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观音没有鞋子,最后还是被白虎背下山的。

  白虎站在山林外,停下了脚步,看着林观音,金色眼眸闪着光,它仔细打量着林观音若有所思。

  林观音伸出手,摸了摸它柔软的皮毛,白虎晃了晃脑袋往她那边凑了凑:[怎么了?]

  白虎转过身望着那片已经被烧毁了的山,长啸一声,然后退了几步,又紧紧地盯着林观音,似乎这就是最后一眼,接着转过身,走进了山林。

  [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林观音猜测它是这座山的王,可如今山已经被烧毁了,山中生灵四散,它恐怕无处可去,无家可归了。

  白虎停下了脚步。

  [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白虎缓缓转过头,金色的眼眸沉沉地望着她,似乎是在说:[真的吗?]

  林观音笑着点了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一直带着你。]

  白虎顿住了,它转过美丽的身体,纯白的皮毛上画着一条又一条黑色的纹路,光滑的皮毛闪着暗光,它站在山上静默地俯视着林观音,见她沉静地站在那里,瘦弱的身躯包裹在破旧的衣衫里,长发飘飘,头发扬起来,露出一张白净秀美的脸庞,纯澈的眼里尽是温柔和包容。

  它若真的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可以跟在她身边。

  它超前试探着踏了一步,然后抬起头警惕地看着林观音。

  林观音一动未动,她背着长枪,静静地守候着它。

  耐心地等待它最终的选择。

  白虎便又踏了一步。

  有一就有二,它的步子越来越多,逐渐靠近林观音,而它的身体也越变越小,从一只高大威猛的大老虎,变成了婴孩大的幼虎,它终于走到了林观音身前,抬起头为身体的变化苦恼,朝林观音抱怨了一声。

  可连它平时吓人的虎啸,都变成了弱小的“嗷呜”声。

  太丢虎了。

  它好沮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然后被林观音轻轻抱起前肢,然后将它整个身体,都放到自己怀里,白虎趴在她的胸口上,用爪子紧紧勒住了她的肩膀,即便变成了只小老虎,它还是很凶猛的,爪子伸出来尖锐的棱角就戳破了林观音单薄的衣服,戳到了衣服底下的皮肤里,划了几道深深的口子。

  白虎清楚。

  它怕林观音在这里把它放下来,反倒抓的更紧了。

  但林观音什么也没做,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托住它的身体,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抚着它不安的情绪。

  [没关系,我是个御兽师,你会变大的。]

  白虎的爪子松了松。

  林观音转过身,背过山火,走向江河逆流的方向,白虎呆在她怀里,正巧对着山火,眼见着那片它自小守护的山离它越来越远,忍不住惆怅地又叫了一声。

  “嗷呜。”

  越叫越觉得丢虎。

  它好沮丧。

  林观音揉了揉它的头,无声安慰:[我会陪着你的。]

  她望着无边无际的江河,心情疏阔,她再一次拥有了自由,而这一次她还是要选择上一次选择的人。

  接下来旅途的终点将会是龙虎山。

  *

  田晋中刚一告别张怀义,还没消化好那一肚子秘密,就被人盯上了。

  他警惕性很强,奈何那些人一直追他,人数还多,他再警惕也是件无用的事。

  只能应战。

  他转过身,感受得到围堵他的人的灵炁,非常杂乱,应该来自不同门派,可却始终见不到人影。

  他皱着眉,寂静的森林里,凶煞的气势扑面而来,他紧张到冒汗,此处离龙虎山其实已经不远了,但是他莫名觉得自己很可能到达不了终点。

  “张怀义跟你说了什么?”

  张怀义说的东西事关重大,田晋中赶紧回道:“我没有找到怀义师兄。”

  田晋中不擅长说谎,一说谎就被人察觉。

  林间传来嘲笑,骂道:“田晋中你在这里装傻无用,你和张之维都下了山,张之维那个性子的人若找到张怀义了,早一掌就劈回去了,他至今还在外头浪荡,而你却急匆匆的回山。”

  “你没找到张怀义?骗鬼呢?”

  “张怀义如今勾结全性,那就是全性妖人,为人不齿,你还一口一个师兄,到底是天师府有问题,还是你田晋中一个人出了问题?”

  田晋中冒着冷汗,警惕地感受着周围变动的风局,不动声色地动用起灵炁,背过手,掌间凝聚起金色的光芒。

  “看来诸位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那我有没有找到怀义师兄,已经不重要了。”

  他猛地伸出手,手前便竖起一个巨大的金光咒,做以屏障,那人瞬身砍了过来,金光咒便裂开了来了,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脸面目俊秀,只是神色冷酷,稚气未散的脸上,被一条丑陋的疤痕深深劈开,显得格外凶煞。

  “你!”

  “田晋中,张怀义在哪里?”吕慈提着刀,刀锋尖锐,砍碎了田晋中的金光咒,田晋中干脆只留了掌心的金光咒,总算是暂时抵住了吕慈的攻击,可吕慈毕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异人,身法手段比他们这些同龄人要高出一大截,田晋中勉力抵抗,还是落了下风,吕慈压低刀,用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问,“端木英在哪?”

  “吕大当家,不至于一出场就这么风光吧?”

  王蔼拿着他那把金贵的扇子,扇了扇,眯着眼睛看吕慈出刀,笑问:“还是说这么急着出场,是为了多跟田晋中套点讯息啊?”

  “别这样,”王蔼笑道,“这样不诚实,我们还怎么合作啊?”

  吕慈冷笑道:“谁不知道风天养现在给你磕了头,入了你王家,如今你王家独吞拘灵遣将,倒怀疑起我这种战场上下来的老革了。”

  “是,吕家满门忠烈,吕二少也是,”王蔼手里把玩着扇子,似笑非笑,“品行高洁啊。”

  吕慈松了刀,身影转瞬间就跑到了王蔼眼前,然后被王蔼身边的高手挡住了,刀锋仅距王蔼咫尺之间。

  王蔼笑了笑,拿手中的扇子轻轻点了点他的刀,心道,这家伙方才一定动了杀心。

  “哎,吕慈啊,我呢不比你,坐上王家家主的位置靠的不是身手,”他轻声道,“是脑子啊。”

  “哦,那想来这些年来你这孬种就是靠着避世隐居保存家族实力,趁着国难来坐收渔翁之利啊。”

  王蔼笑容未变。

  吕慈放下了刀,在王家人紧张的神色中,和善地笑道:“哎,王蔼,瞧瞧我们这脆弱的盟友关系。”

  “我吕某人不仅在抗敌上吃亏,在四大家面前也在吃亏呢。”

  他收了刀,走回了自己的位置,被自己的族人簇拥着,敬仰着,他望着被他们包围的田晋中,语带机锋:“这可是天师府的人,王蔼,你敢动手吗?”

  “还是说,你打着算盘,让我动手啊?”

  王蔼扇着扇子,回道:“吕慈,你我已经现身,田晋中若是不死,张之维会放过你我吗?”

  “我出手,你出手,又有什么区别?”

  吕慈闻言哈哈一笑,心道,这个孬种打得算盘真是响的很呢。

  “王蔼,我吕家死了只剩一半人了,再死剩下一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你……养精蓄锐了这么久,舍得吗?”

  “你算算究竟是你赌得起,还是我赌得起。”

  两方正僵持着,田晋中沉着脸,考量着要如何逃跑。

  而正在此时,林中忽然传来的枪声,打破了僵局。

  吕慈一手拿刀,一手将自己的族人保护在身后,眯起眼睛看远处,而田晋中也趁着敌人心思阵乱火速往后跑,他跑的极快,但他跑不过山间的驯鹿。

  山林里忽然聚集起数十头驯鹿,它们追在他后头,似乎在催促着他拼命往前跑。

  可田晋中哪里跑得过这些天生就在山林里奔跑的家伙,他落下了队伍,驯鹿依旧未停,在他身后的鹿就着头上的角,将他背到背后,带着他一路西行。

  眼见着终于出了这片山林,田晋中被它们甩到地上。

  它们这些家伙可没有轻一点的概念,甩人就跟甩敌人似的,田晋中被它们甩到地上,砰的一声,落到了坚硬的碎石上,顿时感觉自己身上的五脏六腑都给摔碎了。

  他咳了咳,然后勉强爬起来,就见到一双圆润莹白的脚,抬起头,看到一位年轻的姑娘。

  她衣服破旧,还沾着一些尘土,但脸很干净,她披着长发背着光,朝他笑。

  “你是?”

  姑娘蹲了下来,和田晋中面对着面,然后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林间湿润的泥土之上,写道:[我是林观音,他们说你是天师府的人,你能带我去龙虎山吗?]

  田晋中顿时瞪大眼睛,心想,活见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