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到什么地方，长相可爱的人都是格外招人喜欢的，像邓赏月这样性格好的，更是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让人想和他变得亲近。
季围巾则是反例，同为孩子相貌，性格却像大人，除了跟着季明灵的时候闹腾点爱撒娇，见别人都是一副深沉严肃的模样，不爱言语。
本来季明灵不打算对他放宽标准，顺便好好改改自己心软的毛病，可偏偏还是走了老路。主要还是因为这孩子天赋很好，不加以教导，容易荒废，那样的话就可惜了。
季明灵没那么迟钝，知道季围巾只喜欢他，不愿意跟着别人，便默许了这孩子跟着自己一起生活。
最近他发现这孩子有了心事，文静得可怕，总是一脸郁闷地扫地，哪怕脚边一尘不染，依旧毫无灵魂地舞着扫帚。
原因可能是刺猬问了不该问的话。
作为高三年级的领袖，这姑娘素来是要对新人进行无死角盘问的。
“你几岁了？”
“刚成年。”
“你、你确定自己成年了，多高啊你？”刺猬难以置信地俯视着他。
“……”不足一米七的季围巾垂着头，被戳中了痛处。
季明灵着实也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成年了，毕竟季围巾看着弱不禁风，初中生还差不多。
考虑到男孩的自尊心，他没跟着刺猬感叹，做了个口型让她别再说话，摸摸围巾的头，安慰道：“多喝牛奶多吃肉，你还有机会，孩子。”
“哥，你也嫌我矮？”季围巾伤心地说。
季明灵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真诚：“不会的，就算你长不高，哥也会像现在这样照顾你的。”
季围巾默默走开了。
小孩倒是没有一蹶不振，就是明显的话更少了，吃饭的时候从不参与聊天，一心进食，风卷残云地解决掉大鱼大肉，吃完就去操场散步消食。白天积极干活，打水拖地，跟季明灵抢着做事，晚上还要到操场跑上好几圈才肯回来睡觉。
他真是铆足了劲要长大长高。
每次经过季明灵，他都会刻意放慢脚步，侧头看看自己的肩膀到季哥哪里了。
季明灵假装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低头看着菜谱，随意地问：“你有守护兽吗？要不要带你去找一只。”
“不用，外面危险。”
也是，之前给他当了那么久的围巾，本身就是个独立的小守护神。
听见邮箱里有动静，他打开一看，又是储文仁来秀恩爱了。
在知道他静默空间坏了之后，这家伙便滥用公职，用管理局开辟的特别通道给他传信。内容无非是和对象是如何恩爱，再八卦地打听他的感情生活。
注意到季明灵皱起眉，季围巾问：“怎么了？”
“还记得之前总挨你打的那个人吗？”
“那个姓储的，他怎么了？”
“他最近老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
“……你要找对象？”围巾顿时僵直了身，警惕地问。
“不是我要找，是他吃饱了撑的要管闲事。”
“别理他，他脑子有问题，管理局的能认识什么纯粹的好人。”季围巾气呼呼地说，托着腮，仔细留意季明灵的神情，假装不在意地问，“不过，如果你真的要找，会选择什么样的人？哥你有理想型吗？”
季明灵顿了顿，说：“不知道。”
“你没喜欢过谁吗？”
嘴边有个名字，却像是禁语，季明灵说不出口。
他合上菜谱，将那些汹涌的情绪收回胸腔之中，淡淡道：“我这种人，不配喜欢别人的。”
季围巾捏紧了衣角，难过地看着他的背影。
“怎么会不配呢？你明明这么好。”
“那天晚上，我听到你说了好多梦话。你是不是，见到什么人了？”围巾问。
这孩子什么都知道。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围巾已经见过他很多次不堪的样子，季明灵也不想说违心的话，只能轻声坦白：“我梦到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你应该听说过那件事了，是我害了他，他本该有很好的发展，全被我毁了。我明明……没有资格喜欢他，却还是自欺欺人地在梦里把他设想成不责怪我的样子，就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恶感，真的很可笑吧。”
“不是这样的，你记忆有损，肯定是管理局的人为了逼你招供，故意让你遗忘了，还加入怨恨的情感，让你误以为自己是因为嫉恨才杀了他。”
季明灵笑着摇摇头，他有郭清祈的异能，管理局都无法令他死亡，更别提篡改记忆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
“就这么相信我？”
“我当然信你，你不是那样的人。”季围巾笃定地说，像认识他很久一样。
男孩的眼睛太亮，如有炬火闪耀。
季明灵移开视线，熄了灯。“时间不早了，睡吧。”
“晚安，季明灵。”
“这小子……”每次说晚安都叫他大名。
上方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围巾每天运动量过大，很快就能睡着。
季明灵怎么都不困。
他很想用【临摹】试一试从储文仁那里学来的方式，完整无误地绘出自己的过去。但围巾就在旁边，不方便施展。要是再在幻境里说些奇怪的话，就太尴尬了。
而且，就算顺利进入幻境又能如何，守着残缺的世界，碰触的终归不是真实。
不断迷惑自己，贪恋着零星的温暖不肯松手，回声提醒过他的，这样很危险。
围巾翻了个身，掉到地铺上，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梦游，摸索着靠近季明灵，一把抱住他的肩，温热的气息吹向脖颈。
“小东西。”季明灵低声说一句，把人抱回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胡思乱想着，他渐渐睡着了。
在梦里他一个人坐着，静默空间破碎的一隅，是他的心镜。
曾经那上面写满了另一个人给他传的话，如今只剩下满是裂痕的表面，倒映出一张悲戚的面孔。
胖胖的鸽子在上空盘旋着，迟疑半天才飞下来站在他的肩头，咕咕叫着。
“饿了？”季明灵摸摸它的肚子。
肥鸟啄啄他的手心，送来几颗玉米粒。
“你自己留着吃吧。”季明灵不禁思考自己是不是看起来太可怜了，鸟都同情他。
鸽子又叼出几张照片，是储文仁和小对象的合照，两个人贴着脸笑得特别灿烂，腻歪得没眼看。
季明灵很想放火把它们统统烧掉：“下次他再让你送这种东西过来，就半路扔掉。”
鸽子很严肃地说：“不行，会罚款的！下次我就没法给你捎玉米粒了！”
“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八袋什锦谷物粒，全勤的话加送豪华鸽舍居住权！”
“还挺不错的。”
“你赚得没我多吧。”鸽子骄傲地挺起胸脯。
季明灵挠了挠它的小围脖，应和道：“是啊，门卫能挣几个钱，还要养家糊口，太辛苦了。”
“实在不行，你就跟着我干，”鸽子很仗义地说，“正好我们鸽子队缺人，你不是可以召唤那个火鸟嘛，肯定也能飞得快。”
“我还是算了，我怕送着送着信都烧没了。”
“那得讲技巧啊！信要放在小背篓里，不能让风啊雨啊接触到的……”鸽子津津有味地跟他进行职业指导。
季明灵认真听着，忽然，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哟，鸽老师在上课呢。”愉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猛地转头，看到了正眯眼笑着的郭清祈。
“迟到的坏学生，还不坐下来上培训课！”鸽子扑闪着翅膀命令道。
“来了。”
郭清祈自然地盘腿坐下，紧挨着季明灵。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身边的人，哆嗦着唇：“你怎么……”
“不是说好了要来找你的嘛，”郭清祈对他眨眨眼，握住他的手，“我们家亲爱的很厉害，顺利完成了任务，没有受伤，不过下次可别随便用时光跳跃那一招了，多危险啊。”
“你都看见了？”季明灵惊讶道，愈发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梦。
“对呀，我一直都在守护着你。”
“出时空隧道的时候，替我挡了雷劈的，也是你？”他当时不是没有想过，恰好降临的霜雪，会不会是郭清祈死而复生了。
郭清祈挑眉：“嗯，是不是很感谢哥呀？”
季明灵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如获珍宝一般。
“我就知道，你在我身边没有走……谢谢你。”
“啧啧，年轻人不好好学习就知道谈恋爱，都不听我讲课！”鸽子留了袋玉米粒给他们吃，傲娇地飞走了。
郭清祈拍了拍他的后背。
“可别哭啊？你金鱼眼的时候虽然可爱，但是我会心疼的。”
他从来都是清醒的。
知道自己不该在梦境里多待，这里的一切都可能是别人精心设下的陷阱，抓住了他的弱点，好让他舍不得离开，无法回到现实。
“郭清祈。”
“嗯。”
季明灵目光闪动，小声说：“你还答应过，会帮我记着过去的事，那现在，能不能帮我想起来？”
郭清祈捏捏他的脸，莞尔一笑：“遵命。”
可这就是他戒不掉的瘾，尝上一小口就足以要了命，什么理智清醒通通不管。
只想拥有郭清祈，在温柔的目光里死去也无所谓。
他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