛一下子转了性,也是一个小女儿家。

  “瑾白啊,”陈沈氏叹了口气,又心疼地看着她,“我听说你在外边吃苦了?是不是你哥没照顾好你?他若是欺负你,你同我说,我打他。”

  “娘,你又来了,”陈广峻低了头,撇了撇嘴,“我哪能欺负她啊,我根本打不过她。”

  “表哥很好,”沈瑾白也说,“这一路上我们虽受了些苦,但也都逢凶化吉了。”

  她说着,又看向了在一旁立着的萧非,迫不及待地给陈沈氏引见:“姑母,这是莫姑娘,这一路上她不知救了我多少次。”

  因为萧非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所以这一次,她为了省些麻烦,特意用了化名。襄宜谷从前一直对外宣称谷主是一个名为莫如意的老头子,如今,她便姓莫了。

  萧非听了,连忙上前拜见:“见过夫人。”

  陈沈氏笑了笑:“这小姑娘,长得真好看。”说着,又冲她招了招手。

  萧非见状,连忙走了过去,却被陈沈氏一把抓住了手。只见陈沈氏的眼里尽是感激:“莫姑娘,多谢你了。”又道:“瑾白有些与众不同,一直是我放不下的,是我最心疼的孩子。我很担心她,生怕她出事……多谢你救她!你若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和我说,我一定应允。”

  “夫人客气了,沈姑娘对我很好,这是我应当做的事,并无所求,”萧非忙说着,又看了看陈沈氏的气色,想了想,又道了一句,“夫人,我略懂医术,见夫人身体抱恙,不知可否能为夫人诊治一二?”

  “这就不必了,”陈沈氏笑了笑,“只是小病,没什么的。”

  “娘,你就让她看看吧,”陈广峻忙劝着,“她医术很好,你让她瞧了,我们也放心些。”

  “姑母,”沈瑾白也附和道,“这萧……小姑娘医术很是高明,不知救过多少人呢。”

  “真的不必了,”陈沈氏说着,忽然沉下脸来,摆出了当家主母的威严,道,“你们两个,出去了几个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娘……”

  “好了,我也乏了,”陈沈氏说,“你们舟车劳顿,也赶紧去歇一歇。等晚间用饭时,再接着说话吧。”

  几人见陈沈氏如此说,也不得不听了。于是,几人嘱咐了陈沈氏几句注意休息的话,便连忙起身告退了。

  可刚一出门,沈瑾白便拉住了萧非去了偏僻处,陈广峻也跟了过去。“你是不是瞧出了什么?”沈瑾白焦急地问。

  萧非看了看陈广峻,又低了头,道:“正是因为没看出什么,才要把脉。她气色不好是真的,可我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应当没什么大事,秋冬季节本就易染风寒,病情反复也是正常的。我看你姑母要强,多半是操劳过度不好好将养,这才显得虚弱了些。”

  陈广峻听了,不由得长舒一口气:“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瞧出了什么。”又道:“如今我回来了,可以分担一些家务,她也就有时间好好休息了。”

  陈广峻说着,便就要走:“我还得去六扇门述职,一时不能陪你们了。你们先好好休息吧,我们晚些时候再见。”

  “好,慢走。”萧非说。

  待到陈广峻的身影消失在两人视野中时,沈瑾白又抓住了要逃的萧非,让她直视着自己。“我知道你方才在骗人,”沈瑾白说,“你说过你不会再骗我的。”

  萧非听了,看着沈瑾白,但一句话都不说,似在犹豫。半晌,她终于开了口,却叹了口气。“你真的要听实话吗?”她低下头,问。

  沈瑾白愣了一下,又咽了咽口水:“你说。”

  萧非声如细蚊:“我没把脉,不知她到底是什么病症。但她气色实在是不好,脸色发黄,毫无血色,多半病在五脏六腑,难以根治、回天乏术了。”

  “什么……”沈瑾白震惊不已,身形一个不稳,又忙扶住了墙。

  萧非忙握住了她的手,又接着道:“你姑母不愿让人替她诊脉,多半自己心里也有数了。我能看出她是个要强的人,但讳疾忌医是万万使不得的。你还得劝劝她,让我替她诊治,说不定我可以帮她。就算不能根治,也可以减少她的痛苦。”

  “好,”沈瑾白有些慌地点了点头,“都听你的。”

  好容易挨到了晚间,陈府设下了宴席,为几人接风洗尘。陈广峻之父陈临也回了府邸中,一家子坐在一起,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

  “大哥哥,”一个小姑娘对着陈广峻笑,“你可算是赶在年里回来了。过几日就是正月十五,外边有灯会,天子还要巡街,还好你没错过,我还等着你从外边给我带些好玩的东西呢。”

  “好说好说。”陈广峻说。

  “大哥,”又有人问,看起来是陈广峻的弟弟,“你在外边可见过什么奇人异事?说来听听。”

  “倒也没什么,”陈广峻道,“不过江湖上的一些纷争而已,没什么可说道的。”

  “大哥大哥……”

  陈广峻刚一坐下来,便有一群人兴致勃勃地问东问西。而同样是出了趟远门的沈瑾白这边,却是寂寥冷落,根本没人敢上前说话。

  萧非坐在沈瑾白身边,看着这情形,便去问沈瑾白:“那些都是陈大哥的弟弟妹妹吗?”

  “是,”沈瑾白答道,“他有三个弟弟,五个妹妹,只没一个同母的。”

  “看起来他还挺受欢迎。”萧非若有所思。

  沈瑾白看了看对面的陈广峻,道:“他对这些弟弟妹妹是有求必应,自小便如此的。”

  “我还以为他会很凶的,”萧非低声道,“就是那种兄长的架子。”

  “为什么这么想?”沈瑾白问。

  萧非答道:“因为我觉得他有时候对你还是挺严格的……虽然他管不住你。”说着,她又瞧了瞧被人缠住的陈广峻,道:“可对这些人,他看起来随和,有求必应,但语气里总有种敷衍的感觉。”

  这边聊得火热,那边却不乐意了。萧非正欲再问,却忽然听见座上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行了,他不过一个小捕头,你们还围着他?有时间听他说那些不入流的故事,不如多读一些书,赚个功名才是正道!”

  萧非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正是陈广峻之父陈临。他的声音里尽是鄙夷和不满,话音落下,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陈广峻听了这话,动作一僵,又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去。看起来,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老爷,”陈沈氏撑着病体,说道,“他在六扇门办差,也是为民除害,怎么不是正道了?”

  “你就惯着他,把他惯成这样。”陈临很是不满。

  “那总比你不管他好。”陈沈氏毫不相让,回了一句。

  “你……”陈临咬着牙道了一句,似乎根本没想到陈沈氏会这样驳他。

  “你们都别说了,”陈广峻忽然道了一句,又站起身来,看着陈临,道,“爹,我有话要问你。”

  沈瑾白听了,顿觉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