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羡澄】斗酒纵马>第19章 (十九)

  蓝湛的踝伤的确不重,江澄再辅以灵力帮他疗伤,不一会儿就恢复到尚可行走的程度。他自己先一步走在山道上,蓝湛则在后面穿好鞋,很快就跟了上去。

  山风阵阵,如今入了秋,山里更是透着湿重的阴寒之气,江澄尚有金丹在身灵力护体,所以不觉寒冷,可失去修为、身体一向不行的蓝湛就大不相同了。

  江澄走在前面,蓝湛便跟在他身后小声的咳嗽,开始只是一阵阵的轻咳,江澄本不想理他,却不想那咳嗽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竟有些上不来气的急促的喘气声。

  他猛地回过头去,蓝湛显然已经跟不上他的脚步,正一手掩口,眼角泛红,眸中水光潋滟,面色苍白却两颊生出薄粉,实在让江澄吃了一惊。

  这……他实在是不太习惯这个样子的蓝湛。在那边和力大无比的含光君互殴互骂惯了,一向看不惯却不便动手的对手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个楚楚可怜的病秧子,任谁也会觉得如遭雷劈。

  尴尬片刻,江澄见他实在咳得厉害,忍不住开口道:“……你身子这么弱?要不我送你回去?”

  蓝湛垂目摇头,用袖口轻轻拭了拭面上咳出来的泪痕,只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江澄还欲说什么,此时正好吹来一阵山风,蓝湛稍稍哆嗦了一下,许是冷了,这下更是咳得厉害。江澄陡然醒悟,大概是蓝湛身体太弱,在家里养着还行,一出来就要受风染病,一定是吹不得风。

  那不要吹风不就行了?

  他这么想着,一边解开自己衣袍一边上前,口中还道:“蓝忘机,这样吧,你……”

  江澄说到此处,两片薄唇突然就像被粘住了似的,根本说不出话来。他还未来得及吃惊自己怎么突然被下了禁言术,蓝湛便已后退了好几步,怔怔地看着江澄正在解衣带的手,眸中似还有少许难以察觉的惊惶。

  “……!”

  一看他那副样子,江澄便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可他说不出话,只好更加气急败坏地迅速脱了外袍,大步上前,直接将外袍甩在蓝湛的脸上。

  蓝湛被他扔衣服的举动顿了顿,又是后退几步,过了一会儿才把头上的紫衣取下来。见江澄一脸菜色,面上神情像是恨不得一头撞死,他也迅速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一边脸热,一边立马给人解了禁言术。

  江澄的嘴一张,便连珠炮似的骂起来:“蓝二,你脑子有病是不是?!”

  蓝湛手里还抱着他的衣服,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升起几分难得的窘迫来,低声道:“抱歉,一时情急。我只会用这一样……”

  感情是如果他修为尚在还有别的招数??

  江澄气得快要笑了,张口便骂道:“情急?情急什么?你觉得我要对你干什么?我他妈能对你干什么?”

  蓝湛的头垂得更低了,手指不自主地绞紧了江澄扔给他的外袍,半天没说话。

  江澄纵是再气再恼,也不至于此刻冲上去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动手,他瞪了蓝湛一会儿,才强压下火气道:“行了!把衣服穿上,再咳下去要出事了。”

  蓝湛并非不识好歹逞强之人,便依言把云梦江氏的校服披在肩上。这件外袍是魏婴特意给江澄做的,为特殊布料所制,隔了不少的风。不过片刻,蓝湛的咳嗽声果真小了许多,只不过偶尔还传来一两声轻咳。

  江澄在前他在后,二人沉默一阵,蓝湛率先开口解释:“抱歉。江公子,我以为你和魏婴……”

  一听到“魏婴”两字,江澄又是一阵火气窜上来,他猛地回过头去,蓝湛又被他凶煞的表情弄得脚步一顿,剩下的话也全都吞到肚里去了。

  江澄本想骂他,譬如“你以为我是断袖”或是“就算我是断袖也看不上你”一类,但和魏婴发生过的种种,亲吻亦或更加亲密的接触,教他当真没有那么问心无愧。原本想出口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几番,终是脸色铁青的又咽了下去。

  最后,江澄臭着脸道:“你们姑苏蓝氏的门规,不是卯时作亥时息吗?距离亥时还有两个时辰,到了那时候你就给我回家睡觉去,不要再添乱!”

  蓝湛虽不情愿,但他身上还披着江澄的外袍,脚伤也为江澄所治,一路走来江澄没有御剑,想来的确是他给面前这人造成了麻烦。

  他不愿开口作答,只好点头勉强答应。

  江澄顾及蓝湛身体虚弱,步伐刻意放慢了些,可二人兜兜转转走了近一个时辰也寥寥无所获。而且不只是他们,这偌大山林,江氏弟子近二十人,出去这么久也没有丝毫动静。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放一个烟花聚集众人,查看一下是否全员无恙,山林中却不知何时突然拉起了雾。

  江澄脚步一顿,蓝湛许是低着头不留心,便不慎撞在他背上,这一撞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江澄也没在意。他的手迅速压上三毒,低声道:“当心,或许是妖雾。”

  身后蓝湛轻声“嗯”了一声。

  这雾起得飞快,不到半柱香时间便从清朗到了浓雾密布,五步之外皆是一片浓稠的白雾,丝毫不见任何外物。

  江澄一咬牙关谨慎起来,单手将蓝湛护在身后。这等浓雾天中视力受限,那蛇妖体型再大不近身他也照样难见其分毫,若是此刻贸然用灵力发出太强的光,反而会引起注意。

  若只有他一人便罢了,可身后还跟着个弱不禁风的蓝忘机……

  想到此处,江澄道:“不如我先把你送到树上,确定安全了再下来?”

  蓝湛低声道:“树上……也未必安全。”

  江澄想了想,此情此景下确实是他身边最安全,赞同道:“那你跟紧我,不要走岔了。”

  二人便凑得很近,蓝湛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他们如此在雾中毫无方向地走了一阵,突然意识到脚下的草地和灌木似是有些眼熟。

  蓝湛犹豫片刻,不确定地问道:“江公子,我们是不是回到原地了?”

  江澄也是一阵无言,他好歹修为不低,鬼打墙这种低端的伎俩怎么会瞒得了他?可是此景之下,这雾太浓,能看见的范围实在小得惊人,单凭草木他根本分辨不出自己是否走过这条路。

  他只好道:“你看到什么之前看过的东西了吗?”

  蓝湛闻言便拉拉他的衣袖,指了指地上一株显然是被人踩扁了的黄花绿叶,道:“黄花母、千斤坠。方才被我不慎踩到,现在我们又回来了。”

  他可算知道蓝湛方才为什么会撞到他背上了,感情是这蓝二公子低着头一路看草呢。

  江澄的手在袖中紧了紧,如今天色已晚,日渐西沉,只余少许黯淡的黄昏微光。这一番兜转,雾色太浓,即使放烟花也无法被他人看见。

  他早已分不清方位,西漳山常年阴天,云雾缭绕,他与蓝湛相遇所处的地界又是山中背阴之谷,通过叶向走势来看西东根本不可能。

  这时,蓝湛突然道:“那是什么?”

  经他询问,江澄闻声望去,只见他们斜后方上空中,朦朦白雾中竟有两点红光,似是两个灯笼,可这灯笼一闪一闪,明明灭灭,看着像是被微风吹得摇曳不定的蜡烛。

  江澄骤然拔出三毒,厉声喝道:“那是蛇妖的眼睛!”

  三毒出鞘,陡然紫光闪耀,那两个灯笼见了灵气剑光,竟毫无畏惧,像是条伺机等候许久的毒蛇,直接就朝二人冲了过来。

  江澄心道不好,他竟忘了这妖怪就是要吸取有修为的人的灵力来填补自己修为,他这三毒一出鞘,剑光璀璨,无异于引火烧身!

  “蓝湛!让开!”

  他暴喝一声,一掌便将身后的蓝湛推开至少三丈远,同时迅速御剑而起,奔向另一处。

  那两颗大红灯笼果然被灼灼紫光吸引,对地上的蓝湛压根不理不睬。剑光极其耀眼,竟将那蛇妖的体型稍稍照出些许,江澄躲避的同时回眸一眼,只看到它半个脑袋,便被骇了一跳。

  这蛇妖恐怕又长大了!

  沈愁说那蛇的脑袋五人合抱,他现在看这蛇头七人合抱也有几分勉强。

  难道是这山中也不止两条蛇?还是说,它骤然长大,是因为吸取了蓝曦臣的修为……

  无论是哪一个猜想都教江澄背后冷汗直冒,无论是哪一种都无疑给他们处境又增添了几分危险!

  那蛇体型巨大,可动作却极其灵敏,突然一探头便冲上来,张开血盆大口,像是要把江澄活活生吞了。

  光是它毒蛇的獠牙就比三毒剑身还要长上一点,张开大口时三个男人摞起来都未必有那张嘴高,吞了江澄整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江澄这时一摸腰间,骤然回身,手指飞速掐出个火诀来,朝着那蛇脸就放出一串烟花。

  畜牲再怎么修炼也还是畜牲,畏火畏热的本性绝不会变!

  那蛇被江澄放了一脸的烟花,行动果然受阻,稍稍一滞。

  这一滞足以让江澄逃出数百丈,可他不敢逃得太快,他还未将这蛇妖引开太远,若是这蛇见杀他不易,扭过头去杀蓝湛,那才是真真造了大孽了!

  好在那蛇妖看起来对连金丹都没有的蓝湛毫无兴趣,受了烟花之后狂吼一声,却并未受伤,比刚刚速度还要快几分,追着江澄继续行动。

  那两个灯笼红光愈发炫目,许是已经察觉到江澄身上灵力充沛,吃了必然大补,令它十分兴奋——

  这种被什么东西当成盘中餐砧上肉的感觉实在令人恶心,江澄心中一阵恶寒,三毒逃窜飞快,可那畜牲也丝毫没有追不上的趋势,甚至隐隐还有加速的意思!

  江澄见距离差不多了,正准备与之正面迎战,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声音惨烈尖锐,他心中登时咯噔一声。

  蓝湛?!

  不!不对……这声音不是他的,那是谁?

  门生?路人?猎户?

  他这一思考,逃窜的速度稍有减弱,江澄只觉耳边顿时有一道凌厉的风声,他匆忙躲避,却也为时已晚,不慎被那巨蛇用力的扫尾所波及。

  劲风一过,江澄整个人从三毒剑上一脚踩空,直接摔到几十丈外的丛林里去。

  他如同破布一般穿过繁茂的枝叶,最后重重摔在地上。伏在地面艰难地喘息几下,骤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江澄刚刚在空中坠落时急急调起灵力护体,才不至于从空中掉下来直接摔死。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依然受了伤。

  他勉强抬手,先抹了一把自己嘴边的血,然后又在自己胸口草草摸了几把探查伤势。

  肋骨断了两根,但并非大事,不要剧烈行动应该还是可以行走御剑,只恐怕他不能再用剑挥或是鞭。动作用力导致的剧痛不说,稍有不慎可能还会将断骨错位,扎破五脏,导致受伤更重。

  江澄在浓雾中慢慢摸索,扶到一棵老树才试着站起来。甫一起身,他右边的小腿胫骨顿时一阵抽痛,江澄疼得脸都有些扭曲起来,心里直叫不好,这等疼痛,怕是断了。

  他只好又坐回地上,从袖中找出几颗魏婴随手塞进去的丹药服下,紧接着在掌中聚起荧荧浅色金光,覆在右腿伤处,加速愈合。

  肋骨可以暂且不管,但脚伤……一定要治,否则再遇到那蛇妖,连逃跑都来不及,只有就地等死的份儿。

  断骨绝非小伤,若要修复,再快也最少要三天才能勉强行走。江澄召出紫电,尽可能的减小紫电鞭身上的流光,鞭身一卷头顶树梢便将他拉上了树,藏匿在大树的茂密树叶之中。

  上树之后,江澄顿时感觉安全了不少,又小心地运起灵力来,配合丹药修复内伤,一番吐息调理,至少半个时辰过去,江澄才又一次睁开了眼。

  不知蓝湛现在如何,如此险境,若是蓝湛真的那么倒霉遇到那条蛇妖,恐怕连话都说不上就会被直接碾成烂泥。

  蓝涣如今生死未卜,而那蛇妖修为非同小可,又离奇长了足足一圈,如今看来出事的可能更大。至于蓝湛,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其一招弄死。若是姑苏双璧此番都折在云梦……

  那魏婴这个莲花坞的宗主也不必做了!

  江澄想到魏婴,心中又是一阵窝火复杂,暗骂魏婴这个宗主当得真是好,出了事全要他来解决,自己却不知跑到哪里乐得逍遥去了!

  他单手握成拳,不轻不重地在树干上捶了一下,此境窘迫危险,他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就该告诉沈愁一天没有消息就立刻寄信,等什么三天!

  江澄这样想着,正打算在这古树上摸几个果子收起来以防不测,一回头,就看到两个近在咫尺的巨大的红眼睛,正闪烁着兴奋嗜血的凶光。

  蓝湛被江澄那一掌打得跌出去好几步,咳了半天才从地上站起来。

  江澄方才情急之下不曾顾及力道,蓝湛没解开衣服去看,但他估计自己胸口应该已经青了大片。

  而且……江澄被蛇妖追赶走了,方才那一声惨烈的尖叫着实骇了他一跳,他还未有什么反应,紧接着就看到远处的夺目紫光顿时消失。

  蓝湛的手攥紧了刚才江澄给他的衣袍,心道:紫光骤然消失,恐怕……江琛也出事了。

  那人自称是江澄的堂弟,其实他不太相信。

  蓝湛身体尚好时曾与江澄同窗三月,虽不太喜欢江澄行事作风过于凌厉,然逝者已矣,音容笑貌他未必记得几分,但对江澄的佩剑三毒,确有较深的印象。

  的确是一把好剑,剑名也起得十分独特。

  斩断贪嗔痴,方乃澄心?

  许是来自黄老清静经中所言,因这个名字蓝湛记住了三毒。故而他刚刚看到那自称江琛的人拔出剑来,虽然只一晃而过,但那剑上紫光,剑身及柄时一番奇异造型……十有八九就是三毒不错。

  他不知是何等离奇怪诞使得死人复活,也或许是他确实想多了。

  但江澄他的确无力援救,且不说路程遥遥,浓雾之中根本无从分辨方向,而且就算去了,他也只会给那人添乱。

  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兄长。

  蓝湛心中如此道。山风阴冷,他裹了裹身上江澄给他的衣袍,安静地往深山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