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坑文有赏【完结番外】>第78章 观战

  “殿下,”芷荟急急忙忙地奔来,“丞相刚进宫,晋王便出兵了,正向宫城而来。”

  他想一网打尽啊。

  “晋王手中没有兵权,跟他出兵逼宫的都有谁,”李琳琅还算镇定,“有宁成伯和武进侯吗?”

  芷荟道:“香丘传来的消息里没有他们。”

  李琳琅闻言,彻底松了一口气:“那便没什么大事了。”晋王虽和那些将领交好,可真正肯抛出性命为他做事的人,怕是不多;这些人中,有领兵之才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晋王如今仓促发兵,只要周浦渊和冯黎没有明确站队,那他便不足为虑。

  宁成伯心中有更大的谋划,应该不会放任周浦渊去冒这个险。他大可以放任李景传逼宫,看着父子相残,然后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没必要来趟这一趟浑水。周浦渊,他或许会想着出兵,可周老夫人也不会在局势未明之前便让他冒险的。

  “殿下,我们如今怎么办?”芷荟问。

  “父皇醒了吗?”李琳琅问。

  芷荟摇头:“还没有。”

  “这便好,”李琳琅丢下了给李景佑擦脸的巾子,李景佑脸上的血迹已被她擦干净了,她又起身洗了洗手,道,“先去见丞相。通知禁军,加强防守。”她说着,又看向芷荟:“晋王妃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听说香丘死士已出发了,但不知结果。”芷荟答道。

  “好,我相信他们,”李琳琅点了点头,“只要晋王妃落到我们手中,晋王就会有所顾忌。他如今忙着逼宫,只怕没这么多精力盯着晋王妃。”李琳琅说着,叹息一声:“晋王妃,可惜啊。”

  她说着,又对芷荟一笑:“走,我们去找丞相。”

  虞安公主府里,荀旖一听到消息,便当机立断去找了素霜,让胡奶娘抱着冯晓来到了地道前。“素霜姐姐,她们就有劳你照顾了。”荀旖说着,行了一礼。

  素霜点了点头,却又看向了胡奶娘。荀旖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便觉一阵风从眼前掠过,目光挪过去时,只见素霜的手已要打到胡奶娘的脖子上了。

  “素霜姐姐!”荀旖忙唤了一声。

  可更让她惊奇的事发生了。胡奶娘竟轻松躲过了素霜的攻击,还稳稳地抱着孩子。冯晓被她抱在怀里,竟连个声都没出,依旧睡得香甜。

  “看这身法……你是匈奴人。”素霜说着,收回了手。

  “匈奴人?”荀旖一惊,忙看向这胡奶娘。

  胡奶娘只是低垂着眼,一言不发……哦,她本来就不会说话。荀旖想。

  “你为什么装哑,”素霜却又开口问了,“方才我用内力攻击你的声带,你的声带没有问题,你是可以发声的。”

  胡奶娘终于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素霜,终于张开了口……

  然后荀旖就听到了她这辈子都没有听到过的奇怪语言。可素霜好像听明白了,她微微蹙眉:“你要报仇?”

  胡奶娘点了点头,却掉下泪来。荀旖忙看向素霜,只听素霜解释道:“她说,她家在匈奴被奸人所害,满门尽死,她刚出生的孩子也死了。所幸,冯姑娘救了她,还许诺为她报仇。她为了报恩,便帮忙抚养小冯姑娘。她只会说匈奴语,说汉语带口音,怕暴露身份,冯姑娘便让她装了哑巴。”

  “原来如此,”荀旖说着,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可是,素霜姐姐,晚晚既然相信她,我们也该相信她的。”

  “我知道,”素霜说着,严肃了许多,“可我决不允许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进入香丘,最起码应该问清楚。”素霜说着,看了荀旖一眼:“涵真道长,这你应当是知道的。”

  荀旖听了,尴尬地笑了笑,不由得又回想起她刚进过香丘的那段时间,每次见到素霜都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好了,涵真道长,”素霜又说,“你也先回房,关好门。今日,可注定不太平。”

  素霜正说着话,忽然又有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急急忙忙地跑来,对着她一阵耳语。素霜听罢,点了点头,又对那小丫鬟道:“你先带奶娘和孩子进香丘吧。”说着,她又看向荀旖:“涵真道长,有人来和你做伴了。”

  “好。”消息传到宫里,李琳琅彻底放心了,她甚至还给丞相王栻倒了一杯茶。“丞相不必忧心,”李琳琅放下茶杯,“不会有事的。”

  “殿下,这不是儿戏呀!”王栻愁眉苦脸地急道。

  “本宫也没说这是儿戏呀。”李琳琅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张孟娘被香丘死士从府里劫出来了,如今已在她公主府……晋王,必败。

  李琳琅想着,抬头看向了外边的天。时候不早了,天色越来越暗,风起云涌,天边的残云都被卷在了一起,乌压压地似朝着宫城而来。

  从她来到了这个世界,到如今,她不知看过多少个这样的天空了。每一次,席卷了天边的乌云都来势汹汹,可又有几次,能真正地改换了天日呢?

  乌云改变不了天日,随着乌云而来的,只有无尽的鲜血。多少回了,从未改变。多少人死在宫城里,多少人死在荒野中,还有多少人,穷困无奈地死在了自己家中……

  她想着,又泛起一阵鼻酸,却只强忍着,依旧保持着那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笑容,在外人看来,这应当是她这个草包公主独有的笑容。“丞相,”李琳琅微笑着对丞相王栻说,“不如一同城楼观战?”

  “殿下莫要再说笑了,”王栻正色说,“打仗可不是好玩的事。”

  “丞相莫不是怕了?”李琳琅一挑眉,问着,又站起身笑道,“丞相若是怕了,本宫便自己去。”她说着,又高呼一声:“来人!看好丞相,保护好他,千万不能让丞相随意走动!”

  李琳琅说着,又对着丞相王栻微微一笑,随即便转身走了。王栻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想送死,谁也拦不住。

  李琳琅大步走出这狭小的侧殿,直奔前线城楼而去,她知道,李景传正亲自带兵在那里攻打宫门。所幸禁军加强了戒备,这宫门一时半会儿还没那么容易打开。

  她一定要走出来,她该走出来了。

  艳丽的绛色长裙在这乌云之下分外亮眼,她大步迈开,这长裙便随风荡起,似能涤荡开这天边的乌云。芷荟追在她身后,想拦着她不要冒险,可怎么能劝得住呢?她一路追到了城墙边上,看着那位以“狂纵”闻名的公主,迈过禁军的尸身,站在了城楼上。

  双方僵持不下,各有损伤。李景传见李琳琅来了,竟下令停止放箭。李琳琅满意地笑了笑,又高声问着不远处城楼下的李景传:“二哥进宫拜见父皇,还这么大的阵仗啊!”她说着,打量着李景传,却发现他身上穿的还是元崇元年时她送他的盔甲……

  “你若开门,我便不必这么大的阵仗了。”李景传骑在马上,说着,顿了顿:“妹妹,难道你真的想与我为敌吗?”

  妹妹?

  李琳琅笑得苦涩,又道:“二哥,还是那句话,结局已定,你这又是何必?”

  “结局已定?”李景传又抓紧了缰绳,“我偏不信!”他说着,举起手来,盯着李琳琅,终于手向前一指,登时,万箭齐发。

  遮天蔽日的箭矢直向城楼而来,李琳琅向后一退,一旁便有禁军将盾牌挡在了她面前……她清楚地听见了箭矢射在盾牌上的声音。她听着那些声音,又看着一旁的禁军奋力射箭反击,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箭术,还不如本宫。怎么混进来的?”她说着,直接扯下了身上的披帛,又咬破手指,在那翠绿的披帛上写下了六个字:“王妃在我手中。”

  写罢,李琳琅捡起一支箭,将披帛系在了箭矢上,又一把夺过了身边禁军的弓。“让开!”她低声喝着,随即便瞄准了李景传,弯弓射箭。

  绑着翠色披帛的箭矢划过长空,在众人的注视中直冲李景传而去。李景传忙用长枪一挡,将那箭矢打落在地。“二哥,”李琳琅在城楼上笑得灿烂,“这披帛好看,我便赠予王嫂了,二哥可一定要帮我转交给她啊!”她说着,抬手示意禁军停止射箭。

  李景传看着那披帛,忽觉不对,上面隐约有字!他忙也止了攻击,命人将那箭矢捡来给他看,一打开,他便瞧见了那六个字,登时脸色大变。

  “殿下!”有晋王府的侍卫神色慌张地跑来:“出事了!”说罢,边对着李景传一阵耳语。

  李景传脸色铁青,很显然也有些慌神了。他拿着长枪,直指李琳琅:“你好卑鄙!”

  “我只是不想让她和你一起死罢了,”李琳琅立在城墙上,说,“晋王哥哥,这个选择,要你自己做。”

  “你以为我救不出她吗?”李景传咬牙问着。

  李琳琅微微摇头,又保持着微笑:“晋王哥哥,这就要看,你敢不敢赌这一回了。”她说着,又抬起手来,道:“或者,晋王哥哥,你想强攻,我亦奉陪。”

  她说着,依旧盈盈浅笑,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城墙下的兵马,全然看不出对战场的恐惧。只有芷荟发现,虞安公主那只垂着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城楼下散落着无数乱箭,城楼上也横着许多尸身,公主的裙角早就被鲜血染红了。

  芷荟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王妃,请用茶。”虞安公主府里,荀旖亲自捧来了一盏茶,送到了晋王妃张孟娘面前。这是荀旖初来公主府时住的院子,还算宽敞。屋子内外,都有香丘死士把守着。

  张孟娘本来是被绑缚着的,可荀旖实在是看不过去,便央着死士解开了绳索,坚持以礼相待,还亲自奉茶。可张孟娘却只是坐在小几边,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王妃?”荀旖端着茶,又小声地唤了一句。

  张孟娘依旧没有理会她。

  荀旖叹了口气,只得将这盏茶先放在了茶几上,又坐了下来,看着她的侧颜,说:“王妃,在担心晋王吧?”

  张孟娘眼圈一红,又微微点了点头。

  荀旖见了,也只得道:“王妃放心,只要他在意你,便不会有性命之忧。”又忙道:“王妃,你就安心在虞安公主府,这里很安全的。”

  张孟娘闻言,似是微微摇头。“涵真道长,这里这么多人,我可不觉得安全。”她说。

  荀旖想了想,便对屋中死士道:“你们出去吧,我相信她不会伤我。”

  死士们听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悉数退下了。荀旖见了,忙问张孟娘:“王妃,如此可好?”

  “他如何了?”张孟娘却又问着。

  荀旖答不上来,张孟娘便笑了笑。“涵真道长,”她说,“我倒希望他没这么在意我。”张孟娘说着,顿了一下,又转头看向荀旖,道:“我希望,他不要受你们胁迫。”

  荀旖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半晌,她才说道:“我们是想救你。”

  “救我?”张孟娘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荀旖想要辩解,却都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是无力地说着:“我们当真是为了救你……最起码,能让你,不被他连累。”

  “可我心甘情愿,”张孟娘说,“我们是同生死、共进退的夫妻。”

  “为什么,”荀旖急了,“为了爱情,把自己的命都搭上,值得吗?你明知道他贸然逼宫会是什么下场!”

  “值得!”张孟娘振声说着,终于扭过头来,直视着荀旖,又惨笑一声:“更何况,涵真道长,我不只是为了这男女之情。只是,涵真道长多半是不会懂的。”

  “王妃不说,我怎么会懂呀?”荀旖说着,又凑近了些。

  张孟娘凝视了荀旖一瞬,终于叹了口气,看向了茶杯。“涵真道长曾说,水就是水,无论称呼如何,都只是水而已,”她说着,拿起了茶杯,却顿了一顿,狠狠地将茶水泼了出去,温热的茶水落在地上,登时混浊不堪,又渐渐干涸,“如今的水,还和方才一样吗?”

  荀旖一愣,登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只见张孟娘拈着这茶杯,轻轻浅笑着:“水向低处走。我这一抔水,幸得晋王殿下爱护,才不至于沦落尘泥。我们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死生不弃,他即是我、我便是他……”张孟娘说着,眼泪掉落下来,正滴在那茶杯之中。

  这小院平静的很,可张孟娘却好似听到了宫城下的杀伐之声。她好像预感到了什么,终于将拿着茶杯的手垂下,又看着荀旖微笑。“涵真道长,你们不该为难他,”她笑着,“真正的幕后主使,是我啊。”

  荀旖只当她在自责,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还反过来劝她:“王妃,千万不要这样说。”

  张孟娘却一言不发,只是站起身来,拿着茶杯,直奔这屋中最高的柜子前。她踮起脚尖,小心地将那茶杯放到最高处,又凄惶地笑了。

  “涵真道长,”她背对着荀旖,说,“你知道,受尽白眼,是怎样的感受吗?被人嘲笑,又是怎样的感受吗?”她说着,垂下头来:“这些年,我们夫妻,一直在过这样的日子啊。”

  “王妃……”荀旖顿觉不对,忙站起身来,轻声唤了一句。

  “他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也不想,”张孟娘说着,终于转身看向荀旖,“我们,不想忍了。杯里有没有水,都无所谓。无论如何,他都要做这最后一搏。”张孟娘说到此处,又苦笑一声:“只是可惜了景佑那孩子,他还小,却被卷入了这样的事,我也是于心不忍的。也罢,他若要索命,也是来索我的命,如今,我先偿了他,也省得他跑这一趟了。”

  张孟娘说着,微微一笑,便要冲着一边的墙狠狠撞去。荀旖见了,大惊不已,她忙向她奔去,在她即将撞在墙上的那一刻,用尽全力将她扑倒在地。

  “王妃,你做什么!”荀旖怒问着。她努力用自己的体重压制着她,却不由得又咳嗽了两声,喉咙中泛起一股腥甜。可张孟娘却只是笑得凄凉,一句话都不说。

  “涵真道长,出什么事了?”门外的死士问着。

  “没事。”荀旖忍着口中那股腥甜,回答着。一定是方才太生气,跑得又太急了。

  “宫城传来消息了。”门外死士又说。

  “如何?”荀旖问。

  “晋王,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