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羡澄】斗酒纵马>第17章 (十七)

  他说完那句话,江澄明显愣了愣,紧接着转头就走。

  魏婴跟上,二人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回到莲花坞已是深夜。

  江澄阖眼欲睡,魏婴想说点什么,本想问他你是不是不高兴一类,话到嘴边却突然成了:“你刚刚舒不舒服?”

  是哪个舒服自然不言而喻,听到他这句问话,江澄的脊背微微一僵,似是不打算理他,索性装听不见,闭着眼不愿开口。

  魏婴坐起来,凑过去摸了摸江澄的手臂,后者则一动不动,仿佛铁了心要装死人。

  沉默一会儿,魏婴又道:“你酒醒了吗?”

  江澄闷声道:“差不多了。”

  魏婴道:“那你还想喝吗?”

  江澄道:“我想睡觉。”

  一句想睡觉出口,江澄立刻感觉到身后安静了,估计是不好意思再打搅他,魏婴也就再没有说话。

  正当江澄昏昏欲睡,酒醉和今日杀蛇妖的疲惫夹杂在一起,他马上就要进入梦乡,背后又响起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魏婴突然从背后抱住他,声音带着小声的发颤,一遍遍低声道:“你不要讨厌我……你不要恨我……”

  许是因为瞌睡被打断,江澄心里莫名生出些烦躁来,低声道:“我不讨厌你,也不恨你。你杀的人也不是我。”

  魏婴的声音依然在颤,似是可怜巴巴的祈求:“江澄……”

  不知怎么的,江澄突然觉得他这祈求并无几分诚意。他口中叫着“江澄”,可谁又知道他叫的究竟是哪个江澄?

  多日来一而再再而三被忽视成云淡风轻的情绪骤然翻涌而上,江澄冷道:“你不用自责。在那边,我也把你杀了。”

  他感到魏婴抱着他的手臂突然一僵,紧接着又放松下来,在他身后小声地笑了一下。

  江澄被他这声笑弄得浑身发毛,紧接着魏婴又道:“那就是我们都杀了对方了……”

  魏婴的吻落在江澄的后颈处,他吻得很缠绵,浓情蜜意地讨好着怀里的人。这些吻本该是最缠绵悱恻的见证,可江澄心底却一阵阵的发着冷。

  他觉得魏婴不太对劲。

  魏婴渐渐用了些力道,嘴唇印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片片细小的红痕,像是某种淤伤。他身后的呼吸声也渐渐粗重起来,江澄感到魏婴硬了,正顶在他的后腰处,甚至还有更硬的趋势。

  无论是谁,在听到了那样的真相后都恐怕无法做这种事吧?江澄也不例外,刚刚再浓的情意,被突如其来的对话打断之后他就一点兴致都没有了,可是魏婴……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魏婴依旧在他背后碎碎念着,灼热的呼吸就落在江澄的耳后,他几乎是倾尽其能的讨好江澄,一双手时而温柔时而略加力道,抚摸着江澄的腰迹和胸口。

  这个拥抱越来越紧,江澄渐渐觉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了。可魏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甚至还越来越沉迷其中。

  江澄挣扎了几下,用手推着魏婴圈在他胸口的手臂,道:“魏婴,你先放手……”

  魏婴充耳不闻,只是将他抱得更紧,如果这力道放在他的脖子上,江澄估计现在已经被掐死了。

  明明是充满爱意的抚摸和亲吻,可江澄就是觉得心底发寒,这魏婴……

  越抱越紧,江澄挣扎的力道开始加大,魏婴抱紧他的力道也随之变大。

  在这场无声的抗争中,江澄惊觉魏婴手上的力气相当大,光是硬碰硬他根本拼不过魏婴,这场力气的较量他一定会输。

  “魏婴……放手!”

  他的怒气像是碰了最软的棉。魏婴依旧没松手,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楚楚可怜,委屈道:“为什么要放手?你要走?”

  江澄被勒得喘不过气,说话时听起来状似气急:“……我不走!你放开我!”

  “我不要。”

  魏婴干脆地拒绝了他,单手扭过江澄的下巴,压过去吻住了他的嘴唇。这哪里是一个吻,不如说是想顺着这个吻将他整个人生吞了才好。

  江澄这下是真的喘不上一口气了,他拼命挣扎起来,魏婴也在用力地压制着他。他好歹是成年男子,体格又很不错,再加之有灵力傍身,用尽全力的挣扎怎么也会起到一些作用。

  可魏婴居然完全压制住他,手肘抵住江澄的手腕,江澄拼尽全身的力气,也不过将手抬起了堪堪几寸。

  唇上的吻愈发热烈起来,他眼前因窒息一阵阵的发黑,挣扎的力道也渐渐弱下去。

  江澄在一片混沌中想:魏婴……要杀了他?

  怎么可能……

  正当江澄觉得自己意识都昏沉的时候,突然一道极其锐利的紫光闪过,他被挟持了全身的力道骤然放松,空气重新回到肺部,不远处则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江澄先是猛咳了几声,大口呼吸,紧接着才双眼凝神,看到了不远处躺在地上的魏婴。

  魏婴的胸口有一道还带着焦黑的鞭痕,江澄怔然,又猛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

  紫电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化成了鞭形,恐怕是察觉到主人有危险,才不顾主人的意愿化形,直接把江澄身上的魏婴一鞭子抽了出去。

  这一鞭并非出自他本意,所以下手毫不留情。

  江澄几乎是当场就站起来,这魏婴金丹有损、灵力不足,被紫电实打实地抽上一鞭那还了得?!

  他快步走过去,那一鞭力道极大,魏婴的后背直接撞坏了门板,连门带人都摔了出去。

  江澄面上还残存些许方才窒息后的惨白,沉声问道:“魏婴,你怎么样?”

  地上的魏婴咳了一声,试着爬了几下也没爬起来,语气中似有懊恼:“我居然被紫电抽出来了……”

  江澄呼吸还不顺,心中也还有几分险些被掐死的余悸在里头,于是冷道:“你活该。”

  魏婴没说话,江澄走到他面前,正准备伸手把魏婴拉起来,就听到魏婴突然问道:“紫电把我认成什么了?”

  江澄方才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嗤道:“我怎么知道。你不如去问它。”

  魏婴追问道:“是要杀害你的凶手?还是什么邪物?”

  他这番问话简直像在责问,江澄也是一阵莫名其妙:“你现在发的是什么疯?你刚刚那样子不像是要杀了我吗?它还打错了不成?”

  “……好像也没有。”魏婴情绪又低落下去,低声喃喃,月色下的脸忽红忽白,又突然道,“江澄,你把紫电摘下来。我们继续吧。”

  那声“江澄”让他突如其来的反感,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开始厌恶魏婴叫他的名字。

  江澄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眼中陡然露出几分凶色,冷笑道:“继续?继续什么,继续让你掐死我?”

  魏婴道:“我不是想掐死你。我只是……”

  江澄嗤笑一声打断了他,道:“只是什么?你只是想亲我,还是和我做什么更亲密的事?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魏婴还未说话,江澄又继续道:“掐死了一个还不够,所以要再掐死一个?怎么,我和你有仇?”

  地上的魏婴闻言突然抖了一下,紧接着又低下了头,轻声道:“我不想杀他。也不想杀你。”

  江澄又是一阵窝火,面上却皮笑肉不笑的牵了牵嘴角,从容道:“你刚刚可差点掐死我。”

  魏婴迅速道:“我道歉。对不起。”

  他这声道歉无异于火上浇油,江澄像是十分吃惊,甚至还款步绕着他走了两圈,声音中满是讥笑嘲讽:“魏宗主,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魏婴似是想站起来,可惜他刚挨过一鞭子,还有些脚下发软,只是伸手去拉江澄的手。

  江澄啪地一声扇开他的手,退后一步道:“你还动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魏婴摸了摸自己刚刚被打的手,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难过,道:“我也想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问话简直是莫名其妙。江澄几乎都要笑了,刚刚差点被掐死的人是他,怎么现在魏婴反而一副受伤的模样?

  倒霉的到底是谁?

  是谁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然后又被当成一个早就死了的人拼命弥补缺憾?

  江澄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道:“魏婴?你没毛病吧?一直在干什么的不是你吗?你现在反过头来问我?”

  魏婴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平静道:“我对你好不好?”

  江澄噎了一下,旋即怒火更甚,面上笑得愈发灿烂:“是,你对我好,你对我可真好。我快要感动的痛哭流涕了。”

  任凭傻子也听得出这是讽刺,魏婴面色果然微微一冷,道:“你不要阴阳怪气的。”

  江澄的脸立刻扭曲了,声音有些控制不住地拔高:“我阴阳怪气?是!我是阴阳怪气。我一直都这么阴阳怪气,受不了你大可走人,我求着你来捧我?”

  魏婴方才的气势瞬间软了,他晃了几下勉强站起来,伸手去拉江澄的手,道:“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了,我们慢慢说好不好。”

  江澄猛地后退一步,魏婴便又摔在地上,就听到江澄道:“谁要和你慢慢说?我们有什么好说的?”

  魏婴摔在地上,没有再试着爬起来,而是哑声道:“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吗?江澄,我们……”

  江澄骤然打断了他,嘴边挂着嘲讽的笑:“江澄?你叫的是哪个江澄?”

  魏婴稍稍一顿,道:“叫你。”

  他这个犹豫看在江澄眼中,简直就像目睹了一场最为恶俗的喜剧,江澄突然笑开:“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留着你的话去和死人慢慢说吧,我不想听。”

  他这么说着,转身提步就要走,身后的魏婴骤然像疯了似的冲上来,抓住他的肩膀高声问道:“你要去哪儿?!”

  江澄狠狠甩开他:“我爱去哪儿去哪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魏婴没被他甩开,反而用力攥住了江澄的手腕,沉声道:“外面不安全,你不要走。”

  他握住的刚好是江澄的右腕,被魏婴这狠狠一握,江澄未好全的手腕又猛地钝痛起来,他用力的抽手,魏婴便抓得更紧。

  江澄挣脱不开,厉声道:“放手!”

  “不放!”

  这对话简直像是最幼稚不过的两个小孩吵架,他们互相瞪了对方一会儿,江澄突然开口:“我要回去。”

  魏婴感觉自己太阳穴猛地一跳,下意识脱口就问道:“你要回去?你找到回去的方法了?”

  江澄道:“和你在一起耽搁太久,我现在就去找。”

  魏婴又问了一遍一样的问题:“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

  江澄冷笑道:“是不是对我好,你心里清楚。”

  魏婴见说不通,又换了一个问题问道:“你那边阿姐死了,金子轩死了,我也死了,有什么好?你想做宗主,我可以明天就写文书退位,你做宗主,我做你的下属,就像我们以前说的那样。不好吗?”

  江澄猛地甩开他,像是突然被撕开了愈合多年的伤疤,双眼中满是血丝:“你是有多天真?谁要做你的宗主?!魏无羡,你当我瞎的吗?莲花坞上下个个叫你‘宗主’,却称我‘江宗主’,孰轻孰重还不明白?就算你明天退位,又有谁会服?这是你的莲花坞,和我没关系!”

  魏婴面上有几分痛苦,紧接着眸色一暗。他突然大步上前,直接把江澄拦腰抱住,动作奇快无比地从他身上摸出陈情来,凑到自己唇边,迅速地吹出几个音调来。

  江澄还未来得及动作,这几个音调一出,他已经浑身僵硬,直接摔在魏婴身上,连动也动不了了。

  魏婴把他抱起来走进卧房,江澄一动不动,面上的表情却几乎瞠目欲裂,他气得脸都白了,破口大骂道:“魏无羡!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敢把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用在我身上?!你……你居然……!”

  无论他怎么骂,魏婴始终无动于衷。他把江澄放在榻上,紧接着又给他盖好了薄被,捻了捻他的被角,淡道:“这个咒能维持四个时辰,四个时辰一到就会自动解除。你好好睡一觉,冷静一下,就算要回去,也不用非得现在离开莲花坞。”

  江澄狠狠啐了他一口,骂道:“呸!你最好现在就给我解咒,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魏婴看着他的脸,面色很平静,道:“放不放过的以后再说吧,我不在乎。”

  江澄的脸整个扭曲起来,他气得几乎吐血,却偏偏无论怎么样都没办法挪动一下。魏婴在他床边坐着,静静地看着他挣扎。

  他也不知道两个人这样僵持多久,江澄似乎是累了,喘着气瞪着魏婴,道:“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魏婴点头:“好。”

  他的顺从丝毫没有让江澄的怒火消减,江澄道:“滚得远一点,最好直接离开莲花坞。”

  魏婴又点头:“好。我明早回来。”

  他起身,因着紫电的伤身形还稍稍晃了一下,很快就离开了卧房。

  四个时辰后小咒果然自动解除,江澄却未急着从榻上起来,他一夜未眠,但怒气已在四个时辰的思考中渐渐消散不少。

  等魏婴回来,他的确有些话想和他说。

  然而江澄没想到的是,魏婴竟然食言了,他昨夜离开莲花坞,然后再也没回来。

  魏婴早上是在云梦的大街上醒来的。他还穿着宗主服,昏昏沉沉的从大街上爬起来,站在原地想了一阵,也没想出自己为什么会睡到街上来。

  他只记得自己昨晚从莲花坞出来,心里闷得不行,随便找了个地方喝酒,没想到那酒相当烈,几杯下肚他就醉了,然后直接睡在了店里。

  怎么回事,难道是他没交钱,让人家赶出来了?

  魏婴伸手摸了摸身上的钱袋,还在,那怎么会……?

  先回莲花坞吧,他想到昨晚被自己下了咒动弹不得的江澄,估计对方现在都快气死了,得快点回去。

  魏婴一边走,总觉得周围总有人再看他。修仙之人耳聪目明,他听到那些人在窃窃私语“紫衣服”“戴着指环”之类,却想不出他们会说这些话的缘由。

  还未等他走到莲花坞门口,不知从哪里突然冲出来一群身着金星雪浪袍的修士,瞬间就把他团团围住,用剑指着他,口中还道:“你是谁?”

  魏婴不解,他急着回家,不想和这些人多费口舌:“你们围住我,反而问我是谁?难道你们看不出我是谁吗。金子轩叫你们来的?他什么意思。”

  他这话音未落,突然有一道冷峻的少年音响起,紧接着眼前银光一闪,他本就有伤,而且来人速度极快,他根本毫无防备。剑光璀璨,一柄长剑直接捅进了他的腹部。

  岁华抽出,带出一道血线。

  魏婴不可置信的抬头向上看,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看见金凌。

  金凌穿着兰陵金氏的家主服饰,眉间一点丹砂艳红,眉眼不似金子轩的桀骜,也不是江厌离的温和,而是——

  江澄。

  他和江澄眉间的狠戾一模一样。

  魏婴跪在地上,喉咙中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阿凌?”

  金凌微微皱了一下眉,但没理他,只冷声道:“这一剑,赏你直言我父亲名讳。”

  他说完这句,又将锐利的目光在魏婴右手食指上的紫电,和他身上的紫衣走了一遭。金凌举起剑,岁华的剑刃架在魏婴的颈边。

  金凌的双眼中杀意毕露:“我只问你一次,你最好识相一点。说,江晚吟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