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载酒行【完结】>第122章 除夕

  因徽州不宜久留,所以在萧非的病刚好些的时候,几人便又上路了。这次,他们要去的是京城。不,准确地说,是要回京城。

  沈瑾白自然是很担心萧非的身体,而此去京城千难万险,她并不想让萧非再次涉险。于是,她便去劝萧非,想让她早点回家。

  萧非一惊:“你又要赶我走?”

  “并非如此,”沈瑾白连忙解释着,“非非,这次回京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身体太弱了,不该冒险。”

  萧非听了这话,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她握住了沈瑾白的手,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心。有你在,有袖袖在,再加上我自己也不是毫无本事……我不会出事的。”说着,又道:“况且,我在京城里的仇家只有陆惟一个,我也不一定会遇到危险嘛。”

  沈瑾白觉得奇怪:“你又在说笑了。就以陆惟的所作所为来看,他还不够危险吗?”

  萧非顺势倚在了沈瑾白的怀里,解释着:“那日在北斗庄的祖茔前,我活了下来,便是证明。”

  “这算什么证明。”

  “当然算证明啦,”萧非忙道,“你看,华家是擅长暗器的,华鹰作为华家庄庄主,他的暗器定然也是出神入化。可当日在北斗庄祖茔前,他却并没有对我出手……就算他们要抓我,他们也是要抓活的。我猜……”

  萧非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猜陆惟也很想见我一面,因此才只示意华鹰抓我,而非杀我。不然他的暗器若是出手,以我的身法,怕是早就毙命于北斗庄的祖茔前了。”

  “别说胡话!”沈瑾白忙道了一句。她如今实在是听不得萧非说这些话,她生怕她出事。

  萧非笑了笑,又在沈瑾白怀里撒着娇:“你就让我跟着你去京城嘛!我保证,我会很小心的!”她说着,又轻声在沈瑾白耳畔唤了一句:“小白。”

  沈瑾白的耳朵又在一瞬间红了。“你这又是什么称呼?”她有些不自在的避开了萧非的目光,几乎已是手足无措。

  小白?这样亲昵的称呼,恶心,肉麻……

  但她还挺喜欢的。

  “小白,小白,”萧非又连连唤了好几声,娇笑道,“我就要这样唤你,只有我能这样唤你。”

  沈瑾白听了这话,心里泛起丝丝甜意。可她表面上还是绷着的,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句:“随你吧,别叫那两个字就行。”

  萧非笑了笑,却又忙招呼袖袖抬过来一个箱子。她把箱子打开,沈瑾白定睛一看,只见里面全部都是上次她在襄宜谷山洞前扔掉的兵器。

  “这是……”

  “你留下的东西,我都好好保存着呢,”萧非道,“以后,可不能再乱丢了,包括我,你也不能随意丢下了。”

  沈瑾白看着她,点了点头:“再不会了。”

  在萧非一番软磨硬泡之下,沈瑾白终于答应了带她一起去京城。自那以后,沈瑾白便每日寸步不离地照料她,生怕她忘了吃药或者又着了凉。她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未这般忙前忙后地去照顾一个人,但这并非有人逼迫,而是她心甘情愿。

  因张钦已然被华鹰发觉他得知那文书的秘密,不得已,他也跟着这一行人前往京城了。一是为了避难,二也是为了监督,他实在是怕这群富家公子小姐辜负了郑三郎的心愿。

  而张钦跟去京城恰好也遂了萧非的意――她看上北斗庄的易容之术了。襄宜谷虽然早就打探到了一些关于易容的秘法,并将那秘法收藏在藏书阁中,可那秘法看起来云里雾里的,实在是让人学不明白。而如今,她眼前正好有一个精通易容之术的人,自然是抓住就不放了。每天她养足精神之后,便要去向张钦讨教易容的秘诀。

  虽然萧非本就对易容有极大的兴趣,但如今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驱使着她来主动求学,那便是要在京城隐瞒自己的身份。陆惟在京城里不知有多少探子,而如今江湖上不少人都见过了她,她自然得小心一些,以往那套方法自然是行不通的了。易容,关键时刻,说不定有用。

  而陈广峻却整日恹恹不振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这般没精打采的原因。自那日在乱葬岗挖出了这些文书后,陈广峻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没合眼,硬是把这些文书全部过了一遍,又整理好了门类。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极少说话了,每日只是自己在没人的地方待着,沉思不语。

  蒋沅儿见了,实在是放心不下陈广峻,便要去陪他。可陈广峻见了她,却依旧提不起精神。蒋沅儿无法,只得宽慰他道:“你别太忧心了,说不定是其他犯了事的人想拖你家下水,这才差你来做这差事。”

  陈广峻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又指了指那经冷袖改造过的布满了机关的箱子。如今这箱子,一般人是打不开的。只听陈广峻道:“这里面的东西我都看过了,大理寺并不干净。里面有些证据,甚至是平日里根本不会出现在文书记载中的铁证,这箱子的主人之前把该有的证据都搜集好写在里面了。这些冤案错案,大理寺也牵涉其中,逃不掉的……”

  蒋沅儿见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并不是很懂朝廷之事,只知那大量的冤案错案是一件很令人气愤的事。想了想,她又对陈广峻开了口,宽慰他道:“但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家人真的牵涉其中,你也不需要为他们而感到内疚。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陈广峻点了点头,却又苦笑道:“道理我都明白,可我……唉,还是内心有愧。”

  蒋沅儿见状,便知道这个坎只能他自己过,旁人谁也帮不了他。她便叹了口气,又道:“我们会陪着你的。”

  一行人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京城进发,一路上又从襄宜谷的消息里听说了不少传闻,多数是和北斗庄有关的。如今,北斗庄内乱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今天这两庄联合起来去打另一庄,明日这两庄自己却又反目了……李州死后,本就暗流涌动的北斗庄撕破了面子,彻底成了一盘散沙,再没心思去管外边的事。

  这对沈瑾白一行人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北斗庄忙于内斗,自然没心思再来搭理他们。虽然他们也明白,华鹰已是陆惟麾下的人,他们迟早还会和北斗庄再见面,但这一时的安稳也是难得。因此,这一行人赶着路,心里却也不怎么担忧北斗庄追上来。

  他们在路上走了没几天,便到除夕夜了。他们本想继续赶路,可天公不作美,一场大雪让他们寸步难行,不得已,他们只好停下脚步来过一个年。

  彼时,他们刚到一个人烟稀少的村庄,便在这村子里落脚了。村子里人很少,连年灾荒再加上苛捐杂税,不少人已被逼得背井离乡另谋生计,还有些人干脆落草为寇了。因此,这村子里便空落落的,倍显荒凉,而这浩浩荡荡一行人的到来,恰好给这村子里带来了久违的热闹。

  陈广峻虽然心事重重,但还是勉力和村民打着交道。他对村民说自己是商队,又花了钱,请村民们为他们准备了一间暂无人住的大院落。王齐十分自觉地带着襄宜谷的人把那些院落打扫干净,几人便住下了,打算等到雪化了时再继续前行。

  除夕之夜,萧非特意命襄宜谷的人都自去休息,不必来服侍她。宫袖虽不放心,但见萧非吩咐了,也只得顺着她了。张钦和他们不算相熟,便自去歇息了。因此,一间屋子里又只剩了最开始的五个人。

  季陵和陈广峻特意买了些酒肉来,蒋沅儿又包了饺子。几人围坐在桌边,听着院子外边爆竹之声响个不停。几人喝着酒,吃着菜,又难得地放松了下来,说笑起来。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过年,”蒋沅儿说,“从前在九江城时,我手下的兄弟都有家人,每次过年,他们自然是要陪家人去的。而我,就只能孤零零地过……如今,还好有你们。”

  萧非便笑道:“沅儿姐姐你放心,以后我们还会一起过年的。”说着,她瞧了瞧陈广峻,又看了看沈瑾白。那眼神,仿佛在说,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蒋沅儿自然看出来萧非在暗示着什么,连忙轻轻呸了一声,又道:“你这丫头,也不知每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萧非听了这话,略有些得意地笑着,又把目光转向了沈瑾白。可沈瑾白却并没有听出她话里隐藏的意味,只是打量着餐桌上的饭菜。

  “小白啊小白,”萧非在心里感慨着,“饭比我还重要吗?”

  季陵却在此时故作哀怨地笑道:“如此说来,你们四个是一家人,单我是局外人。”

  “这便不对了,”萧非忙道,“你是我师父的女婿,说起来还和我家沈姑娘师出同门,怎么能说是局外人呢?”

  “你家沈姑娘?”蒋沅儿笑着,故意把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

  萧非悄悄看了沈瑾白一眼,又低下头小声嘟囔了一句:“就是我家的。”

  沈瑾白回了神,忽然听到了二人对话,不由得连忙清了清嗓子,又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来掩饰慌张。虽然,她的酒杯里还没来得及倒上酒。

  另一边,陈广峻也根本没听两人方才的戏谑之言。他心里满满地装得都是别的事。

  “这还是我第一次没在家过年,”陈广峻说着,有些伤感,“也不知我娘今年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陈兄放心,等雪清了,我们便继续赶路。如今我们离京城已经不远了,再走个七八日便到地方了,”季陵生怕陈广峻再想起那些糟心事,连忙岔开话题,“来,喝酒,不醉不归。”

  除了萧非以茶代酒,几人都饮下了一杯。萧非坐在沈瑾白身边,放下茶杯,一双眼睛只盯着她。而沈瑾白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只是拿起了筷子,专心地在给她夹菜。

  “原来是在为我挑菜啊。”萧非心想。

  “你太瘦了,得多吃些,把身子养好。”沈瑾白一边往萧非的碗里夹了几块肉,一边又嘱咐着她。说着,她又给萧非杯里添满了热茶。

  “谢谢。”萧非十分礼貌地对着沈瑾白道了谢,又对着她眨了眨眼。

  “快吃吧,”沈瑾白催促着,“凉了就不好了。”

  陈广峻见两人如此亲密,又被外边的爆竹声感染,难得一扫这几日的深沉,如往常一般不由得摇头叹道:“表妹,我以前真的没想过,你能对一个人说这么多话。你以前对我都爱搭不理,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还真是,让人心寒啊。”

  “你……”沈瑾白就要反驳,可一时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你就别计较这些了,”蒋沅儿轻笑着对陈广峻道,“萧非妹妹是沈姑娘心里的明月,而我们只是乌云啊、星星啊、灰尘啊……哪里是我们能比的?”

  此言一出,陈广峻和季陵脸上都露出了微妙的笑。

  沈瑾白听了这话,忽然间反应过来,不觉有些慌。这些话分明是当日在韶云派时,她对着萧非屋门说出来的话。当时她好不容易想明白自己的心意,以为萧非在屋子里,急着吐露真情,便不管不顾地说了许多表白的言论。可不曾想,萧非并没有听到这话,而其他人都听了个明明白白。

  “什么意思,”萧非看了看蒋沅儿,又看了看沈瑾白,最后看向了笑得意味深长的陈广峻和季陵,“你们在说什么?”

  蒋沅儿便清了清嗓子,看着沈瑾白,故意打趣她,却对萧非道:“当日在韶云派,有人对着你的屋门表白心迹……”

  “别说了别说了!”沈瑾白连忙阻止。

  “沅儿姐姐,你别听她的,你快说!”萧非连忙恳求。

  “她说……”蒋沅儿说着,故意拉长了声音,看向了沈瑾白。

  沈瑾白一慌,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抬脚便向外逃。

  “沈姑娘,我自罚一杯了啊!”沈瑾白听见蒋沅儿在屋子里喊着。

  她一路阔步走着回了自己的屋子,掩上房门,便又坐在了榻上。她的心狂跳不止――那日的事情想起来,实在是有些丢脸。

  过了有一阵,萧非才慢悠悠地来找了她。她推门进来,见沈瑾白坐在榻上,便也挨着坐了回去。她一边凑近她,一边又道:“我可是把你给我夹的菜都吃完了才过来的,你看,我多听你的话,就等着把身子养好,然后我们为所欲为呢。”

  “怎么又提起这事了。”沈瑾白有些不自在。

  “好,那先不提了,”萧非笑了笑,“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日在韶云派,你在我房门前究竟说了什么?我错过了,很想再听一听。”

  “我不说,”沈瑾白一口回绝,“是你自己走的,没听到,是你自己的缘故。”

  萧非见状,便又拿出了自己的拿手好戏。她眼圈一红,又低着头扯着沈瑾白的袖子:“你莫不是还在怪我?”

  沈瑾白回头一看,见她如此,便连忙就要哄她。可不论她怎么哄,萧非却依旧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看起来让人心疼。沈瑾白看这情形,便知萧非是又在故意装出这可怜的模样了,如果沈瑾白不告诉她,她是不会停的。

  “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沈瑾白无奈地说了一句,又捧起了萧非的脸,道,“好啦,我告诉你,你别再这样做戏了,看起来怪可怜的。”

  萧非立马笑逐颜开:“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沈瑾白不禁一笑,又微红了脸,把萧非拉进了自己怀里:“我当日说,其他人在我眼里只是凡夫俗子,而你不同,你于我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你就像是独一无二的月亮……”她说着,声音渐弱:“是唯一。”

  萧非听了,满意地笑了。她闭上了眼睛,享受着沈瑾白的怀抱,道:“太可惜了,我现在才听到这句话……我很喜欢这句话。”

  沈瑾白听着,只是默默地抱着她。可忽然,她却又听萧非问了一句:“既然你都如此说了,那明年的今天,我们可以在一起过年吗?就如同……家人一般?”

  方才沈瑾白只顾着给她布菜,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如今,她便再说一遍,看一看沈瑾白的反应。

  沈瑾白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她心头一热,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情涌上心头。家人一般?她从来没拥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家,要么就是被人忽视,要么就是被人嫌弃,要么就是寄人篱下……姑母和表哥算是少有的给她家的感觉的人了。

  而如今,这个小魔头说要做她的家人?

  “好,”沈瑾白颤声应了下来,又把萧非抱得更紧了些,“不仅是明年,以后的每一年,都要在一起过。”

  “等到京城了,我便要同姑母说,让她帮我退婚。我要让她知道,我有你了。”沈瑾白说着,吻了下萧非的发丝。萧非靠在她怀里,甜甜一笑。

  子时到了,新年已至。在漫天的大雪下,村子里四处回荡着爆竹的声响。在这一刻,所有人对新的一年都满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