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杀风尘>第三十七章

  立春一过,很快就到了四月。蒙蒙的露水与春雾里,沪城从冬日的萧肃中醒来,愈加肆意地张扬着五光十色魅力。

  “那些人究竟在干些什么糟心事!”洪八一面狠狠啃了红烧猪蹄一口,一面继续发表一腔青年壮志,激情昂扬演讲,“现在外边乱成什么样子了,他们居然还有心思在沪城里胡打胡闹呢。你听说没有?在北边,那面学生全都上街了,除了一小撮逃到关内的,剩下的都快把朱老总的摊子推翻咯!要我说,就该这样,让他们睁开眼睛看看大家伙过的都是怎样的日子,他们还敢心安理得地坐在那些位子上大吃大喝?”

  说罢又撕下一块肘子肉,狠狠咀嚼,生动形象演绎最后四字字面意义。

  季沉漪闷头不语,他抬手揉揉眼睛,把落到额前的头发往后一捋,“他们才不在乎。”

  洪八默默骂了一句脏话,愤愤道,“可不是嘛!你不知道,我昨儿路过春风戏院,看到那个何厅长——哦,升部长了——何部长跟姓戚的,嚯,两个人甜蜜蜜,不知道的还以为度蜜月呢!就因为昨天他生辰,何部长包下整个春风戏院给他庆生,听说光是礼物就塞满整整四辆小轿车,还有五箱金条……那可是金条啊!这要搁外边儿,能买多少枪、打多少寇人?他拿来捧一个戏子!”

  话音落地,他才后知后觉对面坐着正是如今上海滩最炙手可热梨园人物,赶忙找补,“我不是说你啊……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还有,上个月城南赛马会,我跟着另外几个朋友去看热闹,他娘的,上面一个个衣冠楚楚,大言不惭讲着劳什子体育精神、拼搏竞技、期待鼓舞民众奋发……我呸,怎么没一个人敢出去跟外国人动真格的?哪怕捐点钱去支援一下也好啊,就眼睁睁地看着,唉,真是……”

  “大人物,大时代,小百姓。”季沉漪言简意赅,“洪大哥,我们能做的太少了。”

  “我知道。”洪八长长地、哀怨地叹了口气,灌了一大口酒,“我记得以前咱们总在一起说,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总不可能一直这么糟,再难过,咱们也能做点什么,好、好不认命,不向这操蛋的一切低头……可是你看看,现在呢?”

  他茫然四顾,芦月桥的小酒肆不多,但每一家都挤满了人,要么是这个帮派,要么是那个帮派,流完血互拼完砍刀以后就成群结队地来这里喝两盅。还好现在是白天,是温柔、明媚、充满生机的春日,所有人都懒懒散散的,提不起劲。

  “哦,你还是挺年轻的。”洪八大着舌头道,“是我,我已经老了……”

  “胡说八道,你又大不了我几岁。”

  “嗨,我老了不是因为我今年几岁,是我已经、已经没有那股劲头和心思了。”他突然眼圈一红,“老弟呀,我以前哪怕赤手空拳,一块砖头都没有,我都敢上去跟青帮那群兔崽子干架,我、我只觉得痛快,只要一想起拳头砸在他们脸上的感觉,我就有使不完的力气,就像是你那戏里面唱的子龙将军!可现在,我连活都不想接了,就像每天泡在酒里,晒晒太阳,看看路上的猫儿狗儿,哪天日子到头,就地就埋了。你懂吗?我以前哪肯想到一个‘死’字,哪怕在棺材里都要拼命掀开板子,自己爬出来!”

  季沉漪没他喝得多,并没有醉,脑子清醒,只是讲话慢了几分,他便慢慢点着头,“我懂,洪大哥,你老了,是因为你的心死了。”

  “——对!”洪八捶捶自己的胸口,惆怅万分,“这玩意儿,我再怎么哄它,也跳得不如当年勇哇——能走的都走了,留下的也是一个不如一个、一天不如一天,我再赚几年,再奔几年……就回乡下去。”

  “又能走到哪里去?”季沉漪的杯空了,他不再满上,只是拿着个空杯子在手里转着玩,“普天之下,哪里不是王土?”

  洪八大声叹道,“别说我这种三流人物,北爷都在联络蛇头,看看能不能走海路……你瞧瞧,还有隔壁,青帮白少是什么样的风采,上几个月还不是朝寇人示好,搞什么商会联盟,被指着鼻子骂了好几天的汉奸,结果呢?寇人自己窝里也乱,他上一批货听说至今还卡在海峡那边,被海水都泡化了。到底哪儿才是活路哇?盛大帅是掌着兵,可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

  “有的。”季沉漪说,“他的动静就是他只能不动。”

  ——一旦现在动了,就出大乱子。这还是前些日子盛明烨跟他讲的,内陆现在只剩下这么一股按兵不动势力,就在盛连山手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无数双眼睛盯着,要么和朱老总一样,软弱无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都不敢多讲一句话,要么跟西边一起,上前线去送死。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沪城表面上仍是烈火烹油一般的热烈繁华,底下倒真是热油滚炉的煎熬。盛连山信不过自己人,又打不过寇人,左选右选,头发都快给他选白了。

  他难受,盛明烨当然就清闲不到哪里去。这两个多月他几乎没怎么在沪城里露过面,天南海北到处奔忙,就连杨海也不怎么清楚他的具体行踪。季沉漪只短短见过他两次,一次是三月底,他下了戏,散场以后就见盛明烨在墙角处站着,还穿着去北边的厚大衣、围着围巾,静静地等着他过去。还有一次是十来天前他早晨做完早课,从塔楼往回走的路上,天蒙蒙亮,人很少,他听到身后短短两声汽车喇叭,盛明烨从车窗外探出头,让他上车吃早餐。车子在路边停了半个多钟头,他吃完了饭盒里尚有余温的小混沌、粢饭糕和蟹黄小笼,盛明烨送他回凤凰台以后便开车去了火车站,说是又要往南方去了。

  黄大姑被送进圣诺玛医院以后着实让季沉漪轻松不少,每日练枪与转场子之外,走在大街上也渐渐会有人认出他来,远远招呼一声“季老板”,他便挥一挥手,回答一句“诶”。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洪八似乎讲了几句话,见他毫无反应,困惑地皱眉,“你怎么魂不守舍的,这两天不是暂时没有你的戏?”

  “抱歉抱歉。”季沉漪收回心思,“你刚刚说了什么?”

  洪八无可奈何看他一眼,“我在想现在大大小小都在往外面跑,熊哥混得那么风生水起,都悄悄把儿子女儿送出洋,接下来的日子,估计有得熬咯。要是盛大帅撑住还好,撑不住,兵荒马乱的,咱们能跑到哪儿去呢?”

  季沉漪低下头,“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日子再难,总不能不过了吧。”

  “呃,对了,我最近是听到一点儿风声。”洪八看着他,酒精让他的话变得结结巴巴,“从洪记一个兄弟那儿听来的,呃,他说你最近像是傍上大佬了?”

  季沉漪一时反应不过来。

  “就,那什么,咱两什么关系,你怎么连我都瞒着呢。”洪八埋怨道,“你说,是哪个有权有势的富太太、大小姐、女老板,怎么也不给兄弟我介绍一个?”

  “没有的事。”季沉漪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从哪儿道听途说来的?”

  “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洪八索性破罐子破摔,把答应别人“保证守口如瓶”的许诺完全抛在脑后,“他说了,原本他们那边都接到一单,要去找你的麻烦,我猜嘛,估计就是你那姓戚的对头悄悄下的黑手,他有何部长撑腰,现在手上宽宥得很,到处也都卖他几分面子,你这么出息,沪城可有不少人眼红着。结果临到头,担保人忽然通知不干了,丢了信誉也不怕,还愿意倒赔定金,说今后谁都不许碰你的场子……你说说,这不是你背后有人是什么?”

  季沉漪哑口无言。

  盛明烨根本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这件事,他也不知道,盛明烨为他挡掉了多少类似的事件。

  洪八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欸,能扳动担保人的可不是小虾米,你是不是被哪个高官夫人看上了?我说,这可是天大的富贵,你想想,上次帮你摆平北爷那事靠的都是盛明烨那么大的人物,这次要保你一世平安,难不成是何部长的太太,气不过她男人在外头和姓戚的鬼混?再不然——噢,难道是大帅府那个柳二太太——”

  “你这小名可取得真好。”他一脸艳羡,“平平平平,真有贵人包你富贵平安,你说我现在改名——就叫洪安怎么样?不,还是叫洪富贵——”

  “——没有太太。”季沉漪不理会他后面异想天开的胡扯,“还是他。”

  还是他,仍是他,只有他。

  “谁?”

  “盛上尉。”

  洪八愣了两秒,张大嘴,“盛上尉这人也忒好了吧,真够朋友,你是救过他的命还是怎么?”

  “我请他吃过夜宵。”季沉漪严肃道,“两顿。”

  第二天是礼拜五,固定去医院探病的日子。季沉漪提着一袋子水果,开春了,橙子、樱桃、枇杷,一个个一串串水灵灵,还带着鲜绿的枝叶,光是看着就能叫人心情好上不少。

  黄大姑住在圣诺玛医院加护特区,与其他病房不同,这一面更像是一座疗养所,人们可以自由走动,去花园散步、去餐厅吃饭、去教堂祈祷告解,可以什么都不干,在房间里发一整天的呆。这一面的护士也不再是劳伦夫人那样风风火火、每日端着托盘追着人吃药的样子,每一个都穿着柔和的粉色制服,脸上笑眯眯的,语气温和,满足任何无理要求。

  后来季沉漪才知道,是因为这里的病人无药可治,或早或迟,精神与肉体在慢慢消逝,治疗与针药不再有意义,只需要有人耐心地保全他们在世间的最后一点尊严,为他们设计一种人工化的、毫不费力就能获得的快乐。

  他到的时候正值饭后休息时间,黄大姑头发扎得整整齐齐,蹲在门口的花圃处修剪一枝快要凋谢的玫瑰。她的看护士跟在身后不远处,一见到季沉漪便笑眯眯道,季朋友,你来啦?你真孝顺。

  拜劳伦夫人所赐,现在他在医院的称呼已经全然变更成为这个略带幼稚可爱代号,令他每每有种自己踏入幼稚园错觉。

  黄大姑转过身,手上拿着一把园艺剪刀,只朝他投去冷漠一瞥,便又回过头,专心致志地对付起自己手中的花束。季沉漪早已习惯了她的无视,叹口气,问道,“今天情况怎么样?”

  看护士笑道,“还不错呢,早晨起来就说要出门剪花,中午吃了药,睡了一小会儿,又急急忙忙地出来了。不过——她今天老是叫我‘四嫂’,四嫂是谁?”

  在这不长不短的两个多月里,她在黄大姑脑海中一次次从童年好友、为数不多的亲人、邻居路人一直扮演到做梦时梦见过的神仙娘娘。

  “是我家斜对面卖花的老板娘。”季沉漪想了想,从记忆里打捞出褪色形象,“我姆妈有段时间去那里做帮工,帮她挑花、剪枝、包装,插花也是四嫂教她的。”

  “她今天兴致很好,想为你剪一束花,等你回来。”看护士悄悄道,“很开心的。”

  她开心地陷入自己为自己创造的世界里,在人生的路上一步步慢慢重新退回到最开始的旅途。

  “四嫂,你跟那个人说什么?”黄大姑提高声音问道,“快来帮我剪这朵玫瑰呀,平平一会儿就要回来了。”

  她认得清花是玫瑰,却分不清自己真实的儿子。

  看护士抱歉地朝季沉漪笑笑,走上前去,轻言细语地同她讲话。她兴高采烈地展示自己一整天结果,等待一个意识中的、永远不会回来的影子。

  医生告诉过季沉漪,随着黄大姑病情的推移,情况会越来越糟,记忆只是最先出问题的部分,然后是各种感官,知觉,最后是器官,一旦开始恶化,时间会很快。药物只能尽量维持稳定,减轻痛苦,不会带来新的希望。

  “可能四五个月,可能四五年。”白大褂皱着眉头翻阅病例,“最好的方式是让她尽量在剩下的每天里都能开心。”

  仔细算一算,她一辈子真正开心的日子能有多少呢?季沉漪乐观地想,或许层层剥离去那些苦难的回忆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季朋友,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劳伦夫人朝他打招呼,几个月不见,她仍是一副精力十足模样,“你的身体好了吗?”

  “全好啦,谢谢你。”季沉漪答道,“我来看我姆妈。”

  “噢,我就知道,你真是一个乖孩子。”劳伦夫人脸上露出一丝伤感神情,“我不常常到另一边去,你知道的,我不忍心看着那些病人把自己最爱的人当做陌生人,老天,莎士比亚都写不出更悲情的戏剧了。我有跟你提过吗?我的姐姐也死于这种病——她之前简直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好的人,谁能想到呢?她会躲在衣柜下面,说自己的丈夫试图毒死她;会把她的女儿们赶出门去,一面大骂她们是该被烧死的女巫……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疾病折磨的是爱与被爱的所有人。后来他们都不再去探望她,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她的葬礼。”

  “真是抱歉和你说这些。”她轻轻抽动鼻子,“我不是……”

  “没关系。”季沉漪说,“只要你想,说多久都可以。”

  劳伦夫人附送他一个大大微笑,“下次等我们花园下午茶,你一定得来,我可得让你见识见识我讲故事的本领。只不过现在我得给医生送药了,自从药房换上保险柜,我得一个个亲自去,可有得忙。”

  “保密柜?”季沉漪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换成保密柜?”

  劳伦夫人看着周围,小声道,“因为之前药丢了。”

  “药丢了?”

  “是呀,本来以为圣诺玛医院是教堂区,不会有这种事发生呢。”劳伦夫人担忧道,“而且掉的不是别的,是很严重的、会伤害到人的药,什么人会做这种事呢?”

  季沉漪心跳突然加速,脑海中闪回出看到宋祁偷偷在药房门口徘徊画面,手心出汗,忍不住问道,“那你们……查了没有?找到是谁了吗?”

  劳伦夫人摇头,“怎么可能,药房一般人都是进不来的,所以从没有人想过防备什么……况且去年那段时间,有几次医学会议,来了很多别的地方的医生和他们的助手,人来人往,哪里能够查得出来呢?”

  “医学会议——你记不记得,里面是否有一位姓刘的医生?”

  “这我就难说了。”劳伦夫人作苦恼状,“不过,如果他是医术精明的专家,应当回来吧?毕竟那几次说是专业论坛,城里大半部分有名望的教授呀、学者呀,都来听了。”

  季沉漪走到门口时还浑浑噩噩,他心里有一个大胆的念头控制不住浮出水面,他不愿去相信,但一切过于巧合,恰好到令人无法忽视。

  他的下一次登台在三天后,这三天里,他忙忙碌碌,从小公馆查到刘医生曾经的住址,再到宋祁的出租屋,果不其然——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有,一丁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一个相关的人、一件相关的物品全都消失匿迹,好像这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但它们消失得越干净,就越符合他心底的真相——否则,抹掉它们的那双手究竟在掩盖什么?

  胡琴起调仍是老师傅的拿手曲子,小鼓檀板,一腔泠泠的冰雪的嗓。

  “他四弟子龙常山将,盖世英雄冠九州——”

  四面的金龙盘烛燃得亮堂堂,流光溢转,台上舞刀弄枪的生旦净末打来又打去,演一出隔世风华,传奇无双戏码。

  “将计就计结鸾俦——”

  季沉漪热热闹闹半场打完,当头扬眉一瞪,立时迎来一大片喝彩。台上照得亮,自然便看不清座上的面貌真容。他只知道今晚点戏的是个颇有世家的老太君,平生最爱看三国水浒一类武戏,恰逢七十大寿,儿女拥着上凤凰台来好好庆贺一番。

  “季老板,好哇——”

  流水似的鼓掌,哗啦啦,真像水一般,流得满堂是,溢出去了。

  季沉漪谢了幕。最后一出必定是蟠桃祝寿,不是他擅长的,幸好这一出也不必要多好,找几个年轻生嫩的小徒弟扮猴儿,灵头灵脑,嘻嘻笑笑,会来些事,把老太君逗高兴了,大家都能接着赏。

  他打水擦过脸,拿香油混着皂粉洗了洗,前台隐隐约约传来吆喝声,又是一片笑闹,想来是猴戏讨了彩,宾主尽欢。他走了片刻,平复方才耗尽的力气,揉揉眼睛,也没心思吃备下的干点心,和师兄师姐们道个别,准备到医院去。

  出了后门,他不知怎么回事,心念一动,想起盛明烨之前所说过的话,调转脚步,漫不经心地朝后巷走去。远处的店家已经支起摊椅,上灯了,布条招牌在风中晃晃荡荡。打锅水烧开,米、面、菜心、猪头肉,一并备齐,就待着散戏后的主顾们来光临。

  紧接着他就看见路灯下站着颀长身影,车子尾气还没散尽,应当刚到没多久。

  盛明烨看见他,不意外,招手叫他过来。

  “不进去?”季沉漪定一定神,问道,“上次说了给你留座。”

  天气暖和了,盛明烨只穿一件薄薄单衣外套,更显得挺拔,“没必要。”

  他也没说过怎么才算是必要。

  今晚的戏以武为主,季沉漪在台上一口气连翻八个筋斗,一劈腿踢枪踢得比人高出半个头,此刻浑身都软绵绵,提不上力气,“——这会什么时候走?”

  他心里盘算着能不能一起去吃一碗小馄饨。

  春天的夜晚宁和静谧,芦月桥边的野花都烂漫盛开,盛明烨还没有去看过呢。

  “现在。”

  对方回答道。

  季沉漪正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咽回去。

  下次吧。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下次再去吃。

  “你娘怎么样了?”盛明烨问道。

  “在医院里。还得多谢你,医生护士,都很用心。”季沉漪想多和他说几句话,努力思索最近有无新闻话题,“对了,你查到过吗?圣诺玛医院几个月前丢过几次药,刚好和我撞到宋祁在附近的时间温和,我怀疑……”

  “别查了。”盛明烨突兀地说,“忘了这件事,别再继续追下去。”

  “为什么?”季沉漪愣住,“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的人只查到和寇人有关系,就被人灭了口。”盛明烨沉沉道,“背后不简单。别查了,太危险。”

  “……哦。”他一说正事,季沉漪只得乖乖点头,“听你的。”

  “这么听话?”盛明烨以为他至少还会追问几句。

  “盛上尉这么有权有势都查不了,我还逞什么能。”季沉漪撇嘴,“何况去年底我还躺在医院里呢,我可不想再重蹈覆辙,——至少得再过段时间吧。”

  远远近近的响动,是热闹完毕的人们三三两两,踏出戏院大门,朝这边来了。

  “行啦,你快走吧。”季沉漪故作轻松道,“不耽误你做正事了。”

  他吁一口气,先一步转身,准备往回走。

  不成想被一只手勾住肩膀。

  他诧异回头,只见盛明烨的脸倏地凑近,一张俊朗面孔似笑非笑,“那就走吧。”

  “……我也去?”

  “当然,季老板可别忘了,你还欠着我债呢,现在我准备来要债了。”盛明烨道,“有个活儿,接不接?”

  “接,接!”季沉漪登时来了兴致,眼睛一亮,“什么活?”

  盛明烨替他打开车门,示意,“上车再说。”

  车灯闪了闪,两行白亮灯光刷拉拉地照出路面莹莹的,又熄灭,一溜烟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