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羡澄】斗酒纵马>第18章 (十八)

  “江宗主,莲花坞事务繁忙,但还请您多注意身子。”

  江澄抬眼望去,沈愁在烛光下敲门进来,手里还端着碗汤汤水水的吃食。

  他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你伤没好就不要多走动。我不吃,拿出去。”

  魏婴消失了整整七天,前三天他还没什么反应,到了第四天他突然听说张员外家里的那个公子回来了,衣着言行都和出去时别无二致,最惊奇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消失了足足一个多月。

  江澄当天亲自去了一趟张府,那张公子所说和他那个姓袁的朋友的口述完全一样,就是出去喝酒,突然睡着,到了第二天早上从酒馆出来就回了家。

  他还颇为疑惑:自己昨晚喝酒时是盛夏,怎么一夜起来好像入了秋?连天气都凉了许多。

  江澄问他:“你何时回来的?”

  张公子如实答道:“三天前。”

  而且就在魏婴失踪的当晚,据张员外所说,他的一个侄子也不见了。

  江澄这才开始派人去找那个侄子和魏婴的下落,而且结果也正和他预想的一样,毫无音讯。

  沈愁并不意外江澄的反应,他也没把那碗羹放下,依旧端在手上,道:“江宗主不吃也罢。但我还有一事想问。”

  江澄道:“你说。”

  沈愁笑道:“我听师弟们说江宗主一招就杀死了那巨蛇,还在杀之前将它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心中甚是钦佩。”

  江澄道:“不必拐弯抹角,有话直说。”

  那沈愁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便直说了。我并非不信江宗主修为身手的厉害,只是听师弟们道‘一剑插进了蛇妖的喉咙,然后直接划到腹部’,觉得有些不妥。”

  江澄眉间稍稍动了一下,道:“有何不妥?”

  沈愁道:“据我所知,江宗主所佩灵剑三毒长两尺余七寸,但按照那巨蛇的体型,并不至于一剑封喉……”

  江澄突然神色一凛,道:“你见的那蛇有多大?”

  沈愁道:“近十丈长,蛇头至少要五人合抱。”

  十丈长,五人合抱!

  江澄杀的那条蛇最多只有五丈长,蛇头两人合抱足矣。那蛇已经算巨大,何况多人都称之为巨蛇,便也没有细想。

  他问道:“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沈愁道:“千真万确。好友尚在,宗主可以再去询问,我绝不敢胡言乱语。”

  他早就觉得奇怪,沈愁作为大师兄,修为必然不低,那蛇虽是体型较大,但修为妖力都只能算是一般,怎么可能五人联手都被打得半死?

  原来……难怪……

  江澄沉声道:“……西漳山不止一条蛇。我杀的是小的那条。”

  沈愁舒出一口气来,但很快又皱紧了眉:“我果然……没猜错。之前听他们那样说,我思来想去了很久,还是觉得不妥,但有伤在身,而且也不便问出口,就一直没来找宗主。”

  江澄站起身拍拍他的肩,眉头紧锁后又有些放松,不忘多加一句:“你帮了大忙了。若不是你发现的早,只怕还会出事。”

  沈愁的面色有几分犹豫,道:“恐怕……已经出事了。”

  江澄骤然回身:“什么?!”

  沈愁道:“师弟告诉我,泽芜君三日前入了西漳山,说是听闻西漳山中有一灵玉,配合修炼可以加速结丹、巩固修为,想来他是要找给含光君用……”

  江澄顿时吸了一口气,都三天了。

  要是一般人也就罢了,偏偏还是蓝曦臣!

  虽说蓝曦臣宗主之位,三尊之名,修为自然不会低,或许可以全身而退。但云梦境内有邪妖未除,无论是伤到了姑苏蓝氏的宗主、还是被泽芜君一招除了,那传出去该有多丢人?

  江澄如此想着,怒火中烧,恨恨拍了一把黄木桌面骂道:“怎么个个都爱往西漳山跑?西漳山哪来的那么多宝贝?!”

  他这话一说出来,自己都愣了一下。

  是,西漳山哪来那么多宝贝?唯一有的不过是条凶狠的蛇妖,却偏偏闹出各种传闻,引得各路修士去找?

  几个猎户被捉,毫发无伤的被救出来。而沈愁在内的五位修士,却是两个重伤,两个惨死。

  是否有人蓄意寻找灵力修为强盛者,为那蛇妖提供补品?

  泽芜君都敢下套进去,那蛇妖修为绝对不低……

  江澄缓缓吐气,控制着脸上神情,扭过头去问沈愁:“你修为如何?”

  沈愁道:“在江宗主面前说‘好’,未免太过吹嘘得意……”

  江澄最看不惯别人吞吞吐吐,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厉声道:“你哪来这么多磨磨蹭蹭的废话?实话实说!不要夸大,更不要自谦!”

  沈愁点头道:“尚在中上,名士比不得,但在不出名的修士中还是可以争得一席之地。”

  江澄又道:“你的那几个同伴呢?”

  沈愁道:“有比我强些的,也有比我弱的。”

  江澄道:“死了的那两个如何?”

  沈愁面露哀色道:“都……比我厉害。”

  江澄倒抽一口凉气,用掌根抵住了额头。

  他算是看明白了,那小蛇根本就是个幌子,画下的阵法、失踪的猎户,全都是有人刻意为之。

  沈愁一行人为何突然得到宝物地图?据沈愁所说得到地图的那人已经死了,具体来源他也不知道。

  他在修仙界多少年,也没听过有什么东西可以快速结丹巩固修为,这种东西往往吃力不讨好,事后必然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来弥补。也就能拿来骗一骗那个心里只有弟弟的蓝曦臣,而且还真叫他骗着了!

  这人到底怎么当的宗主?他的心眼全长到谁身上去了?

  江澄心中一阵窝火,迅速离开了书房下令。

  “立刻封山。留下几个人守在莲花坞,其他人和我一起上山,找泽芜君。”

  沈愁在他身后不失时机地道:“宗主,要不要通传兰陵金氏,寻求帮助?”

  江澄稍稍一愣,他独来独往惯了,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援手。

  但此事毕竟出在云梦,莲花坞除不了一个邪祟,说出去未免有些丢人了。可眼下出事的是泽芜君,此情此景教他不可妄自尊大,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江澄思忖片刻道:“我写一封发往金鳞台的信。若三日后我们未归,或是毫无音讯,就立刻送信金鳞台,务必要传到金宗主手上。”

  沈愁道:“是。望宗主路上小心,平安归来。”

  不知不觉间,沈愁对他的称呼已经改成了“宗主”,江澄想到那夜他与魏婴争执的内容,心底又涌上几分说不出的滋味。

  沉默片刻,江澄道:“我不在莲花坞的日子,魏婴……还劳烦你继续找。”

  沈愁立刻点头,脸上带了一些笑意:“魏宗主对我有知遇之恩,就算您不说,我也义不容辞。”

  他们第二天清晨天未亮就出发,御剑上山,按照旧例在某一处分开,一旦有异事,立刻以烟花通知所有人。

  江澄一人迅速扫揽大半片西山,也全然无所收获。那蛇妖体型庞大,如果真要藏匿起来,必然在各种想不到的、肉眼无法察觉之处,或是干脆化而为人,迷惑四方。

  可他看了大半片山,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更别说人了。

  正当江澄准备调转方向,他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树林中,还当真有一道白影。

  蓝曦臣?还是那妖精的化形?

  你最好不要是那蛇妖——

  江澄心中如此道,一手压上三毒剑柄,人已迅速下落。可当他落地之时,看到了那个人的脸,顿时大惊,直接脱口而出。

  “蓝忘机?!!”

  蓝湛方才靠在树上闭目凝神,看到来人的脸之后倒是小小吃惊了一下,疑道:“你是……江晚吟?”

  这人是故交,认得他也不奇怪。

  江澄面不改色道:“我叫江琛,他是我堂哥。”

  蓝湛点头:“原来如此。抱歉,打扰了故人。”

  江澄这才仔细看起蓝湛来,这蓝湛据魏婴所说因被温若寒打伤导致修为全废,身体也抱有诸多疾恙,单看外表比那边的蓝忘机清瘦许多,人也不怎么精神。

  可就这么一个连金丹都还没结的人,居然不远千里的跑到西漳山里来……

  他在那边与蓝忘机一向不睦,甚至几次到了互相动手的程度。即便这个蓝湛与他无怨无仇,语气中还是忍不住带了少许不满。

  江澄皱眉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蓝湛轻声道:“兄长三日未归。”

  江澄顿时一阵头痛,看来这个蓝湛的疯病不在魏婴,反而疯到蓝涣身上去了。他道:“你知不知道西漳山中有个大妖精,有多危险?”

  蓝湛颔首道:“知道。所以前来。”

  江澄强忍着怒气:“那妖精泽芜君都未必打得过,你跑来这里是来送死的吗?”

  蓝湛浅色的眸子在听到“泽芜君”三个字后微微颤了一下,手指也有些许收紧,并未回答。

  江澄继续道:“如果他原本能够逃脱,之后反而为了救你置身险境,事后你难道不会后悔?”

  蓝湛的手指顿时收得更紧了,低声道:“我听说……那妖精只杀修为高的,不杀常人……”

  江澄一愣,迅速反驳道:“我不管你这消息是从哪里得知的。但你就确定一定是真的?如果是谣传呢?如果只是那蛇妖为了吸引更多的人过来而使诈呢?”

  蓝湛抿唇不语,江澄却像是被点着了的炮仗,劈头盖脸责问道:“不分青红皂白就跑出来,是谁教得你这么任性的?而且你有能力自保便罢了,连走山路都会崴了脚,还痴心妄想救你兄长?”

  他说出这话,蓝湛下意识就把受伤的脚向后缩了缩,江澄见状,立刻嗤笑道:“别装了。我早看出来了。”

  江澄在那边就相当看不惯蓝忘机的举动,什么逢乱必出、一言不合便与族中长辈动手,说到底不过是有蓝曦臣无限度的纵容溺爱,才至于如此一意孤行、任性行事。

  这事本与他无关,看不惯也就归看不惯,他蓝曦臣爱给自己添麻烦就叫他去添。而如今这麻烦落到了自己身上,江澄本就有火气,这下更是不打算收敛,直接在山中就训起人来。

  蓝湛被他说得面色时青时红,却也反驳不出一句。江澄见他吃瘪,心中暗爽不已,但如今该说的也说了,还是得解决这个麻烦。

  江澄道:“我叫人过来,送你回去。”

  蓝湛突然抬起了头,顿时出声:“我不回去。”

  江澄冷笑:“怎么?你是嫌命太大,活得太长了吗?”

  蓝湛又是一阵强忍怒意的模样,抿了抿唇道:“我的死活,与江公子无关。告辞。”

  他说完这话,竟真的转身欲走,只可惜脚受了伤,步伐迟缓且不稳,用避尘撑着也只能稍稍缓解,一瘸一拐地往更深的山里走去。

  江澄看着他,太阳穴顿时突突跳痛,死死瞪着蓝湛的后背咬牙切齿一阵,又追了上去。

  真被他几句话说死在这山里,他罪过可就大了。

  “回来!”

  蓝湛不理他,他便冲过去一把拽住那人,蓝湛挣扎了几下,可惜在力气上全然不是江澄的对手,几下就被他拖回了原处。

  “我看看你的脚,别动。”

  江澄说着,手已经隔靴放在蓝湛受伤的足踝上,正准备将那靴子脱了,蓝湛又挣扎起来,然后被江澄一把按下。

  蓝湛被人按着动弹不得,毫不掩饰眸中怒色,倒教江澄看得一阵好笑,心道你也有今天,比力气都比不过我了。

  江澄嗤道:“别瞪了,你又打不过我。老老实实让我看看你的伤,不严重就带你一起走。”

  听到“带你一起走”几个字,蓝湛迅速安静了,沉默一会儿道:“如果……严重,怎么样?”

  江澄道:“还能怎么样?严重你就给我乖乖滚回家去,别说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