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有适合绿川光的衣服, 笹月惠便给他拿了一件自己的浴袍。

  索性她本就身材高挑,绿川光又不是十分壮硕的身形,短是短了点, 倒也勉强能穿。

  牛奶白的长浴袍, 笹月惠穿着能没过小腿肚,到绿川光身上只能堪堪遮住膝盖。

  衣服是全棉的,触感柔软, 舒适透气。即使扫到伤口, 也不会引起不适。

  上面除了日光暴晒后的气息,还有一种浅到几乎闻不出来的香味,和之前在惠身上闻到的一样。

  这是她穿过的。

  察觉到这一点的绿川光, 再次血液上涌,整个人变得红彤彤的。

  再这样下去, 只怕伤口是止不了血了。

  费了好大的力气, 才平复内心的波涛汹涌。

  绿川光不死心地看了眼换下来的衣物, 上面沾满灰尘和血迹,被他泡在盆里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捞出来再穿上绝无可能。

  道德和教养不允许他有太多遐思, 情感上却控制不住。人生第一次,他窘迫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和之前的拥抱亲吻不一样,这样的接触,太过于亲密。

  没办法三两句话糊弄过去,继续欺骗自己惠只是一时移情, 因为他救了她, 不曾看轻她, 所以才对他心生好感。

  做到这个地步, 怎么都不可能只是好感吧?

  “咚、咚咚!”

  敲门声拉绿川光飞远的思绪, 笹月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好了吗,阿光?可以吃饭了。”

  “咳,来了。”

  青年拉开门,热气顺着脚底往上涌,驱散深冬的寒凉,舒服得叫人忍不住叹息。

  笹月惠站在一边,背着手笑眯眯地看过来,“担心阿光会冷,就开了地暖。感觉怎么样?”

  绿川光眉目舒展,对她的细心叹为观止,“我很好,麻烦你了,惠。”

  笹月惠驾轻就熟地揽住他的腰,带着人往客厅去,“不谢,应该的。”

  到底哪里应该,两人心知肚明,却谁都没说穿。

  虽然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笹月惠却并不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家务什么的,以前没做过,来日本后也能做的很顺手。

  绿川光洗澡这一会儿,不仅做好了他的专属营养餐,还顺手收拾了之前乱得一塌糊涂的客厅。

  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染血的地毯、沙发垫撤下换新的,鞋子丢进水盆泡着,沾有绿川光血液的纱布绷带丢进火盆烧掉,灰烬冲进马桶。

  等到绿川光出来,看到的便是干干净净、温馨舒适的小屋一间。

  热气腾腾的食物摆在沙发前的小几上,方便他坐着取用。

  “吃吧,”笹月惠在青年身边坐下,塞给他一双筷子,笑容得意又狡黠,“我对自己的手艺还算有点自信。”

  在厨艺上同样骄傲的绿川光挑眉,一眼看去,食材大多有补血和促进伤口愈合的功效。少油少盐,完美符合营养餐的名头。

  夹了一块入口,口味也与常见的日式风味不同,夹杂着和厨师本人相貌一样的异域风情。并不难吃,反倒增加了一点特别,令味蕾留恋不已。

  绿川光很给面子地吃个精光,然后精力彻底宣布告罄。

  如果笹月惠没出现,他会在见到Zero的瞬间昏睡过去,把所有烂摊子交给幼驯染收拾。

  可惜没那么多如果,他被惠先一步带回来了。撑到现在还睁着眼,已经是极限。

  笹月惠也看出来了,来不及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先把眼睛都快睁不开的心上人送到客房。

  几乎是一沾枕头,绿川光就睡了过去。

  他后背有伤,只能趴在床上睡。脸颊一半陷在柔软蓬松的枕头里,一半被略长的发丝掩盖,看起来乖巧得不得了。

  笹月惠伸手将他脸颊上的发丝捋开,趴在床沿静静看他的睡颜。

  半晌低头,额头轻轻抵着绿川光的手背。眼眸却黑沉沉的,照不进一丝亮光。

  “晚安,阿光。”

  温软的唇瓣在青年手背上一触即离,脚步声悄然远去,消失于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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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这么盯人的?”书房内,笹月惠举着手机,用最和缓的语气说最刻薄尖锐的话,“看来是我高估了你的能力。真没用啊,智也。你是废物吗?”

  “喂喂,大小姐,绿川光受伤你生气归生气,不要牵连我好吧。”草壁智也直呼冤枉,“这种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关系?”女人深吸一口气,“所有与他有所关联的情报,事无巨细,全部报到我这里。这句话,我有没有说过?”

  “你那位心上人可不是吃素的,寸步不离地跟着,可能吗?你以为我手下的小弟人均世界第一幻术师?”

  “再说了,之前跟着他摸到一座乌鸦军团的基地,兄弟们眼睛差点盯瞎,哪个闲着吃白饭了?这么放不下,自己上呗。”

  “抱歉,是我失态了。”笹月惠闭了闭眼睛,努力平复心情,“今晚的事情,两天内我要知道所有详情。”

  “明白~”

  知道青梅是关心则乱,草壁智也将她的指责撅回去后,其实不太生气,还能冷静地指出一个被主人忽略的事实。

  “你失控了,惠。”

  失控?真是久违的感觉。

  笹月惠丢开手机,望着天边那轮弯月,陷入沉思。

  有沢田纲吉那样的爸爸,笹月惠虽然从小在黑手党组织长大,却并非刻板印象中那种冷心冷情利益至上的黑手党成员。

  与人为善是真的,不怕事爱搞事也是真的。

  大概是幻术师的特性,她天生就比哥哥家辉更冷酷一些,对与己无关的事投以冷眼,旁观事态发展,以此取乐。

  失控,这对掌控火焰的他们来说多可怕。

  代表力量存在的基础从根源开始崩溃,反噬己身是迟早的事。

  记忆中唯一一次失控,是和哥哥进行指环争夺战的时候。

  血脉相连的双生兄妹,为了彭格列继承人的位置,赌上性命彼此争斗。

  哪怕她根本无意继承爸爸的位置,更无意与哥哥相争。

  时也势也,被别有用心之人推到那个位置上,再想下来并非她说了就算。

  后来是怎么结束的呢?

  啊,好像是火焰失控了。

  格斗场被铺天盖地的靛色云雾笼罩,在场所有人全部被拉到几近狂暴的幻术里。

  笹月惠有关当时的记忆模模糊糊的,但听骸老师的说法,那是威力相当可怕的术。

  爸爸拥有继承自初代首领的超直感,幻术对他影响非常有限。由他和骸老师出手,才平息事态。

  然而事后,他却向她道歉了。

  “没能察觉你的痛苦,是我身为父亲的失责。作为彭格列的首领,我必须为家族选出最合适的继任者。作为一个的父亲,我只希望我的女儿能快活的过一生。”

  那之后,她在爸爸的默认中卸下身上的重担,彻底退出彭格列的决策层,远走日本,追寻儿时的梦想,成为一名小有名气的漫画作者。

  一转眼,竟已过去三年多。

  尽管不及当年,但她确实有点失控。

  枝子说的没错,她确实泥足深陷,栽的够深够彻底。

  没关系,笹月惠这样告诉自己。

  因为阿光,她被剥夺了今后所有的其他可能,其他人再优秀也不想多看哪怕一眼。

  身为罪魁祸首的他,决不允许隔岸观火,冷眼旁观她的沦陷。

  得和她共沉沦才行。

  作为补偿,她会编织出全世界最绮丽梦幻的爱情,让阿光自愿留在她身边,一辈子。

  他们的未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有彼此存在的未来。

  “哈,哈哈哈~”伫立在窗边的女人突然捂着嘴轻声笑起来,“真有意思啊,爱这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