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lando缩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毯子潮湿的细毛使人感觉不太舒服,他刚出了不少的汗,现在就连头发也是湿的。
如果闭上眼睛,他仍然能感觉到临睡时的眩晕和倦怠,昨晚他睡得并不好。
而且做了整夜的梦。
他现在记不清自己梦见什么了,但是他知道自己又梦见了Lee。因为Lee出现在梦境中太多次,他甚至分不清电话另一头的Lee,是不是他梦中的Alpha,只能清晰地感觉到,关于Lee的一切对自己强大的引力,那就像磁石对铁粉。
“Orlando。你怎么了?”
“……现在是早上。”Orlando用嘶哑的声音回道,“我刚醒过来。”
“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对劲儿。”
“你知道我怎么了。”Orlando抿了抿嘴,艰难地说,“我躺在热水里。”
“你是在引诱我么?”
“不,我发烧了。”Orlando说,“因为那天的电话。”
“Orlando,为什么打给我,想让我帮你么?在电话里?”
Orlando没有出声。
“回答我。”Lee严肃地问。
“不,我只是想问你……你怎么处置我给你的液体。”
“我喝了它。你的气味儿非常浓烈。你快不行了,Orlando。”
“心率不稳、窒息、盗汗、惊厥……我想知道我下一步会怎样。”
Lee没回答。
Orlando追问道:“我会不会彻底崩溃?发疯?还是死掉?”
“不会。”Lee冷静地说,“也许……你不是因为药物作用而如此。”
“……我分不清,我不知道。”
Lee低下头,慢慢向窗边走去。Orlando没有说话,他在等着Lee说话,他希望从Lee那得到帮助,只要能缓解症状,他愿意丧失任何底线。
快了,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太久,他的意志力没强大过体内的药物作用。异红酮已经改变了他身体里所有重要的细胞,带走他的活力,把他变成一滩泥。
“Orlando,闭上眼睛。”Lee说。
“我就在你身边,在你背后。”Lee坐在椅子上,靠上椅背,闭起眼睛,声音低沉地说,“我的手,抚摸你的脖子,感觉到了么?”
“唔……”Orlando抬起下巴,更多的汗水沁了出来。
“我掐住你的喉咙,咬住动脉,你流血了,很多的血……它带走了热量,于是你开始感到困倦,思维越来越遥远,而我就在背后抱着你,你很安全,Orlando,你只是困了……”
Lee的话令Orlando放松下来,睡眠是解脱,死亡也是,他并不能很好地分辨自己需要的是哪一样,这两者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没有实质区别。
“我想要吻……”
“别想太多,Orlando。如果你觉得冷,我会帮你盖上被子,如果你做恶梦,我将出现在你的梦里,从现在到晚上,我不会离开你身边,你醒来的时候还会看到我……”
Orlando睡着了。
Lee把手机放在一边,用力吸了口气,然后又重新拿起手机,拨通一个Alpha sadist的电话。
“我们尽力了。”电话另一头粗哑的声音说,“我们冒险进入那栋楼两次,但那儿是『自主防卫区』,您是知道的。您的朋友弄伤了我弟弟,他现在还像死人一样躺在医院里,他的拇指没了,脑袋被揍成了南瓜……我想说,如果您希望快点儿肢解他,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他呢?他发情了,非常严重,您不用花太大力气就能搞定一切。”
“……现在过来,我有东西要给Orlando。”
一滴黑色水珠滑过屋顶的纹路之间,渗透幕布,坠了下来。
Will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讲演厅是一座希腊式古典柱廊式建筑,位于卡罗来纳大学北端,建筑初始,设计师采用尖券式铜面穹顶,这属于典型的“一点集中式”,在战后受到各界敏感人士的反感。现在,礼堂正处于重装吊顶阶段,为了不影响使用,屋顶垂挂着黑色苫布,遮住了高处的梯架。
一些区域的座椅被拆掉了,钢组装的支撑结构丛丛矗立。将近千米的大厅没有屋顶光源,只靠壁灯照明,内部十分昏暗,只有讲演台被UHP光源和帕灯照得通亮。
石灰粉掺杂着乳胶漆的气味儿透过苫布,弥散到四处,每隔几分钟,就会有些硬质粉末落下半空,不仔细看是看不见的。
Hannibal穿着与装潢主色调相配的精纺驼丝锦西装,站在实木演讲台前,用流利的英语向学生们讲述亚里士多德的发现。
他的衣服表面笼着微弱的色泽,颜色不会亮于金棕色的头发,Hannibal只穿最高档的服装,又不允许其掩饰自身的光辉,他是个自恋而又骄傲的学者。
偶尔,他用植物色膏挑染头发,白色或者金色,但只是若隐若现的几缕,为了更好地诠释他那禁欲的理性与入时的审美。
Will木然地望着Hannibal,不由想起在立陶宛庄园的日子,Hannibal每天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轻敲他的房门。
那时,他是不是为他的高贵荷尔蒙吸引?还是为他的举止言谈打动?那是一种内在的力,冲破外表,直达另一个人的内在。被贯穿的感觉并不好,却令人难忘。
帕灯角度旋转,光沿四面墙壁的塑木纹,流进护板顶部的佩兹利纹样。
那是装潢最考究的一部分,更像是出自艺术家,而不是建筑师之手:涡券式柱头羊角与无花果截面花纹相拼合,组成了一种纹路密集、极其难以雕刻、抽象而又复古的图案,给这端庄的礼堂,添加了一点儿生动。
这儿拥有最适宜的混响时间:1.54秒。吸音地毯与座椅,完美解决声效问题。
Hannibal的声音冷静而清晰,也许,他还没意识到Will也在这里。他的目光在几百人身上经过,又不会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停留。
Will知道,Hannibal是在感染他人,不是抒发自己。Hannibal并不是太喜欢亚里士多德,其实他也不是太同意罗素。
神学、物理、建筑、科学、生物等不同门类的名词在他的脑中有着千丝万缕的清晰联络,也只有他能解释历史和宇宙之间的关系。Hannibal经常借用物理公式去验算事情结局,而如果道德与伦理就是人类定律的话,他本身就像是不具备缓冲层的史瓦西黑洞一样,使一切规矩失效。
在Hannibal眼中,没有任何科学诉之于人类理性而非感性,也没有任何与路西法不同的天使。“如果有,那么他也许是不健康的,不健全的。”他没有直接说加百列妇人之仁。
Will不禁笑了。
这一秒,他用眷恋的眼神注视Hannibal,为他的发光感到自豪欣慰,格莱美领奖台下面的同僚们,也经常用这样的眼神去看他们的兄弟、情人。
Will撑着座椅的扶手站起身,沿阶梯一步步走向讲演台。
Hannibal看到他有短暂的惊愕,不过在其他人发现以前,他的脸上又出现了温柔的笑。
Will穿着涤棉夹克和一条棕色灯芯绒裤子,冷漠地站在离Hannibal只有四米远的地方,衣领摸断了线,扣子也是不完整的,裤脚沾着泥水,便鞋的后跟已经踩得塌陷,这样子落魄而潦倒,台下的学生们愕然地看着他,他们觉得这个人一定活不久了。
如果他不是瘾君子,就是个被战争剥夺一切的可怜虫。
Will的眼睛在发红,像是快要流泪。人多的环境令他感到紧张,他不敢看台下的任何人,否则,他就会像个麻风病人一样不停地发抖,可又必须处于人多的环境,他才能把注意力分散掉一部分,而不是全身心地去感受Hannibal的存在。
他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看他的。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他们想得没错。
他没想活到下个世纪,他只想使Hannibal倒台、入监、死亡。
Hannibal的眼神又起了一点儿变化,从得意变成陌生。
他装作不认识Will的样子,以一个得体礼貌的姿势站着,腰背笔直,像位极具平权意识的长者。他有令人羡慕的身材和仪态。
这个时代的所有明星,都不会比Doctor Lecter更迷人。
他不仅能吸引他人的眼球,还善于蛊惑人心,使他们从生理到心理全部沦为他的崇拜者。
“历史是否有至上的目的?”
讲演被Will打断了。
“革命是反抗的蜕变和堕落,因而不可能实现人类建立天堂的愿望?”
Will问的,是Hannibal曾经向他说的话。
Hannibal没有在第一时间作答,而是稍微低下头,像是在思考。
Will又说:“反抗究竟带来什么?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感到不满,或是一群人对制度不满,革命和战争,究竟象征了什么?极端的反抗?抒发?宣布?还是……捍卫?”
“只象征了他的改变。”Hannibal像是在给一位学生讲课那样,平静地说:“这象征了‘他人就是地狱’的时应性,把一个人、或是不可改变的环境看做存在的客体,当客体变成威胁,一个人要从他物的控制中解脱出来,或者心甘情愿地做别人的物,或者使他人做自己的物,去操纵他人。其方式就是极端抗争。”
“……你把其他人看做他物?”
“不,我只是阐述他人的观点。”
“那你呢?你是什么?”
Hannibal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说:“战争是左右两种思想的培养皿,‘我’应该从它之中脱出来,超越思想的对立,否则,我就可能奔赴于集中营制度的统治中,任何以救赎为目的的行为都是错的,就像共和的不存在,权力与人结合时,其本身也是错的,因为人类天性失度。”
Will皱起眉头,端详着Hannibal的脸色,又问:“你不相信平等?你曾经支持战争。”
“支持战争”对于Hannibal而言是污点,也是他出名的噱头,对他现在的舆论导向地位有奠基作用。自他成名后,就很少有人当面提起他的过去,人们普遍认为:那是不礼貌的。
Hannibal却没有流露出一点儿不悦。
“没有一种思想是真理,这位先生,左和右,都不能决定一种思想就是真理……如果我觉得真理在右边,那我就站在右边,但我会从左边思考我的坚持是否有意义。
我想你弄错了我主战的年份,在2087年之前,我还很年轻,而战争还没有到达白热化的程度。如果战争在那时终止,就像二十世纪中期那场世界大战结束后一样,到处滋生集中营制度,人们因安全感所剩无几,希望获得保护,而求助于当时看来是正确的强者,给他们无上的权利,这倒是也很像受虐者心理,削权以谋求保护。”
Will像是听到了荒谬的话,笑了起来:“所以你主张战争继续,使人丧失全部安全感,丧失道德与伦理的戒条,为所欲为?”
Hannibal说:“不,只是当正义和自由不可兼得时,我选择后者,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受到未来的吸引。现时,并不是最差的年代,我们可以尽情和其他时代对比,我们失去了一些,但得到了本性自由。我们拒绝成为历史的工具。”
Will嘲讽道:“你就像是……19世纪的英国贵族,乘坐马车徜徉过街,却在背地里痛斥女王的不公。”
“你认为这样有何不妥?”Hannibal问,“我不会呆在任何的学术阵营中,以力量评价正义,因而我不受既定道德约束。”
Will缓慢地迈开步子,走到讲演台旁,扶了扶眼镜,艰难地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在座的学生们,又把头低下来说:“Doctor Lecter,支持战争、操纵他人、反抗制度、无视道德……如果这一切都不能让你们免去对他的信服,那么我接下来要告诉你们,Hannibal Lecter,曾在2095年6月到2096年12月之间,杀害、肢解、食用了34个人,我有他们的名单,也有……他们的照片……”
Will的话说到这儿突然被一名学生打断了。这位女学生没有举手,直接站了起来,颇为无礼地提出质疑:“先生,我想请问你的证据在哪儿?”
“我是有证据的……”
“如果你有证据为什么不去举报Lecter博士?你为什么会站在这儿?你真的不是恐怖片导演吗?”话音一落,礼堂里的学生们大笑起来。
Will紧张地摘了眼镜,用衣袖擦了擦镜片,解释道:“我向警察提供了藏尸地点,还有……作案工具以及证人住址,但他们没去。”
“你的证据在哪儿?”有人好奇地问道。
Will用哆嗦的手从口袋里取出一支小型储存卡,插入演讲台下部的主机插孔中,然后走向幕后的设备房,打开幻灯屏幕,又低着头走了回来——在这个大约持续半分钟的过程里,Hannibal不转眼珠地盯着他。
Will有意回避了所有的人的眼神,用不太利落的动作打开触摸板。
一张照片出现在幕布上。
雪地、松柏、城堡、天空、原野构成了画面,是立陶宛的美丽庄园。
下一张图由几张照片拼组:拜占庭式顶楣特写、华丽卧室、拥有三组高橱的书房、长廊、矗立着名家雕塑的门厅。
接下来,人们看到一个复古而诡异的地方。
由两面倾斜墙壁、杉木玄梁、石头组成的空间。这地方既没有人,也没有任何东西,窗的左右各有一根柱子,装置了两条结实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固定着重五十公斤的石头。
仅仅是这样,窗口挂满了霜、锁链锈迹斑驳、地上就连一个脚印都没有。
Will将照片放大,人们从窗户上看到一个白点。
照片被放大十倍后,白点清晰起来,那是经过氯化亚锡还原的指纹。
下一张图像上有这枚指纹与Hannibal的指纹对比图,以及私人侦探所开据的符合度检验报告。
这时,礼堂大门被打开,两位穿制服的保安迅速走下座椅之间的通道,冲向讲演台前的Will。
Hannibal摆了摆手,制止他们的举动。
Will没有出声说话,静静触摸着按键,另外一些图片出现在屏幕上,那时候,每个人都产生了不适感,有些人主观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有些人用双手抓紧了椅子扶手,还有些人吐了。
地点:林间小屋。
一个足有240公分高的“怪物”,蜷缩在窗台下面,啃食着一具新鲜尸体的内脏。
也许是因为个子太高,这个人的脸孔几乎畸形。
右手被切断,断肢处装置着生物电子假肢——那更像是螃蟹的钳子,靠断肢内神经控制张合。
她被一条拇指粗的铁链穿过锁骨,铐在墙上,活动范围最远是四米左右。
图像并不是特别清晰,但人们可以不费力就看到角落里的骨头堆、尸块、蛆虫,以及“骨制艺术品”:用小腿骨和木板打造的椅子与骨盆、脑壳做成的碗。
这个女人应该快死了,乳房、背部、臀部生长着成片的暗红色刺猴,四肢布满抓痕。
“她是守林者的妻子,Lecter博士的护卫有六名,都经过了多种人体改造,有人被带上牛头、有人被植入虎齿,还有些被切割脑叶,变成弱智……”Will加重语气说,“Doctor Lecter,把一些先天残疾,住在福利院的孤苦的人,带回他的庄园,对他们进行原始而野蛮的驯化,使其变为杀手,看守着Lecter家族的山区,这就是……他所谓的‘自由’。”
礼堂里鸦雀无声。
Hannibal面无表情。
Will观察了一下学生们的脸色,继续说:“这栋城堡是Hannibal Lecter名下房产之一,至今仍然在维尔纽斯郊区,凶手处理尸体残骸的方法是把它们丢给‘守林人’。”
有人把目光投向Hannibal,更多的人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盯着屏幕上那些他们并不想看到的东西。
Hannibal走过来,接近Will时客气地问:“我可以说几句话么?”
Will后退几步,把演讲台让给Hannibal。
“我有收集刑具和人骨的爱好,大多数艺术家也有此爱好,我想这来自于家族遗传,直到我祖父那一辈,传袭立陶宛的贵族爵位,这也是荣耀。”他毫不避讳地说:
“照片上的指纹,我想那的确属于我,而这位先生所说的‘守林人’,抱歉,这听上去更像是恐怖电影中的桥段,陪伴我度过战争的朋友,来过我的庄园,也曾去过附近的山中狩猎,这其中包括德国上将Wilhelm Kohl、现任马里兰州州长夫人Murphy女士、联邦税务局总长Clyde等高贵的客人。”
Hannibal顿了顿,有意给学生们时间作出判断,然后又说:“我不是百分之百地在意攻击我的理论的学者,但我希望一些因理念不合而想扳倒我的人,不运用伪证为武器,攻击我本身的道德。”
他这时才把头转向Will,善意地说:“这位年轻的先生,虽然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是我要提醒你,不要被那些因战争而失去自身利益的人操控,成为他们的武器。”
Will仍显冷漠,但是他的呼吸已经变得很快。
他感到全身发热、情绪急躁,他无法应对这种被当众指责,成为众人注视对象的感觉。
他紧紧捏着拳头,腿在不由自主地发抖,他的耳朵里有了嗡嗡的鸣音,就连脚趾也在鞋子里蜷了起来。他随时有可能跌倒,现在只是勉强维持站立。
一支笔从座位第一排的一位激进的男生手中飞出来,戳中Will的肩膀。
“根据诽谤罪立案标准,你是在捏造事实,恶意诋毁他人的行为。”刚才提问的女生又站了起来。
笔记和书本被丢上了台,有人开始讲脏话。
或许是球队队员的人,被Hannibal的自由野性理论所说服,不分青红皂白地嘲讽Will的鞋子和眼镜,甚至说他像个来自街头的乞讨者。
“受害者本应有存活的权……”Will面红耳赤,努力申辩,声音被学生们的吵嚷盖了下去,他已经完全落入被动的境地。
Hannibal得意地笑了。除了Will,谁也发现不了他的表情。
他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Will向后踉跄了一步,转身刚要离开,就被两名站在台下的保安拦住了。
慌乱之于,Will企图绕开他们,却被其中一名高大的保安推了个跟头。眼镜摔掉在地上,Will倒下去时,手掌压住了镜框,镜片碎裂,硬树脂片刺进了他的手。
这时,一名穿灰色西装、带FBI胸牌的特工从后台走了出来,在向保安出事身份后,带走了Will。
讲演未能持续下去,Hannibal的随行人员、保镖与助理随后一齐进入礼堂,在对学生们进行情绪安抚后,Hannibal以“与会”为名义匆匆离去。
到了这个时候,仍有些人在抱怨:一个疯子打断了他们听讲。
Jack几乎是把Will搀出到停车场的,过程中Will出了一头冷汗,几次差点儿晕厥。
Jack把Will扶到车旁才松开手,Will背靠着车门,深吸了几口气,把心中那股急剧的恐惧情绪压制下去。
Will患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他曾经因为出众的移情能力而被FBI特聘为犯罪心理分析小组探员,早在那个时候,Jack就看出了他的不平凡:他能够准确地进入任何一个因心理原因谋害他人的罪犯的脑中世界,而在移情发挥作用之后,他会严重的失眠、甚至是失忆。
“谢……谢谢。”Will低着头说。
Jack出了口气,拍了一下Will的肩膀。他的意思是送Will回住处。
“……我想去下洗手间,不用等我。”Will说完,快速走掉了。
全黑的车窗摇了下来。
Alana望着Will的背影,张开了她漂亮的嘴唇,像是在惋惜。
“……他不会有事的,我会竭尽全力帮他。”Jack说。
“他不会有事的,但不是因为我们的帮助。”Alana说,“而是因为,Hannibal Lecter的羽翼。”
Jack反感地皱起眉头,Alana没有再说什么。
她曾经无数次感到怀疑:Hannibal会不会真的杀了Will。
直到现在,她不否认这结局的可能性,如果让全世界的Hannibal Lecter反对者在纽约时报广场上进行集会,那么Will绝对有资历站在队伍最打头的位置。
可是,Hannibal也是唯一对Will有效的安眠药。
在立陶宛庄园,Alana见过一副细节完成度堪比提香的油画:
一双手从缝制着茶色纽扣的袖子中伸出来,捧着天使的脸,天使,有着和Will一模一样的脸,一双羽毛被剥落殆尽的流血翅膀。
Hannibal几乎从未出现在他自己的画中。
只有这一次。Alana认出了那双手,是Hannibal的手。
他不可控制地进入了Will的世界,他认为那里面有应该属于他的东西,这样东西时刻影响着他,而他对此毫无免疫的能力。
没人比Alana更清楚:如果Hannibal杀了Will,他一定会抱憾终身。
Alana更愿意相信:Hannibal不会被Will彻底激怒,他不会真的杀了Will。
……Will沿着体育馆室内篮球场通往更衣室的长廊,走进洗手间,背靠着橄榄绿色的木皮门,喘息了一会儿。
他已经不是很慌张了,却越来越感到恐惧。
恐惧感似乎能牵动他体内一种奇怪的感觉,使其肆意滋长,越是恐惧,这感觉来得越迅速,Will真正恐惧的是这种感觉。
发情。
在一个时期,Hannibal作为他全部安全感的载体,引起他的情感依赖症状,而在离开Hannibal后,这是Will第一次产生发情的感觉。
Will曾经设想过:如果他是Omega,如果在那个时候他们发生爱情,他一定会用最直接的方式杀死Hannibal,然后再自杀。
他有时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是Omega。
更多的时候,他怨恨自己为什么不自杀。
瓷砖表层的黄色污垢散发着难闻的霉味儿。
战前的金属水管,因无法抵御战时的辐射和硫磺侵蚀而变得脆弱易漏,渗水导致墙皮鼓起、开裂、灰色水泥浆层袒露在外。
光透过墙壁高处的长条窗户,照亮了一小块地方。
而在那些光无法直接抵达的区域,黑斑正在滋长。
Will来到镜子前,用冷水洗了把脸,洗手池因螺栓固定孔大小不一,而发出生铁摩擦瓷砖的噪音。Will喝了几口龙头里掺杂着过滤剂和漂白粉的水,直起身子,打开门走了出去。
绿色的方向指示灯闪烁着,走廊狭长而黑暗,Will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住脚步。
前方出现了一道几乎是全黑的影子。是熟悉的轮廓。
Hannibal背对着尽头的窗户,站在离Will有十米远的地方。
Will不知道Hannibal要干什么,他现在并不想和他辩论,就连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
起初,Will没有继续往前走,他把手插进了口袋,那里面有一柄短柄匕首。
几分钟过去,Hannibal依然一动不动,Will尽量稳住情绪,警惕而缓慢地往前走。
Hannibal像是变成了雕像,这令Will感到非常不安,脚步变得更缓,直到Will到了近处,他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Will经过Hannibal身边,几乎踏出长廊时,突然被勒住了脖子,这力量非常强悍。Will全身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又被Hannibal抓住左肩,压制在墙上。
Will的肩膀和后脑同时撞击墙面,疼痛险些使他昏厥。
Hannibal的眼睑颤动了一下,严肃地咬住牙齿,注视着Will。
“Will,你终于激怒了我……”
紧接着,Will被一块又凉又湿的布蒙住了下半张脸,刺鼻的乙醚味儿进入嗅觉,他猛地挣扎,却被Hannibal制住胳膊,全身压紧。
Will在一阵眩晕中失掉了力气,视觉愈发模糊,很快,他连Hannibal的脸也看不清了。
……Hannibal把昏倒的Will抱起来,走出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