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网王同人] 古典浪漫【完结】>第122章 [03]你也看我比赛吗

  早川回到顶楼套房时,幸村已经梳洗完毕。她推门进去,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清清爽爽的帅哥,顿觉蓬荜生辉,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沙发晚上能睡吗?”她很怀疑地按按垫子,“又窄,又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不怕睡出毛病来?”

  幸村放下电子书:“那我应该睡哪?”

  早川眉眼弯弯,露出八颗牙:“睡地板吧,叫服务员多送几床褥子来。”

  倘若世界上有网球运动员保护协会,恐怕就要以虐待罪名控告她了。可惜并没有。最后幸村打电话给客房服务,拜托他们在客厅里支了一张弹簧床,对外托词是小情侣吵架。然而服务员的眼神分明写着,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俩将就点,凑合过吧。

  他睡前还记得和她说晚安。早川正躺在床上敷面膜,听见敲门声不情不愿坐起身,顶着这副外星人般的尊容,把幸村吓了一跳。

  “今天谢谢你。”幸村欠了欠身子。

  原来你憋了一晚上就憋出这一句话来,早川好想翻白眼:“别。你来点实惠的。”

  “什么叫实惠?”他扶着门框,有点意味深长,又有点欠揍。

  “想哪儿去了,我是那种趣味低俗的人吗?”她终于把白眼翻了出来,“要是真想表达感谢,就爆点你们体育圈的料给我,什么兴奋剂打假球落井下石的,这才有意思。”

  这话也就顺嘴一说,说完才发觉有点不对。幸村的脸色一沉,不算难看,但也没有刚才那么轻松。早川反应过来,正想找补,却听见他说:“你们媒体朋友真是挺喜欢刺激的。”

  “吃这碗饭的嘛,”她摆摆手,“谁跟钱过不去呢?”

  *

  回房间后她对着门板上的深棕色纹路出了几分钟神。记忆翻涌着,好像涨潮,一阵阵把垃圾带上沙滩。带来了,便再也不走。那一年,职业网坛黑幕曝光,多名运动员涉嫌假球指控,战火一路烧到成名不久的幸村身上。其实哪里算得了成名,只是长期蛰伏后突然找到感觉,ATP排名稳步上升,硬地红土赛季表现不俗,并终于克服草地短板,打进温网8强。比起学生时代的顺风顺水,这样的开局,已经算是坎坷了。

  然而亚裔球员面临的争议总是更多的。有话题度,自然也有人不喜欢。他看起来没有突出的体能条件,一招一式也不过简单的回击。因此对手的麻痹倒地,便像暗箱操作的阴谋,印证着关于赌博与腐败的传闻。她那些喜欢刺激的媒体朋友闻风而动,长/枪短炮对准了走出球场的幸村。他的头发已经剪短,人比之前更高,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对着镜头微笑,然而却又没有多少笑意。

  那时幸村的眼神,好像这扇门上螺旋状的木纹。沉默地凝望她,说一些客套话,潜台词是,没有什么可说的。

  她赶紧揭了面膜去睡觉。钻进被窝,双脚冰凉,寒意隔着被子浸透皮肤,此时方有一点实感:隔着一面墙的人是幸村精市,久别重逢的,声名在外的,因伤退赛的,幸村精市。

  莫名其妙就让她扮演女朋友欺骗相亲对象的幸村精市。而她居然还答应了。

  于是这晚早川理所当然没有睡好,梦里全是自己收到律师函,我们已经收集到你破坏幸村先生名誉的充足证据,现对你提出指控。输掉官司的结果不是赔钱,是连人带工作被传送回立海大附中,打一款名为古典浪漫的游戏,攻略对象就是原告幸村先生,永远年轻,永远满肚子坏水。她的公司在学生会设立了分部,宫崎拿走了10%的分红,而她作为唯一的部员,第一个任务就是采访网球部……

  她恍然惊觉,冷汗涟涟。冲进卫生间洗脸,却发现幸村正站在镜子前刮胡子。梦中的男高中生一夜间长到要刮胡子的年纪,她心绪复杂,幸村却很无辜,指了指表说,还没到八点。

  她说,早上好。觉得这样有点儿傻,又说,我出去。

  今天的安排是富士山。有了昨夜的尴尬铺垫,她对幸村总要和气一些。冬天气温低,登山活动不向普通游客开放,稍微高一点的地方,需要向导带领才能上去,于是他们报了当地的小型旅行团,温泉中遇到的女孩也在其中。众目睽睽之下,除了扮演恩爱情侣,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

  通往山脚的摆渡车挤得仿佛猛烈摇晃的可乐罐。早川贴着车窗,快要汽化,却感觉有人挪到身后,环过了她的肩。她以为遇到性骚扰,条件反射正要肘击,定一定神才发现是幸村。他的手搭着她的脑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谢谢你。”她用口型无声道,“但是能不能不要碰我头发,昨天刚洗了头。”

  “不用谢。”幸村捕捉前半句,忽略后半句,还是没有把手从她肩头拿开。

  乘索道上山的时候他们理所当然被分在一起,四人空间,对面坐着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妇。如此单调的环境,缺了必要道具,她想不好该做什么,没办法,干脆转换思路,和那对老年夫妇攀谈起来。幸村也加入其中,他虽然年纪轻轻,但大概已有了退休念头,说起养花侍草、种菜钓鱼,无不头头是道。老人们很高兴,问她,你们是第一次来富士山吧?要不要给你们拍张照片?

  她看着幸村,幸村也看着他。外人眼中浓情蜜意的默契,实际上涌动着不得已的暗流。她点点头,把手机交给老太太,像恋爱中的女生一样,没忘记打开美颜。

  老先生说,我们就是在富士山认识的,那年我二十八岁,来这里散心,就遇到她了。

  老太太说,所以我们每年这个时候都回来富士山兜一圈的。这么想想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

  早川瞪大眼睛,说是吗?你们好厉害呀,现在年轻人恋爱都不一定能撑过一年的。然后轻轻去拉幸村的手。

  幸村心领神会,和她十指相扣。咔擦一声,老太太说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把后面的雾拍进去,最好看。还说不是这个道理噢,我们年轻的时候也总吵架,他脾气不好嘛,成天跟吃了炸药一样。说分开,到最后也没有分开。感情这个事情很奇怪的,你们要对自己有信心。我看你们这么恩爱,肯定可以白头偕老,是吧?

  老先生被她拍拍膝盖,只好吹胡子瞪眼,说是的是的。

  下了索道后早川心里总有一点愧疚,像是衣服上的褶子,怎么也抚不平。过来人的祝福太沉重,无论如何也不该给她。她看着领来登山杖的幸村,开玩笑说,我都想为了老太太那句话和你谈恋爱了,一辈子能被别人真心祝福的机会很少,浪费了多可惜。

  幸村说,那我祝你顺利爬到神社,回去以后写出爆款,升职加薪,然后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白头偕老。

  早川笑了,仿佛手心还留着他的体温:“你这是真心祝福吗?”

  幸村也笑了:“当然。”

  然而事实证明,幸村的真心祝福在爬山方面毫无作用。早川毕竟是坐办公室的,即使偶尔去健身房,也多半出于并不纯粹的社交目的。她走两步就觉得累了。双腿仿佛系着沙包,有千斤重。有游客半夜上的山,看过日出后,从神社下来,碰见他们,问,出口还有多远?

  “很快的,半小时吧,”早川停下来喘气,“什么时候能到那个很有名的神社?”

  “那还早,”对方咧嘴一笑,“起码两个小时吧。”

  “为什么一路上我们带给别人的都是好消息,别人带给我们的都是坏消息。”队伍途径观景平台,她坐在台阶上休息,幸村站在她跟前,双手插兜很自在地看风景。有小姑娘吭哧吭哧往上爬,腿高高抬起,才能勉强碰到台阶。经过他们身边,看着幸村挂在背包上的小羊挂件,说:“爸爸!这个好可爱!”

  早川有气无力地打岔:“让叔叔送给你好了。”

  幸村猛地低头,就撞见小姑娘亮晶晶的目光:“真的可以吗?”

  她爸爸从后面追上来,三两下把小姑娘捞到肩头,坐稳:“当然不可以,快和人家道歉!”

  “可以的。”幸村把小羊挂件解下来,放到她手心,“不用道歉哦。”

  *

  旅途中最舒服的时候永远是坐在台阶上休息的时候。早川坐下了就不想起来。等到有所察觉,队伍已经走出好远,甚至远到了就算她奋起直追也会累死在半路的程度。幸村放下手机,对她耸耸肩,她往边上挪了挪,拍拍身侧的空位:“你也坐会儿。”

  于是他也坐下了。

  昨天才下了雪。远近几座山白皑皑的一片。云雾在距离观景台很近的地方涌动,仿佛随时可能涨上来,漫过脚尖。幸村递过来一根士力架,早川接了。四下里,什么都潜伏着,静悄悄没有声息。幸村的脸总在余光里晃,镜头里棱角分明的脸,早上起床要刮胡子的脸,会被小姑娘认成叔叔的脸。不知为何,嘴里的巧克力竟然变得很粘稠,堵住了嗓子,让她开不了口。

  “昨天晚上的事情,真抱歉。”她拨弄着塑料包装纸,间或抬起头来看他,“我不应该说什么兴奋剂打假球的。这不是一句玩笑的事情。”

  幸村一愣,过了一会儿,笑道:“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早川对他怒目而视:“我说真抱歉。要不要给你录下来?”

  他欣然接受:“难得听早川女士道歉,实在难得,所以要多听一遍。你要是愿意录下来,那最好。我拿来当起床铃。”

  幸村说,其实我也没有生气,什么打假球啊,都过去了。你也是随口,我明白的。就是乍听见,有点应激反应,不用放在心上。

  早川挑眉,我就是觉得应该道个歉,毕竟之后还要相处,有点芥蒂多不好。毕竟你是我老板嘛,我们员工有员工守则,不能激怒老板。

  云雾悄悄地漫上来。他们继续往山上爬,像是踏着乳白色的烟。她心里很明白,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太可能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了。就算完完全全的陌生人,搭伴旅行,也会变得熟悉。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老同学。只是明面上不愿意说深,不愿意再有什么复杂的牵扯。

  然而幸村偏不给她抽身的机会。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来到“那个很有名的神社”——因为早川懒得记名字,所以干脆用这个代称。神社是小小一间,鸟居下方摆放着兔子石雕,似乎和当地的妖怪传说有关。早川正俯下身津津有味地看,身后,幸村突然冷不丁问道:

  “你从哪听说的打假球新闻?你也看我比赛吗?”

  早川:“……”

  她从公告牌前直起腰,很想说这是一个新闻从业者的必备修养,然而想到自己每天做的那些有辱新闻理想的垃圾稿件,终于改口道:“看过一点。”

  然后又无情补刀:“我大学室友是越前龙马的狂热粉丝。我都是被她拖着看的。她问我之前看网球吗,认识什么选手吗。我就很尴尬,我总不能说我高中时候的好朋友是越前龙马的手下败将吧。”

  幸村的表情很从容:“手下败将这个印象得更新。前几个月还和越前打过一场,我赢了。”

  “哦,”早川靠着栏杆,表情比他还从容,“那你夺冠了吗?”

  她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场。八进四幸村打越前,四分之一决赛手冢打赛弗里格(一个名字很难念的德国人),两个连战告捷的日本选手在美网决赛见面,国内做或不做体育新闻的媒体都沸腾了,直接炒成“顶上对决”。早川去茶水间泡咖啡,听见自己手底下两个实习生聊天,一个说幸村帅,一个说手冢帅,她咳嗽三声,说咖啡机堵了,你们谁会修?

  那场比较他们打得辛苦,观众看得辛苦。双方都是靠技巧和精神取胜的人,焦灼着打满五盘,哨声终于在偶然的落地中响起。赛后镜头移过休息区,幸村坐在长椅上,镇静喷雾放在一边,没有启封。想来那是他旧伤复发的开始。然而当时她坐在电脑前,被两个大呼小叫的实习生包围着,手里端着冰凉的咖啡,却无端想起许多年前,他对她说,不管经历什么,最后还是想要赢,这种迫切的心情,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她理解了。然后呢?然后便是那些无法按下暂停键的故事,蜂拥而出,如同开启的潘多拉魔盒。

  幸村一愣,按理说这是抢白,可他却笑得更加从容:“原来你不只是看过一点,是看过很多。采访一下,既然如此,在车上听见我因伤退赛,早川女士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她没有回答,转头去看栏杆下面的云海,心里冒出一个突兀的念头,非要比一比的话,还是幸村比较帅。

  作者有话要说:

  我 belike 服务员:凑合凑合,你俩将就过吧

  幸村,劝你少问几句,问得越多沦陷越快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