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载酒行【完结】>第49章 论剑

  沈瑾白一眼望去,只见石从风正从人群后向比武台前走来。他看起来倒是还沉得住气,依旧是保持着微笑,看不出半分恼意。

  “沈姑娘武艺超群,在年轻一辈中堪称翘楚。不禁让老夫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只恨我年轻时并没有沈姑娘这般好武艺。”石从风说着,走到了比武台前,又一跃而起,直到了台上。

  萧非皱了皱眉,心中暗道:“看这架势?他是要动手?”

  “石掌门谬赞了,”沈瑾白微微颔首,回了一句,“若是晚辈的剑法能得掌门指点,便三生有幸了。”

  石从风连忙摆了摆手,回答道:“沈姑娘说笑了,沈姑娘的剑法和我韶云派的剑法并不相同,老夫实在是无法指点。更何况经老夫指点的徒儿连沈姑娘十招都撑不过,老夫哪里还有脸面再来指点沈姑娘?”

  石从风说着,看了一眼台下方才被沈瑾白打得招架不住的弟子们,仍是微笑着的。底下的弟子看见了师父这般神情,都不由得惭愧地低下了头。

  “这可是睁眼说瞎话了,”萧非心想,“方才她那几招,使得分明和韶云派的一模一样。”

  “哦?原来晚辈的剑法和韶云派的并不相同吗?”沈瑾白反问着。

  “并不相同,”石从风十分坚定地回答着,“韶云派的剑法刚柔并济、点到为止,剑中怀仁义之心,既能杀伐决断又能济世救人。而沈姑娘的剑法,杀气太重,哪怕刻意收敛其锋利,也只能是杀人的武器,虽锐不可当,但终有后患。”

  “后患?”沈瑾白问。

  “是,后患,”石从风点了点头,“阴阳调和之道不可违,沈姑娘的剑法却极刚极烈,若是不改,长此以往,只怕会害了沈姑娘自己。”

  石从风此话一出,谁都能听出这话里的敲打意味。沈瑾白自然也听出来了,可她却只是皱了皱眉,又问:“可我若执意不改呢?”

  石从风微微一笑:“后来的事,又有谁知道呢?但过刚易折的道理,沈姑娘不会不懂吧?”说着,又道:“我这些徒儿,剑法之精妙的确不如沈姑娘,内功之深厚也无法与沈姑娘相提并论。沈姑娘虽出身官宦之家,但却是难得的练武奇才,只是沈姑娘的优点很明显,短处却也很明显。沈姑娘如此年轻,就能打遍韶云派无敌手,若是能补足自己的短处,来日定能叱咤江湖。”

  沈瑾白看着石从风,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剑。“果然是前辈,”沈瑾白心中想着,“我欺负韶云派到了这份上,他竟都忍住了没同我动手,只是言语敲打,还避开了我给他设下的套。他极力否认我和韶云派在剑法上的关系,就是为了不收我为徒、不要那一万两银子。若不是一万两太少,便是他真的不想与孟家撇清关系。”

  “时候不早了,徒儿们还是散了吧,”石从风对下面的韶云派的弟子说,“吃过晚饭,再去练功吧。”

  他依旧是笑呵呵的,看起来随和的很。

  沈瑾白有些失落,她这一番试探,却是什么都没打探到。这意味着她又要过上那无所事事的日子了,可她却有些不甘心。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剑,的确,石从风说的没错,她的剑风太过凌厉,若是常人,只怕终究会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可我不是常人,”沈瑾白心想,“这把剑配得上这样凌厉的剑风,我也是。”

  台下人已然都散去了,只有同来的三人还在下面站着。几人看见沈瑾白有些发呆,忙跳上比武台,围到了她身边。陈广峻先问道:“你究竟怎么了?今日这样张扬?”

  沈瑾白低了头,道:“我只是想试一试。”

  “你是真的闲啊!”陈广峻急得跺了跺脚,“我们也就在韶云派待几天,等季兄办完他的事了,我们就离开了!你也没必要在这几天里给我们树了一个门派的敌吧!韶云派有多少人啊!今日这一战,你给他们没脸,不知多少人记恨上了你!”

  “他们也只是会记恨我而已。”沈瑾白只随口说着,她垂着眸,还在不断地思考为何石从风会是这样的反应。就算石从风看出了她的意图,可那毕竟是一万两银子,她不信以韶云派如今的情况,石从风还能不动心?

  陈广峻看见沈瑾白如此心不在焉地听着他说话,他终于忍不住了,有些生气地说:“你又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说着,他转身就走。

  蒋沅儿见了,忙喊了一声“陈公子”,就追了上去。而沈瑾白却依旧站在原地,不住地思索着这个问题。萧非回头看了看陈广峻离开的方向,又抬头望向沈瑾白。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萧非心中想着,“事情当然要搞大才好玩啊!一直保持原样,多无聊。”

  她倒是觉得沈瑾白如此行径没什么,甚至还想再推波助澜一把。只恨自己现在身份还不能暴露,做不了太多的事情,不然她一定比沈瑾白闹得还欢!

  江湖嘛,没有些风风雨雨,又怎么够有资格叫江湖?

  萧非心中想着,却依旧做出了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十分关切地轻声对沈瑾白道:“沈姑娘,你打了一下午,累不累啊?我们回去,我给你泡一杯茶、给你揉揉筋骨可好?”

  沈瑾白一抬头,就对上了萧非的眸子。她心里一慌,连忙扭过头去,回绝道:“不必了,我不累。”

  “你一个人打了几十个人,如何能不累呢?”萧非说着,轻轻牵上了沈瑾白的手,“沈姑娘,我们回去吧。”说着,她又是一笑。

  沈瑾白又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了萧非这纯良又关切的笑容,终于还是没忍心拒绝。她点了点头,任由着萧非拉起了自己的手,两个人一起走下了擂台。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竟没有想甩开她手的想法,她甚至还有几分喜欢萧非牵着她的手的。只是她的心跳却又有些不正常了,难以忽视地“咚咚”作响。而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能感觉到萧非的指腹在轻轻摩挲她的手背……这丫头应当是无意的,是她多想了。

  沈瑾白又低下了头,不住地思索着刚才无解的问题。可想着想着,她却又觉得不对,看向了萧非,问:“我表哥都因为我做得太过被我气走了,怎么你还陪着我?”

  每一次,在她做出让常人不能理解的决定时,都是萧非陪在她身边。

  萧非抬起头来,对着沈瑾白一笑:“因为我相信你。”

  “相信我什么?”沈瑾白问。

  萧非想了一下,答道:“沈姑娘,你虽然行事大胆,但我相信你有自己的考量。你在做事时,总会把所有结果都考虑到,你是确认了自己能承担那个后果之后,才去做事的。一切后果既然都已由自己负责,那大胆一些,又何妨呢?”

  “你这话说的倒是有趣。”沈瑾白说。

  “你很特别,和常人不同。常人是有太多顾虑,所以才谨慎行事,而你是把最坏的结果想到之后,依然决定去做。或许在别人眼里,你的行为有些疯狂,可他们本就不会理解你的想法,你又何必在意呢?在这江湖上,你也不必顾及太多,只要做自己就好了。”萧非又说。

  沈瑾白听了,只是默默无言。“她说的,甚合我意,”沈瑾白心想,“以前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些话。”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沈瑾白又问。

  萧非笑着回答道:“我胡乱猜的。”又道:“沈姑娘,我从小到大,听了不少的故事,也曾听过一些前辈的往事。有些前辈,江湖人说他们狷狂、疯魔,可我倒觉得这样的评价没什么,他们也只是所思所想和常人不同罢了,又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只是把事情都做到了极致而已,谁规定每个人都要活成一个模样呢?活得自在,不就好了?”

  沈瑾白听见这话,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萧非的话总是能触动她。她回头看向萧非,望着她的眼睛,只觉萧非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可怜。她甚至有点不敢相信方才的那些话是出自这样一个小姑娘的口中,这样一个柔弱温顺的小姑娘。

  夕阳下,两人就这样站着,相对而望。

  “她实在是善解人意,”沈瑾白心想,“她知道我喜欢听什么。”

  沈瑾白想着,又扭了头去,继续向前走。只听萧非又问:“沈姑娘,那你现在做的事,你还打算继续吗?”

  沈瑾白想了想,回答道:“做。”

  孟家和韶云派的关系实在畸形。就算孟家一开始对韶云派有恩,这么些年,韶云派也早该把恩情还尽了,如今孟家对韶云派只是束缚。钱财不够,一些弟子无法长久地留在山上,还没得到深造就要下山,教出来的全是平庸之辈,下山了也没办法在江湖上拼出一番天地,只能去做护卫,根本没办法给韶云派扬名立万……实在是可惜了这一套剑法。

  沈瑾白想不出任何韶云派还需要孟家的理由,相信就算离开孟家的资助,韶云派也不会忘记孟家当年之恩……又何必非要苦苦维持现状呢?

  想着,沈瑾白终于忍不住了,她抽出了被萧非紧握着的手,回头就走。“沈姑娘,你去哪?”萧非忙问。

  沈瑾白停了脚步,回答道:“我去找季陵,问一问他。”

  萧非有些奇怪,连忙追上了她,问:“你知道他在哪?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和我们说?”

  她看起来有些委屈,沈瑾白看见她如此模样,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萧非看见她这般语塞的模样,不由得低下了头来,不情不愿地又委屈巴巴地说着:“你定是有自己的考量,是我多虑了,你别见怪。”说着,她又抬起头来对着沈瑾白一笑:“沈姑娘,你注意安全,我会为你留着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