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坑文有赏【完结番外】>第79章 公主监国

  “你来了?”天牢里,晋王李景传怒气冲冲地立在栏杆边,“她如何了?你将她怎样了?”他在牢房里已经很多天了,这些天里,除了送饭的狱卒,他一个人都没有见过。他向狱卒问晋王妃的近况,却什么都问不出来。所有人都缄默不言,然而他们越是缄默,他心中便越是惶恐。

  “放心,她没事。我说过,我不会伤她,就绝对不会伤她。我不是那言而无信之人。”李琳琅立在栏杆外,说。她并不想进这牢房同他叙旧,她只是来告诉他晋王妃的情况,以及,问个清楚明白。

  这一次,轮到李景传沉默了。他想求情,却不知该如何求情,谁都知道他犯下的是祸及家人的死罪,李琳琅又能做得了什么?

  李琳琅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便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又道:“但是你,我没有办法。”

  “我明白,”李景传垂眸说,“我本就没抱希望。”

  “可我不明白,”李琳琅开了口,“你为什么一定要将自己逼到如此绝境?选择权在你手中,你明明可以安安稳稳地活到老。”

  “人各有志,你没资格评判我。”李景传说着,转过身去,迎着小窗里透进的微弱的阳光,看着那冰冷的砖墙。

  “就为了争这一口气,命不要了,良知也不要了?”李琳琅无奈地笑问着,又忽而严肃起来,“杀景佑,究竟是谁的主意?景佑不过是个孩子,一切都被别人摆布,这些事哪里能由他做主?你们对付不了支持他的人,就对一个孩子下手吗?”

  她听荀旖说了那日她和晋王妃的对话,她自是不愿信的,可那话也的确在她心中种下了疑虑。她才发现,她竟是这样不了解她创造出来的人物……她一定要问个明白。

  “是我的主意。”李景传想都没想,就回答着。

  “哦?当真?”李琳琅一挑眉,“可嫂嫂说,是她。”

  “她在骗你,”李景传的语气听起来相当的平稳,可他的身体却是那样僵硬,一动也不动,“她不愿让我一人背负罪名。”

  李琳琅微微蹙眉:“说吧,晋王哥哥,这话,你自己偷偷排练过多少遍了?”她说着,又将李景传打量了一遍:“你真的很不擅长说假话。”

  “住口!”李景传忽然又发起怒来,回头对李琳琅吼着。可他这一吼,李琳琅便彻底有了答案。

  她愣了愣,又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罢了,”她终于叹了口气,“就当是你吧,晋王哥哥。”

  她说着,转身便要走。“等等!”李景传却又唤了一声。

  “晋王哥哥,还有什么事吗?”李琳琅背对着他,问着。

  这阴森的天牢里此刻只有他们二人,他们的每一句话在这空荡的牢房里都分外清晰。“小六,”李景传开了口,“这些年,你伪装得,辛苦了。”

  “还行吧,”李琳琅自嘲说,“为了自保,不想太显得太精明。”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李景传问,“不是景修,也不是景佑……我看不透你的心思。”

  李琳琅闻言,苦笑一声,长舒了一口气,又转过身来,只对着李景传微笑。“二哥,”她的声音那样平静,“你们想要的,我也想要。”

  牢房小窗里透出的光打在她的半边脸上,李景传看不清她全部的神情,却从她那唯一一只迎在光下的眼睛里看出了他从前从未在意过的野心和坚定。他知道,她所言非虚,而他一直都小瞧这个妹妹了。

  “好,好。”李景传点头笑着,却也不知他在笑些什么。或许是在笑自己痴心妄想,又或者是在笑这么多年被李琳琅蒙蔽了双眼,又或许他也在笑她的野心?总之,那些不重要了。

  他命运已定,唯有一死。

  “虞安公主,”他鲜少如此称呼她,“那就祝你,心想事成吧。”他说着,又是一阵笑,笑里又多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李琳琅眯了眯眼睛:“二哥,我会想办法留你一个全尸的。你放心,嫂嫂,我会照顾好她。”

  “多谢了。”李景传对着李琳琅,郑重地行了一礼。

  元崇四年,七月。皇长子李景传逼宫谋反,兵败,自尽于天牢之中。

  “去年这个时节,景修哥哥屈死天牢之中,今年这个时节,景佑被毒杀,晋王哥哥也没了,”撷芳园中,李琳琅看着成荫的翠叶,感慨着,“这皇宫,吃人真快。”

  这几日,她基本上没怎么闲着。晋王残党已被她扫除干净,杀了些,收了些,也放了些。曾纵容郑禁又有意相助晋王的太尉徐植一党,被她借着这个由头彻底铲除。李景传掀起的风浪,已彻底平息了。

  荀旖没有说话,只是立在她身旁,握住了她的手。在这炎热的夏日里,她的手依旧很凉,面色也有些苍白。那日为了拦张孟娘自尽,她一时着急,竟气血逆行,又病了一场,这两日才好了一些。

  李琳琅对外宣称晋王妃自尽,又寻了一具女尸来顶替了她。晋王在天牢中自尽后,她便命人将张孟娘送出长安城,直向南方偏僻之地而去。那里地广人稀,不会有人认识她。她可以找个自己觉得舒心的地方,重新开始。

  李琳琅希望她重新开始,可荀旖心中已有了答案,这位晋王妃多半是不会的了。她还记得,那日听闻晋王投降后,晋王妃那吃惊失望又嚎啕大哭的神情。从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这位晋王妃是当真同晋王一条心。

  然后,她又想起了那被张孟娘放在高处的杯子。在张孟娘眼中,她若是想爬到高处,唯有依靠杯子这般的容器。那杯子里装的不只是李景传的野心,也是张孟娘的野心。如晋王妃一般的女子,若是想向上走,唯有依靠她的丈夫。她的眼里早就没有了水,只剩一个杯子了。

  想到此处,荀旖心中涌起深深的悲哀。

  “怎么了?”李琳琅见荀旖眼圈泛红,忙问了一句。

  “没事,”荀旖忙说,又低头苦笑,“只是想起了元崇二年的时候,我们一起在武进侯府行酒令……你还记得,晋王妃讲的是什么故事吗?”

  “记得。”李琳琅说。

  “我还是更喜欢故事里的那个她。”荀旖低头说着。

  “可这也怪不得她,”李琳琅说,“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两人正说着,忽见胡奶娘抱着冯晓来了。襁褓中的婴孩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今天天气不错,于是心情格外畅快,见到李琳琅和荀旖便“咯咯”地笑。

  胡奶娘见冯晓开心,便用蹩脚的汉语说着:“她,抱。”说着,她便将冯晓向前一递。

  荀旖见了,忙把冯晓接了过来,抱在李琳琅面前。“我们是姑姑,”荀旖抱着冯晓,让她看着李琳琅,捏着嗓子学着小孩儿的声音,“姑姑。”想了想,她又说:“我是……姑婶?”

  李琳琅见她绞尽脑汁地想着合适的称呼,不觉一笑,也伸出手去逗弄那孩子,最后干脆直接将冯晓抱进了自己怀中,也省得荀旖累着。“她长得真快,”李琳琅捏了捏孩子的小肉手,“才来了这些时候,身上肉乎了这么多。”

  “晚晚也快回来了,”荀旖说,“等她回来,看见她的孩子白白胖胖的,一定会很开心。”她说着,仔细打量着这孩子:“她的脸型和嘴巴长得像晚晚,眉眼像你……”她说着,又瞅了瞅李琳琅,道:“发际线都和你一样,头发茂密,以后肯定不用担心脱发的问题。”

  “那是最好啦,”李琳琅只看着怀里的冯晓,“她以后肯定很漂亮,而且和她母亲一样聪明。”

  两人正抱着孩子在树荫下说笑,忽然又听见了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素霜正急急忙忙地走来。她们鲜少见到素霜这般不沉稳的模样,不由得忙问:“出什么事了?”

  素霜低下头:“香丘一时疏忽……晋王妃,投汉水自尽了。”

  两人闻言,皆是一怔。

  据说,那日一行人行到了汉水边上,天上忽然飘起了小雨,附近只有一间破庙。随从只忙活着将行李和马拉进庙里避雨,一回头,却发现晋王妃不见了,只剩江面上漂着的一件素白色的外衫——那是她为晋王戴孝,特意穿的。

  “他们成亲那日,便是一个微雨天。那日突然下起雨来,谁都没料到。”李琳琅叹了口气,说。

  荀旖不知道张孟娘在投江前的最后一刻在想些什么,她一下子懵了,脑海中只有她和张孟娘的最后一面。那个夜晚,张孟娘一身素白,神情麻木,登上了马车。就在荀旖要说出那一句“就此别过”之时,张孟娘却掀开了帘子,望着荀旖,道了一句:“涵真道长,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很羡慕你。”

  “嗯?为什么?”荀旖不解。

  “你还有救人的心,这很好,”张孟娘说着,垂了眼,喃喃重复着,“这很好。”说罢,她便将帘子放下了。

  “只可惜,你救错了人啊。”晋王妃长叹一声。

  救错了人吗?

  不、不……她不是救错了人,她只是救得太晚了。

  “荀旖、荀旖!”树荫下,李琳琅焦急地唤着。荀旖终于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竟倒在了地上,头脑还有些发懵。

  “我、我怎么了?”荀旖无力地问着。

  “你昏了一下,”李琳琅忙将她扶起来,关切地问着,“你哪里不舒服?”说着,又忙要叫太医。

  “我没事、我没事,”荀旖忙强笑着,可她声音都是发虚的,“可能是这两日没休息好吧。”

  虽然她知道,这不仅仅是没休息好的缘故。她只是,实在受不了这个世界里无谓的牺牲和死亡了。

  她不理解,也不喜欢。她只喜欢这个世界的李琳琅。

  冯晚晚回京那日,李琳琅光明正大地和她见了一面。而且,是在宸安殿。

  李景佑死后,李沔大病了一场,一病不起,除了个四岁的李景信,他也再没有儿子能帮他打理国事了。外人,他信不过。于是,病榻上的老皇帝就把这监国之权交给了刚刚在平定晋王叛乱一事上立了功的虞安公主李琳琅。

  朝野哗然:大魏从未有过公主监国的先例。

  更何况,看着还是个不怎么靠谱的公主。虽说公主在平乱一事上的确立了功,可谁知那是不是侥幸呢?

  可很快,李琳琅便向他们证明了,那不是侥幸。虞安公主,似乎不是人们熟知的草包。她监国时,竟是难得的勤政,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有条不紊,这危机四伏的大魏,竟难得地出现了些许生机来。

  “拜见殿下。”宸安殿里,冯晚晚故意用着浑厚的声音,对李琳琅下跪行礼。

  “万将军请起,”李琳琅微笑着说,“边疆一行,万将军辛苦了。”

  “是臣分内之事,”冯晚晚说着,将一本折子交给内侍递了上去,“这是臣在巡边时的一些感想,还请殿下过目。”

  李琳琅听了,便将那折子打开看了,只见里面尽是改善边防之策,其中有许多条,她都觉得似曾相识……大约是李景修也曾提过吧。但冯晚晚的提法,显然比李景修高明许多,她天生就该干这个。

  “好,”李琳琅点了点头,又对冯晚晚微笑道,“只是这其中有些条例,本宫不懂。不如今晚万将军来一趟公主府,我们当面讨论,如何?”

  冯晚晚自然是一口应下。“是,殿下。”她说。

  当晚,万峰将军便造访虞安公主府了。冯晚晚脱下了冰冷坚硬的盔甲,终于抱住了自己阔别数月的女儿。还好小家伙不认生,一到母亲怀里,便笑个不停。

  “几个月不见,她大了好多,我都要认不出她了。”冯晚晚抱着孩子,有些哽咽地说着。

  “她叫冯晓,”荀旖介绍着,“琳琅起的。”

  “多谢殿下。”冯晚晚抱着孩子,望向李琳琅,眼含热泪地说着。

  李琳琅摇了摇头:“本宫也没做什么……倒是你,辛苦了。”她说着,仔细瞧了瞧冯晚晚:“你都瘦了。”

  冯晚晚看着孩子苦笑:“我没死在战场上,可为了她,半条命都快没了。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疼过。”她说着,又看向李琳琅:“晓儿还是要多麻烦殿下了,我如今实在是没办法养她。”

  “你放心,”李琳琅看向了她怀里的冯晓,“迟早有一天,你可以亲自抚养她。”李琳琅说着,顿了一顿:“那一天,不会远了。”

  武进侯府里,周浦渊正在月下独酌,朦胧间有了几分醉意。他近来很不得意,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来便是个死胎不说,晋王兵败,有些人便暗地里嘲讽他,说他平日里和晋王那般要好,可紧要关头却成了个缩头乌龟。还有虞安公主,不知为何,她掌权后,他的日子竟越来越难过了。他好像不再是万众瞩目的武进侯,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将军,朝野上下此刻都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出身寒门且百战不殆的少年将军身上,而那人正是他的妻子……

  周浦渊觉得不对,却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蒙骗了。被谁蒙骗了呢?李景修已经死了,他不会再为难他。虞安公主?不可能,她就是个草包,一时误打误撞掌了权罢了。还是说,他的妻子,冯晚晚?不,她都服软了,愿意给他生孩子了。

  还是说,李景修阴魂未散,在离去前借由虞安公主布下了一盘大棋?

  周浦渊越想便越是不明白,只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闷酒。恍惚间,他似乎看见荀旖正朝他走来,他猛然清醒,一把抓过那人,拽进了自己怀里。

  “侯爷……”杨鲤儿唤了一句。

  周浦渊彻底清醒了,可随即便怒从心起,一把将杨鲤儿推倒在地上。“本侯不是说了,不许打扰我吗,”他没好脸地说着,“出去。”

  “妾身知错,”杨鲤儿跪在地上,低着头,又道,“杜将军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