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宫门外,秦时吩咐虫把礼物抬过去。

  扭头看谢钧走在他一米外,他无奈地走回去,在谢钧冷漠的眼神中用右手扣住对方的手,左胳膊顺势绕过去挽住谢钧的手臂,眼睛垂着看起来卑躬屈膝、关心伴侣,嘴上却扯出一个幸灾乐祸地笑,在谢钧耳边小声说:“忍忍,大家看着呢。”

  谢钧抿嘴没说什么,脚步却有些僵硬。

  秦时无耻地当不知道,死活不放人,他强硬地扣着谢钧的手,扯着人笑嘻嘻地到处敬酒。

  最后谢钧终于忍无可忍,他发现就不能给秦时脸,他单手抓住谢钧左臂,毫不留情地一拧按在背后。秦时脸上挂着的吊儿郎当的笑都有些扭曲了,嘴上“嘶嘶”讨饶,谢钧甩开握着秦时的受,忍住想补一脚的冲动,冷漠地转身离开了。

  秦时缓了会儿,百无聊赖地坐在转椅上喝酒,周围雄虫叽叽喳喳地声音争先恐后地钻到他耳朵里,秦时被迫听了快一个小时的小道八卦:什么异族已经新一轮繁殖,战争不久还要爆发的惊悚言论;还有个普信雄虫的普信发言,说什么雄虫最高贵,任何生物都只能匍匐于雄虫精神力之下诸如此类一大堆,秦时无语到眼睛抽筋、被迫翻了个白眼,又灌下一口酒,他这么优秀都没那么自信好吧……

  还有一个,悄摸摸地说夏斯又要娶雌侍了。秦时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在心里默默为那个可怜的雄虫默哀——虫生不幸,这么倒霉!

  秦时又漫不经心地喝了口,抬眼瞥见洛川走过来。

  洛川在他旁边坐下,两人无言碰了一杯,洛川的声音不紧不慢,脸上挂着贵族雄虫惯有的似笑非笑的官方笑脸,让人不寒而栗,声音矜贵:“听说你跟谢钧结婚了。”

  秦时还是懒着靠在椅背上,送了个眼神表示“这还用问!”

  洛川倒也不在意秦时的态度,他十分优雅地抿了一口酒,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说起来,你们还真是有缘。”

  秦时倒也不反驳,因为……反驳不了。这还真不是他跟谢钧的第一次交集……

  秦时第一次匹配是十六岁。八岁那年他被测出是c级雄虫,被放养了快七年,直到一次偶然又测出他变成了a级雄虫,才忙不迭被接回来。

  在小山苑待久了,他的性子被磨得圆润了许多,不似以前的狂躁狠恶,甚至显得无欲无求,对老头送来的美人不闻不问。那老头非常担心,就怕他那基因突变的优质基因传不下去,死马当活马医地把他绑到匹配中心匹配对象。

  没想到,还真匹配到了一个雌虫。然而秦时那时虽然已经变成了一个圆石头,但那也是一个倔强的原石头。

  他并不是第一眼就看上了谢钧的。那时他“爹”把匹配照片递过来,他随意扫了眼:面容冷峻,眼神凶煞,不感兴趣。抬手把照片往后一扔,声音淡淡却让人丧失质疑的勇气:“不喜欢,不娶。”

  皇室开始是想把谢钧配给大皇子洛晟的,看事情不成,又拿匹配压人,强硬地要让谢钧嫁到秦家。谢钧那时战功无数,风头太盛,皇室太想通过婚姻,让雄虫绑住他,断了他的从军路,哪怕不择手段。毕竟优秀的雌虫那么多,少他一个不算什么。

  谁料他俩互相看不上,谢钧宁愿选一个酒囊饭袋,都懒得看秦时一眼。天知道秦时听到谢钧那句“仪表堂堂”憋笑憋得多辛苦。

  想来,他对谢钧的兴趣就是从那时产生的。

  秦时正陷入回忆里,突然听到“啪”地一声响,接着响起了沉闷的倒地声,听的他都觉得疼。

  转过椅子,原来是夏斯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虐待自己的雌虫。那个亚雌一头柔顺的亚麻头发,漂亮的像个公主。他斜跪在地上,一颗又一颗泪珠滚过脸上红彤彤的巴掌印,偏偏还咬着嘴不敢哭出声,看起来又乖又委屈,跟小时候被洛川欺负的时候一个样。那时候,他总是受委屈,跟个尾巴似的跟在秦时后面,很乖,秦时一直把他当亲弟弟护着。

  秦时本来散漫的神情变了,总似笑非笑的唇也冷下来,手攥着酒杯。

  他似乎永远也适应不了虫族压迫的天性,哪怕他是这个规则的获利者。

  洛川看他一眼,勾起轻笑,眼神平淡地无情:“怎么,很心疼?”

  秦时对将雄虫这种天性完美继承的虫无话可说,顿了顿,还是开口:“谈个条件。”洛川意会,他悠闲的抿了口酒,语气很缓:“成交。”走之前脚步顿了下,大概是想到了秦时以前得罪他的事,看好戏一样的语气居高面下道:“你娶谢钧得罪了夏斯,自求多福。”

  秦时看着洛川介入之后前方逐渐平息的风暴,叹了口气。他是真的、真的、很不喜欢雄虫啊……

  秦时很早就不会亲自去帮人了。大概是雄虫太过暴戾无常,珍爱变得那么可贵,所以。哪怕只是一个偶然的微笑,一个不足挂齿的举手之劳,都可能在不经意间换来一颗真诚纯挚的心。秦时并不喜欢,也无意伤人。

  他好不容易变成伤感秦时,有望维持三分钟以上。然而……眼前惊现沈岚那张比阎王还让他恐惧的脸,秦时顿时伤感全无、只想逃跑,然后被按住了肩膀,生无可恋的扯走了……

  …………………………分割线………………………

  另一边,谢钧甩开秦时后去找提前约好的人,到宫殿的后花园碰面。

  秦涯两年前离开的边缘区,应雄父的要求嫁给了二皇子做雌君,如今在中央区军部工作。谢钧前两天托他帮忙处理自己档案被卡下的事。

  谢钧刚走进后花园就看到了靠在一棵桃树上的秦涯,秦涯显然也看见了他,站直了身体,笑着对他招手,琉璃质的眼珠显得很温和,待他走近,开门见山、先回答他最关心的问题:“你在军部的职位任命,我已经处理好了,明天上午八点记得到军部报道。”

  谢钧沉默的点点头,他们之间已经熟的不需要说谢谢了。

  秦涯给他讲了军部的局势和搜集到的一些皇室密谈。

  谢钧就是个闷葫芦,秦涯讲完后气氛不可避免的安静下来。想着他雄父命令给他的任务,脑袋里又浮现出谢钧那十五张整整齐齐的和离书和铿锵决绝的签名,秦涯愁的脑袋疼,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劝:“阿钧,虽然我弟有些混,但闭着眼睛勉勉强强还是能……过日子的。”

  看着谢钧无动于衷的脸,秦涯叹了口气,声音听起来很诚恳:“他虽然没心没肺,但还是很善良的。你知道他为什么被明令禁止踏入皇宫整整7年吗?”

  谢钧眼睛都没眨一下,语气带着刻意的疏离:“我对他的事不感兴趣。”

  “给我个面子,听我说完嘛。”

  秦涯愁死了,他不给谢钧反驳的机会,直接言简意赅说重点:“因为他为了一个并不相熟的雌虫,恶狠狠地坑了二殿下一把。”

  谢钧诧异的抬起头,看向秦涯的眼睛。秦涯早有预料,他无奈的耸耸肩:“他从小就那样,一会儿跟这个雄虫打架,一会儿维护那个雌虫,也不管利益关系、认不认识,疯子一样。但他的维护与狠,又绝不是因为喜欢或厌恶,给我的感觉是一种很荒诞的……履行责任的感觉。”

  秦涯被自己的话“悚”的抖了一下,“算了,不想了,实在是看不懂他。”他晃了晃脑袋,把对秦时的剖析摇出去。“总之,他对雌虫还是不坏的,很绅士,很温和。”

  看谢钧脸色缓和了许多,他又靠到树上,随手捻下一抹桃花,弹指抛上去,放松的说:“而且,放心好了,你跟他一起应该是没有危险的。”说着,好像想到了什么特别搞笑的事情,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知道……知道他那个、所谓的择偶标准吗?”

  谢钧曾听很多人提起过这个名词,却不明白那具体是什么。他微微摇了摇头,心中确实升腾出些许好奇。

  秦涯还在笑着,笑得腰都弯下去了,偏黑色的头发也随着动作一晃一晃:“告诉你……什么奔放、热情、不黏人、只爱钱的,哈哈哈”秦涯笑的更厉害了,却还不忘自己的任务:“你这样的,完全跟他的爱好反着来,最安全不过了。”

  谢钧无感,不过终于明白为什么秦时能单身二十三年了。他不欲多谈,便告别离开。

  然而,秦涯却喊住了他,止住了笑,声音很认真,表情也凝重下来,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谢钧,我帮你是因为我把你当朋友,而不是我认可你要走的路。为什么非要给自己的人生强加那么多的痛苦?雄虫也许并没有那么坏,不是吗?”

  谢钧身形顿了一秒。桃树的阴影印在他脸上,枝头的桃花离他很远,显得他生硬而决绝。他什么也没有回答,步履平缓从秦涯眼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