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根据甘露寺、我妻和嘴平的报告,大多为低等级的鬼。”天音拧干热水,有条不紊地叠好毛巾放在丈夫额头上,“掩饰性袭击的概率占八成,对方的目标显然是鸣花小姐。”

  “这样吗……”耀哉双眼无神地躺在妻子膝头,声音弱不可闻,“他开始警惕了……”

  “鬼舞辻无惨变得警惕,是好事吗?”年轻美丽的夫人温柔捋开耀哉因剧痛汗湿的额发,低声道,“虽然能够确定下弦鬼月全灭,但上弦鬼月的战力损耗……”还不够多。

  ——鬼杀队曾经顶尖的呼吸法技巧无可避免地随时间丢失,拥有无穷寿命的食人鬼却通过吞食人类血肉而不断变强,这是多么残酷而不公的事实。

  “当然是好事。”孱弱到连呼吸都是负担的男人缓缓微笑起来,因千年诅咒布满灼烧疤痕的脸上似有光芒闪烁,“我了解他,比世上任何人都了解他。

  “他一直以来蔑视的人类,竟敢向他的命脉伸手,愤怒会驱使他放弃隐匿,驱使他有所行动。”

  “我的一生,叔叔的一生,父亲的一生,产屋敷氏历代当主的一生……”耀哉的唇边溢出鲜血,但笑容依然温和,“我们穷尽数千年去憎恨家族的叛徒,这份憎恨将穿透一切,在剑士们手中,化为斩断头颅的刀锋。”

  “是,”天音眼眶中早已盈满泪水,端药的手细微颤抖,声音四平八稳、古井无波,“我们会赢的。”

  喝完药汤后,耀哉借助妻子的帮助重新躺下。男人痛苦沉闷地咳嗽几声,恍若无事地继续话题:“鸣花小姐今天苏醒了,是吗?身体是否安康?事件的报告不必着急。”

  “鸣花小姐是今天下午苏醒的。”天音打开信纸,粗略概括,“苏醒前有较为激烈的挣扎,但身体机能正在逐渐恢复,等柱级训练告一段落,珠世小姐和蝴蝶会去进行更详细的检查。”

  “如果实验室用于研究的血样足够,就让辉利哉尽快安排鸣花小姐和祢豆子离开,”耀哉稍作思索,“就目前而言,她们不落入鬼舞辻无惨手中就是最大的帮助。”

  “因为……她们两人可能是‘完成品’吗?”天音轻声道,“珠世小姐说,是鸣花小姐的可能性更大……祢豆子还未恢复神智,但相关药物的研发十分顺利。”

  “是吗?太好了。无论鸣花小姐和祢豆子谁是‘完成品’,”男人顿了顿,叹息般开口,“她们……首先都是无辜受害者。”

  “父亲、母亲,”拉门外,产屋敷氏长女雏衣跪坐而下,压低声音,“鸣花小姐和炼狱大人请见。”

  ……现在?当主夫妻两人俱是一愣。

  天音下意识看了看重病在床的丈夫,起身回应:“雏衣,去让两位稍等片刻,我马上——”

  “雏衣,”耀哉打断妻子的话,柔声道,“现在是晚上吗?”

  “是的,父亲大人。”雏衣感觉有些奇怪,但还是老实回应了,“夜已经很深了,不如让鸣花小姐和炼狱先生暂时住下,明早再来见您?”

  “天音,请两位进来。”男人挣扎着借妻子的手坐起,含笑的语气中带着些许高昂,“鸣花小姐不是沉不住气的人,除非她有事必须当面告诉我,一分一秒也不能等待。”

  ——饶是早有准备,鸣花两人进入内室时,天音还是愣了一下。

  “非常抱歉,但是因为时间紧迫,”少女裹着被子趴在恋人背上,红着脸吭哧吭哧道歉,“我的身体还在恢复期,连站起来都为难……请、请当做没看到吧!”

  相较赧然的未婚妻,炼狱杏寿郎表现得极为坦荡。年轻的炎柱把好大一卷未婚妻轻松地放下,还顺手裹紧了几分:“事出突然。之后再向主公告罪。”

  失明多年、重病缠身的耀哉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疑惑地向妻子歪了歪头。端庄淑雅的当主夫人看看被子埋着的病弱丈夫,看看被子卷着的苍白鸣花,无奈地笑了笑:“无妨。”

  “咳咳,我们先说正事吧。”鸣花清了清嗓子,努力忽视稍显滑稽的现状,“之前……半个月前,蜜璃、善逸、伊之助陪同我前往镇上采购时,无惨通过无限城打开了我所在店铺的空间通道。”

  不出所料。耀哉颔首,不动声色地隐瞒了造成的死伤:“他与鸣花小姐进行了交谈。”

  “没错。虽然搞不清楚他的想法,但他似乎寄希望于,通过我杀掉灶门炭治郎。”鸣花顿住,不自在地抓紧被子。安静坐在一旁的猫头鹰先生想了想,稍显强势地握住她的手,神色鼓励。“他的言语间,对炭治郎颇为忌惮,所以,请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尽量保证那孩子的安全。”鸣花回握恋人温暖的大手,鼓足勇气继续道,“之后——我,试图激怒他了。”

  炼狱杏寿郎无意识地手指一紧。

  “无惨对我发起了攻击,但他最后,没有杀了我。”沸腾的勇气和无边的恐惧宛若昨日,少女颤抖着抿了抿嘴唇,抬眸定定地看向产屋敷夫妇,“——我应该,就是‘完成品’。”

  声轻却如惊雷,众人呼吸俱是一滞。

  受身体虚弱和精神不济的双重影响,鸣花语气虚浮、神情疲惫,措辞也是颠三倒四,但此时此刻没人会误解她口中‘完成品’三字的含义。

  没等三人消化平复,鸣花张嘴急促呼吸几下,扔下另一个惊雷——“我与鬼舞辻无惨,曾有婚约。”

  ……啊、啊这?天音忍不住睁大眼睛。未婚夫·猫头鹰先生默默调整姿势,和鸣花十指交握。

  “如果、产屋敷家还有记录的话,”鸣花脸色发白,稍微抬高声音,“鬼舞辻无惨原名为产屋敷月彦,在平安京时期,是产屋敷家生身虚弱、缠绵病榻的三子。”

  “的确。”耀哉给出肯定的回应,“产屋敷世代不会忘记这份耻辱。”

  “我的父亲,是他的主治医生……在我十二岁时,由母亲的家族和当时产屋敷当主牵线,定下了我和产屋敷月彦的婚约。”少女呼吸急促,“无惨服用了我父亲调配的药物——但那是半成品。

  “在找到最后一味药材前,无惨通过服食血肉完成鬼化,并杀死了父亲和所有的佣人。”

  鸣花痛苦地俯身,费力喘.息、浑身颤抖:“我记得、我记得……当时我只有十六岁……所有人都守着他,只要能抑制服食血肉的欲.望,只要、只要不吃第一口,大家天南海北、费尽心思地为他寻找——”

  “快让鸣花小姐直起身来!”天音警觉地扑过去,“她喘不过气了!”

  杏寿郎立刻起身,单手握住鸣花的肩膀、同时用膝盖拨开被褥,三两下就把未婚妻因痛楚蜷缩的身体舒展开来,两人牵着的手自始至终没松开。

  另一边,真正掌控局面的产屋敷当主反而半晌没说出话来。

  尽管产屋敷氏千年来致力于斩杀家族罪人鬼舞辻无惨,但毕竟跨越了数个世纪,许多记录无可奈何地遗失在战争动乱和家族变迁中,比如产屋敷月彦化鬼的详细始末。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鸣花靠在杏寿郎怀里,额头沁出冷汗,“鬼舞辻无惨曾尝试从我的记忆中寻找完整的药物,所以我的记忆被多次翻看清洗过,很长一段时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但是他没想到,”少女凄厉地笑出声,“他没想到——他亲手让我变成了‘完整的药物’。”

  “我为曾经的谎言道歉,我并不是没有食用过人类血肉的鬼。”鸣花的情绪逐渐平复,“事实上,我是产屋敷月彦第一个尝试转化的‘同类’……我,吃了父亲的手。

  “而父亲的手心里,握着越海而来、干燥的、为数不多的、仅有的蓝色彼岸花花瓣。”

  一时静默。众人五味杂陈,内室中仅剩鸣花断续的呼吸声。

  千年来的仇恨和屠戮陡然变成一个笑话,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发出恶作剧成功的嘲讽。

  竟然是这样——天音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活该。”产屋敷耀哉发出短促而快意的笑声,缓慢清晰地重复,“他活该。”

  “其实、我的记忆没有完全恢复,如果回忆起什么有用的信息,我会托锵鸦传信。”鸣花忍不住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却红了眼眶,“阿杏,把我托你带的罐子交给天音。”

  炼狱杏寿郎把大悲大喜后气息更虚的恋人往怀里塞了塞,递给天音一个巴掌大的罐子:“请务必避免直接接触里面的东西,虽然它没什么实际的攻击性。”

  天音颔首表示了解,小心翼翼打开罐子,借灯光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一颗带着血丝的人类眼珠。

  “血鬼术的产物。请放心,鬼舞辻无惨无法通过这点稀薄的感应定位主宅。”鸣花解释,“这是上弦四,也就是新任鸣女交给我的。她的血鬼术是搜寻和定位,这个,可以屏蔽她的血鬼术。”

  天音试探着问道:“新任鸣女是……?”那位被鬼化的剑士吗?

  “是我在花街的故交。”鸣花难过地放轻声音,“小澄不是自愿变成鬼的,但她现在无法摆脱鬼舞辻无惨的控制……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帮我。”

  杏寿郎惊讶地看向未婚妻——他当然记得名为‘小澄’的女性。

  “近期鬼杀队和十二鬼月都死伤惨重,就算上弦有新鬼补充,能提供的战力也有限。”鸣花冷静地顺了顺思路,“无惨是个惜命的赌.鬼,再加上怒火趋势,他很可能想趁现在将鬼杀队斩草除根。

  “相应的,鬼杀队也可以趁此机会重创鬼王及十二鬼月。”

  “之前上弦两鬼对刀匠村下手失败,以鬼舞辻无惨的性格,这次可能会直接冲着主宅来。”小秘书简单分析老东家的恶劣性格,“我们可以抓紧时间转移,为他留下空无一人的陷阱——”

  “天音,”气若游丝的当家打断鸣花,罕见的语气强硬,“杏寿郎、你以及雏衣,都暂时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和鸣花小姐说……还有,让辉利哉立刻过来。”

  当主夫人二话不说颔首起身,安置好虚弱的丈夫,悄无声息地带着女儿离开;杏寿郎一开始担心未婚妻的身体状况而稍有迟疑,然而目睹主公夫妇一套默契的动作,也只能眼巴巴瞅瞅鸣花,跟着起身离开。

  裹成寿司卷的鸣花赶紧冲他眨眨眼,权做安抚。

  “杏寿郎这孩子,真的很喜欢鸣花小姐。”从细微声响中猜测到情况,产屋敷耀哉靠在堆叠的枕头上,微微笑道,“早年,我曾有幸与瑠火夫人交谈,那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优秀女性。”

  唔诶?为什么变成家常话题了?鸣花谨慎道:“是、是的……”

  “槙寿郎先生也很喜欢瑠火夫人,”年轻的当主毫不在意地继续话题,“就算身为柱的工作无比忙碌,他们的感情也一直很好,就像是密不可分。”

  不用羡慕别人,你和天音夫人也是绝美爱情呀。

  因为长期被老板暴力手段查看记忆,鸣花很清楚自己虽然危机直觉惊人,但智慧点其实跟不大上;于是对此时话题的飞跃并不做多想,附和着小鸡啄米点头。

  “父亲,”穿着单薄睡衣披外套的小少主匆匆赶来,冲两人点头,“鸣花小姐。”

  ....

  小少主八成刚被姐姐和母亲从被窝里掏出来。辉利哉顶一头乱糟糟的黑发,脸上也带着未褪的困倦,强打精神在鸣花身边坐下。

  寿司卷少女偏头想了想,吭哧吭哧挪过去,把迷迷瞪瞪的小少主一起裹紧被子里。

  不行,这样不行。不太清醒的辉利哉内心挣扎,身体十分诚实地没动:……但真的,太暖和了。

  “既然人到齐了,”耀哉不急不缓地引导着话题,“那么我就开诚布公地说——不仅仅是鬼舞辻无惨想通过一战结束‘麻烦’——我想让一切结束的愿望,比他更加强烈。”

  ....

  ……这一点我知道的。鸣花茫然:但是,力量上的差距需要时间填平啊。

  靠在一起的小少主闻言,控制不住般颤抖了一下。

  “鸣花小姐无需担忧,”病重的当主笑容中带着轻松,“我会安排好一切。”....

  啊,这题我会。鸣花赶紧回应:“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请务必开口。”

  “那么,”耀哉话锋一转,了然也平静地对上鸣花,“——就麻烦鸣花小姐毫无保留地告知我们,你向杏寿郎隐瞒的事情。”

  ……向炼狱先生隐瞒?辉利哉彻底清醒了,倏地扭头,看向紧挨着自己鸣花。

  小少主性格沉稳但年纪着实不大,圆圆的脸上一双圆圆的眼睛,映了暖黄灯火瞅着鸣花,倒是驱散了她心中一瞬抓起的忐忑和紧张。

  “被你发现啦?”披散着乌黑长发的少女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小声解释,“不是故意要隐瞒阿杏……在完全确认之前,我、我不想让他担心。”

  “我有着和产屋敷月彦相似的先天性疾病,虽然是阴差阳错,但我的确服用了完整的药物。”鸣花的声音柔软无害,“正常来说,我会拥有健康的身体,然后像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

  “无惨疑心父亲在我身上留有后手,不可能让我离开,也不甘心杀了我,于是通过一些特殊的手段,让我维持在鬼和人类之间的状态,得以拥有漫长的寿命——

  “他在我的身上,种了半颗属于他的心脏。”

  鸣花顿了几秒,给父子两人一个缓冲的时间,再继续开口:“我无法确定失去这半颗心脏对我的影响,但可以确定,鬼舞辻无惨能靠这半颗心脏拥有复生的机会。”

  “让珠世小姐进行确认,”辉利哉提议,“在西洋医学体系中,器官移植有风险,但不难实现。”

  “我的意思是,”鸣花又笑了笑,缓慢地、认真地继续道,“如果无惨试图依靠我、对鬼杀队产生威胁——无论生死,请立刻为我剖离这半颗心脏。

  “我实在没办法向阿杏说出‘生死不论’这种话……只能,拜托你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旦我开始学习,码字就能让我快乐无比[doge]

  P.S.前几天的美队事件大家知道吗?此事直接导致现在我随便看个小黄雯都大脑发麻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