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载酒行【完结】>第105章 同路

  几人瞧了会儿热闹,便转身进了客栈。陈广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蒋沅儿见了,以为他只是因为担心沈瑾白还没缓过劲儿来,便道:“你不用担心了,你看,她这不是好好的吗?”

  陈广峻听了,挤出一个笑容来,点了点头。三人一同上了楼,去了陈广峻的房间,而沈瑾白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怎么才上来?”沈瑾白问着,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尽数饮下。

  “外边挺热闹的,”季陵说,“好像是本地一个胡作非为的富家公子死于非命,百姓都在庆贺着呢。”

  沈瑾白听了,没有多说什么。她坐了下来,看着几人,道:“我在外边打听到了一些事。或许,我们要找的人,和北斗庄有关。”

  说罢,她便把自己在那包子铺听到的消息全部说了出来。

  几人听了,都陷入了沉思。季陵叹了口气:“北斗庄……这倒不好办。”说着,他又抬头看了沈瑾白一眼。

  沈瑾白垂了眼:“我知道,如今若是直接去北斗庄寻人,怕是不容易。我当日在北斗庄阵中杀了不少人,他们定然怀恨在心,只怕要刁难我们了。”

  “也不全是你的原因,”蒋沅儿连忙道,“我们当日也曾求助于北斗庄,他们也认识我们。可后来我们却没能及时回去,再出去时外边又发生了这许多变故……就算没出你的事,我们再见面也是尴尬的。”

  沈瑾白知道蒋沅儿有心安慰自己,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她看向了一言不发的陈广峻,问:“表哥,你可有什么想法?”

  陈广峻自进了门后便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立在一边,沉默的仿佛根本不在这个房间里。听见沈瑾白的问话,他猛然抬起眼睛,道:“没什么。”

  季陵想了一想,道:“直接向北斗庄讨人肯定是不成的了,但我们或许可以偷偷混进去。那些人本就是流民,应当不会跟着北斗庄前往襄宜谷。既然如此,他们便不会认识我们。等我们混进去,自然可在里面寻人了。”

  蒋沅儿听了,觉得有理,便提议道:“是了。既然那个园子专门收留外地流民,大家都是外地人,那我们应当不会被轻易认出。我们随便编个什么罪名,顶个逃犯的身份,应该很容易就混进去了。”

  沈瑾白点了点头,道:“此法可行。”又道:“但我们恐怕不能都混进去。毕竟那园子也只是一种可能,若我们要寻的人还在城里隐姓埋名,那就不好办了。我觉得我们最好是兵分两路,一路在城里打探消息,一路去混进那园子里。”

  “这样也好,”蒋沅儿说着,又回头看了看陈广峻,问,“陈公子,你觉得呢?”

  陈广峻又挤出一个笑容来:“可行。”

  “那便这样定了,”季陵说着,看了看屋里的四人,道,“我和陈兄都是男子,混进那园子里方便一些。沈姑娘和蒋姑娘就在这城里继续打听消息,若有线索,及时联系就好。”

  蒋沅儿却皱了皱眉头:“可陈公子是六扇门的捕头,让他混进那园子里,一旦被发现,只怕有苦头吃。”又道:“还是我去吧,我从前打交道的人中不乏流民逃犯,我应当不会那么轻易地被发现。”

  “可那些流民逃犯多半是男子,你混进去,只怕多有不便。”陈广峻终于主动开了口。

  “我没事的,”蒋沅儿轻轻笑着,“我什么没见过?你也别太小瞧我了。”

  季陵看了看陈广峻,又看了看蒋沅儿,他忽然哈哈一笑,道:“罢了罢了,不论你们谁去,剩下的人都是心疼地。还是我一个人去吧,我也不差的。”

  “季兄,你一个人不安全,还是我与你同去!”陈广峻连忙道了一句。

  “放心吧陈兄,”季陵摆了摆手,又笑道,“我的剑可不是吃素的。”

  “可……”

  “就这么定了啊,谁也别再多说什么了,”季陵说着,站起身来,“我这就去准备一下,坐实我的逃犯身份。各位,回见啊!”

  季陵说着,拿起剑便躲出了门去。陈广峻还想再劝,可季陵走得太快,他只得扶着门叹气。“他未免也太着急了些。”陈广峻说着,便回了头,正对上蒋沅儿的眸子。四目相对,陈广峻愣了一下,又连忙别开了视线。

  这二人的一举一动都被沈瑾白看在了眼里。看着陈广峻根本不敢正视蒋沅儿的眼睛,沈瑾白忽然想起了几个月前的自己,那时她也根本不敢看萧非,一看便会心跳加速……

  “不行,怎么又想起她来了,”沈瑾白微微出神之后,又反应过来,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在心中暗道,“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她!”

  正想着,她又听见陈广峻说:“蒋姑娘,我和我表妹有话要说,还麻烦你……”

  “好的!”他一语未毕,蒋沅儿便连忙起身,拉开门出去了。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了沈瑾白和陈广峻两人。“表哥,你有什么事吗?”沈瑾白问。

  陈广峻坐到了沈瑾白面前,他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饮了一口,这才问道:“你方才,究竟出去做什么了?”他虽然极力忍着自己的怒气,但他的表情还是暴露了一切。

  沈瑾白见他如此,只是淡淡答道:“我出去打探消息了。”

  “还有呢?”陈广峻又问。

  “没有了。”沈瑾白说。

  陈广峻听见她如此回答,气得一拍桌子,又指着沈瑾白鞋跟上的血迹,问:“那你说说,你鞋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的血。”沈瑾白回答道。

  “我自然知道不是你的血,”陈广峻额上的青筋若隐若现,“我是想问,你究竟做了什么?”

  沈瑾白的语气依旧淡漠随意:“未曾做什么。”

  “说谎!”陈广峻喝了一声,又起身强行拔出了沈瑾白的剑。一看见那剑,他便急得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把那剑拍在了桌子上,道:“这剑、这剑,上面的血迹还未干呢!”

  沈瑾白垂眸看着那剑,上面的确有一丝血迹存留。她无奈地笑了笑:“表哥,你既然知道答案了,又何必问得这么清楚?”

  “我是不想看着你因为那些情爱之事而误入歧途!”陈广峻说。

  “因情爱之事误入歧途吗?我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而已,”沈瑾白抬起手来,轻轻抚上了那剑,“更何况,表哥,你心里清楚,就算没有那些事,我也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从前也是这样的,不是吗?”

  “可你从前就算再怎么没规矩,也从未如此虐杀过人!若非这些日子你心性不稳,又何至于此!”陈广峻有些急。

  “那人是个败类,”沈瑾白抬头看向陈广峻,幽幽说道,“你也听见外边的欢呼声了,那人死不足惜。更何况我没有虐杀,我一剑就了结了他的性命,干净利落,我给他的痛苦,可比他带给别人的痛苦要小的多。”

  她说话时出奇的平静轻松,看起来倒比以往紧绷严肃的模样要自在的多。

  陈广峻气得直拍桌子:“那也该是朝廷法度来决定他该领什么样的刑罚,而不是你!”

  “朝廷法度?”沈瑾白嘲讽地笑了,“若是朝廷法度有用,那于二公子就不会在此地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了。表哥,我打听过了,他在本地的罪行可是罄竹难书,只是仰仗着他做知州的姨丈才没被绳之以法。表哥,你虽是六扇门的捕头,但我也要提醒你一句,不要把朝廷法度看得太重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早已不是什么太平年间,各地匪患不绝,官员弄权营私屡禁不止,恶霸豪绅仗势欺人随处可见……朝廷法度,早就成了儿戏了。别的不说,我们出来这么久,办了这许多案子,有一桩是明明白白的吗?”

  “那你也不能动用私刑!”陈广峻急道。

  沈瑾白微笑着:“表哥,我也不是第一次动用私刑了。上次在岳州破庙里,我对赵金动用私刑,还是你默许的呢。”

  “上次是为了审问他,并没有闹出人命来,”陈广峻说着,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道,“你这次杀对了人,那下次呢?你能保证次次都能杀对人吗?表妹,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就喜欢打人出气,可我万万没想到这来江湖闯荡一遭,你竟然开始以杀人为乐。也是我不好,上次在红香楼看见你那般对待那杀手后,我就该时刻注意你,也许就不会让你走到今日这般地步!”

  “表哥,我本就是如此,”沈瑾白望着那剑,轻声说道,“我也是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我打人后会觉得轻松,一见血便觉兴奋……可我从前接触的人并没有坏到哪里去,我也做不了什么事。如今出了家门,才知道这世间死不足惜的人竟这样多,杀都杀不完。”

  “可……”

  “表哥,你也不必再说了,”沈瑾白果断地打断了陈广峻的话,她站起身来,把剑收入剑鞘,“说到底,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

  “那你和谁是一路人?”陈广峻问着,站起身来,十分严肃地道,“表妹,你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等这一案结了,你就赶紧回家……当初真不该答应你,让你同我一起出来!”

  “我和谁是一路人?”沈瑾白听了这个问题,想起了萧非来。她想着,不由得苦笑一声,又叹了口气:“表哥,你管不住我的。”

  沈瑾白说着,便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陈广峻见了,忙追在她身后问:“你要去哪!”

  “买酒。”沈瑾白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这一日,沈瑾白买了酒后,便在城内寻了一个高楼施展轻功跳了上去。她在楼顶坐着,望着远方,沉思着,又时不时地喝一口酒。冬日的风凛冽,但她却浑然不觉。

  从前的孤独感在此刻加倍地袭来。但比从前更加令人痛苦的是,她清楚地意识到此刻的孤独是因为什么,但比起另一种结果,她更宁愿来享受现下的这份孤独。

  年关将近,城里的人也都忙着置办年货。她看着脚下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群,又拿起酒囊饮了一口。旁人的热闹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她就适合这般冷冷清清地自己一个人活。

  她在这楼顶待了一天,直到酒囊饮尽,她才终于在夜色掩映之下施展轻功跳下了楼。大街上又恢复了无人的寂静,这条街上只有她一个人孤单的脚步声。

  可她走着走着,却忽然发觉不对:一股熟悉的气味又出现在了她身边。

  她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四下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夜已深了,这条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周围的人家多半也是黑着灯。

  “莫非是我想错了?”沈瑾白想着,又接着迈开了步子,可她心中的疑虑一时半会儿却难以打消了。而那熟悉的气味也并没有消散,一直在她身后紧紧跟随着她。

  那是一股比以往还要浓烈的药香,一直与她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