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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景吾归国那天甚至惊动了媒体,恨不能把“迹部大爷回来了”写在天上供全世界人民瞻仰,普天同庆,跟走红毯似的。报纸和新闻上铺天盖地是润生实业下两家五星酒店被收购后,整个润生实业并入迹部财团的消息,事实证明,迹部景吾是个天生的资本家和管理者。泡沫经济时期,迹部家以药械行业中所积攒下的雄厚资产在一片烂尾楼里存活下来,凭借法人身份入股银行和电器平步青云,如今触角涉及到了酒店和餐饮,又入股了交通和化妆品,不说富可敌国但也没差,反正就以迹部景吾随随便便投资一所学校的挥霍程度为蓝本,哪怕迹部大少爷什么都不干,迹部家都可以延续到富六代。

  三日月昼扫了一眼早间新闻,一边喝麦片一边继续在期刊上勾勾画画。忍足侑士来电说要给迹部景吾接风,她支着下巴沉默了好半晌。受加藤教授的推荐去日本医科大附属医院实习的三日月昼近来忙的恨不能再长出两只手。想来学术界也是个圈,兜兜转发现忍足先生和三日月先生年轻时曾在辩论场上分别作为东京医科大学和一桥大学的第一辩手交锋,彼此怀揣着“你虽然很厉害我也很欣赏你,但是你就是不如我”的倔强而复杂的想法记恨了许久。但总的来说,忍足先生是个颇为仁慈又见解独到的中年人,小学生似的在办公桌上贴着座右铭:“不要太乐观的想你的病人本来会死而你能挽救他,你要想你的病人本来可以活着而你有可能会随时因为某个差错害他丧命。”

  刚巧今晚不值夜班,原本想早点回家休息的三日月昼趁不忙的功夫,趴在办公桌上活动着颈椎和手冢国光通了电话:“迹部回东京了,你知道吗?”

  “嗯,早上通过电话。”

  “忍足说要给大少爷接风洗尘。”

  “那我去医院接你。”

  她踩住边沿,将自己叠起来塞进狭窄的转椅里,声音软绵绵的:“哦呀——我们国光怎么这么善解人意。”刚好柳生比吕士推门进来,在她嗲里嗲气的嗓音倒吸一口凉气,把问诊记录拍到她面前,倒进她对面的座位上,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时至今日他仍旧不敢相信,那个从中学开始就一本正经,高高在上的精英中的精英手冢国光居然在和面前这个翘着二郎腿,哼着完全没调的小曲,指尖夹着百醇,幼稚的叼在嘴里当烟抽,还故作深沉的吐出一口并不存在的烟雾的戏精谈恋爱——虽然柳生比吕士不得不承认,这位戏精小姐的确很特别,特别凶悍。

  记忆深刻的是去年医学部医学科在驹场祭上演一台童话剧,除了台下一群大喊着“姐姐大人”的本校粉丝外,还有一名狂热的校外人员冲上台来扑向她索吻,当时正和柳生比吕士演对手戏的三日月昼敏捷的转身躲过他探来的手,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压住他的肩膀就把胳膊掰脱臼了,再一绊脚踝,将人直接按在地上。于是台下在几秒钟的寂静后再度响起了冲破云霄的尖叫。

  作为解刨课和实验课同组的组员,在东京大学就读这没满五年的时间里,她拒绝了一切异性的追求,曾经一位文学部的前辈加她的LINE后半个月没能得到回复,才知道她看到告白讯息后就将人直接拉入了黑名单,拒绝了一切恋爱的可能性。外表靓丽,成绩斐然,再加上一个在律政界声名显赫的父亲,不论哪一条单拎出来都足以让她不乏追求者,除了对解剖实验带有非同凡响的热爱——比如钻研如何用最快的方法把一只兔子的骨头完好无损的剔出来。想到这,柳生比吕士又陷入了困扰,三日月昼和手冢国光这两个人在一起,究竟是手冢国光遭到胁迫,还是三日月昼疯了。

  “十七号房那位孕妇的血常规出结果了吗?”她翻阅着记录询问道。

  “出来了,忍足医生在和产妇人科的中居医生在会诊。”

  她递过去敞开口的饼干:“你不是一直想去心外科吗,怎么会跟忍足医生呢?”

  “托加藤教授的推荐,这两年来学习一下经验,以后还有调动。”柳生比吕士抽出一条:“你以后想待在肿瘤科?”

  忙的脚不沾地倒是次要的,问题是要见证这么多场生离死别。

  “是啊。”她咔吃咔吃的咀嚼着,突然想起些什么,从抽屉里拎出一枚精致的包裹推到他面前:“急诊一个护士姐姐托我送给你的。”

  他漂亮的手指抵住太阳穴,困扰的微微皱起了眉毛:“又……”

  “我告诉她你有家族联姻,估计现在已经传开了,不用谢我,下次请我吃烤肉就可以,我家附近刚开了一家新店。”她朝着柳生比吕士干净清秀的面孔,自我感觉良好的摇头晃脑,嫌弃的指向他办公桌前的摆件:“你在办公桌上摆个仁王的假发套能有什么用,驱鬼吗?”

  “谢你损毁我的名声?你这家伙真是不可救药。”柳生比吕士怕鬼,怕到骨子里的那种,尤其在值夜班的时候,恨不能黄符加身,大三一起看恐怖片,他直接失去了意识:“不是说仁王可能是狐妖么,震慑作用还是有的。”

  “封建迷信不可取,我下班啦,值班愉快。”她挥了挥手,转身脱下白大褂,换上运动鞋,从抽屉里抓过车钥匙,向科室里的前辈道过别,临走前提醒了柳生比吕士一句“照顾好我的山地车”,匆匆勾着单肩包走到了电梯口。

  手冢国光将车停稳,伫立在综合楼下,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作为一名低调的职业网球选手,温网前在更偏爱足球和棒球日本国民中总体来说没什么存在感,体育杂志上用的还是多年前学生时期第一次在大师赛中夺冠的大头照和赛场上不大高清的全身照,而就凭这几张模糊不清的低像素都掩盖不住清俊的照片,他在回日本的第一天就撞上了一大波粉丝。也仅仅是“一波”而已,亚历克斯和斋藤教练将他的住处安排在千代田区安保极好的私人住宅区,能隔绝几乎一切烦扰。

  “国光——”永远在人到之前先是一声把每个音节都拖的老长成为“Ku——ni——mi——tsu”的呼唤,然后她从不太高也不太多的台阶上跑下来,扑到他怀里。他伸出双手握住她的腰做缓冲,如果要打比方,那她活似见到小鱼干的猫,龇着牙齿,眉目弯弯,琥珀色的瞳孔在不太深的夕阳下亮的像橙子味的硬糖,还是包裹着玻璃纸的那种:“迹部说直接去新力大厦顶层。”

  “这个大少爷真是阔绰。”她撇了撇嘴:“那我们先去买见面礼吧,不过迹部他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就送乐高吧。”

  他一句话就戳破了她的私心:“是你自己想要,还是想送人?”

  三日月昼的单身公寓拢共两间卧室,其中一间被她当作书房,架子上摆着爱隆王会议和精灵王子,霍格沃兹城堡和海德薇,还有一件多达五万五千块的千年隼,所以她义正言辞的回答:“当然是我自己想要——我想买AWM。”还闭上一只眼睛,摆出射击的姿势一边扫荡一边发出“梆——”的拟声词。

  “好。”

  正好加藤教授打来电话,希望接下来倘若她有时间的话能去山本教授的解剖课上做个示范,把身体填进副驾驶,仔细想了想自己安排在周三和周四的休息日后就果断的答应了。手冢国光见她在忙,伸着修长匀称的胳膊帮她扣上安全带,由加藤教授率先挂断电话后,朝他不得不凑过来的脸颊上啄了一口,理直气壮的咧开一道偷袭成功的得意洋洋的微笑,从马鞍包里掏出化妆品,照着后视镜迅速画了个妆。

  她很白,放在太阳底下,除了热烈明媚的性格是个天然发光体外,连皮肤都在反着光,只胡乱描个眉,涂了支玫瑰色的口红,就是另外一番端庄雅致的状态了——前提是不开口说话:“这个巴黎圣母院太太太太棒了!”“这个人仔也要。”“乐高简直是人间天堂!”直到他在她抱着硕大的乐高盒子,穿过货架,抬脚要去结账的时候提起了“迹部”这个名字,她才想起自己的目的,随手拿起离自己最近,价格中等的蝙蝠战车,草率的付了钱。

  “太敷衍了……”有点幸灾乐祸又有点愧疚,当然还是前者占上风,尤其在她说:“贵在心意嘛,迹部大少爷肯定会明白的——明白我敷衍的心意。”的时候,他抿着嘴角,笑意从目光里蔓延出来。

  收银员是个年轻姑娘,悄悄打量着两人,发出“好登对哦”的慨叹。

  在购买欲方面,三日月昼对自己完全是自由放任的态度,手冢国光也对她没有太大的节制,比如上次在新宿音响店,她大手一挥买了十张一模一样的专辑用来拉高中奖率,而这十张专辑在中奖名单发布后只会留下两张,余下的用来送人为偶像做推广。成为规培生后每月领着三十万块的工资,倘若她去的是私人医院——一位以百分之九十四的偏差值考入东京大学医学科又常年累月位居第一,拿着全额奖学金的非典型优等生当然炙手可夺,或许每月月薪能高达五十万日元。薪水并不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但在物欲横流的东京,一旦和“薪水”这两个字挂钩,一下就能将人打成凡夫俗子——不包括斩获温网男单冠军的手冢国光和商业精英迹部景吾。

  每每看到迹部景吾宛如佩戴着拿破仑加冕时的那顶皇冠般倨傲的表情,她就已经想翻个白眼了。尤其是这位大少爷端着香槟,揣着口袋,身后跟着如同人工智能似的桦地崇弘,二五八万的站在她跟前,扬着下巴和手冢国光说:“手冢,你怎么会看上这个胡作非为的小东西。”时,她立刻夺过手冢国光手里的乐高积木,笑眯眯的看着他,然后眨眼的功夫,表情就垮下去,调头走向桦地崇弘,把蝙蝠战车塞到他怀里。

  忍足侑士耸了耸肩:“那套乐高或许该是你的。”

  他从齿缝里挤出一声哂笑:“本大爷可不稀罕。”

  “哦呀——弦一郎!凤君!”

  “三日月前辈。”凤长太郎远远看到了朝他和真田弦一郎招手的三日月昼,不疾不徐的走过来,也一并看到了立在她一旁的手冢国光:“手冢前辈,恭喜你拿到温网首冠。”

  他一向少言寡语,不温不火,不冷不淡的:“谢谢。”特别是在真田弦一郎频频询问他和三日月昼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后,他再也没接过他的电话。此刻,面对同时出现,还颇为亲密的手冢国光和三日月昼,他表情难以言喻的精彩,讶异,不解和微妙的同情搅在一起,最后表达出来,只有搭在手冢国光肩膀上的那只手:“辛苦你了。”

  手冢国光并不领情,拨掉他的胳膊,潦草的回复了一个音节:“嗯。”

  没有五十人以上的乐团,也没有一人高的香槟塔,难得迹部景吾这次只是低调的见了见老朋友,国王游戏,唱歌,喝茶,很难相信这是迹部大少爷会安排的娱乐项目,本来她已经做好了欣赏芭蕾舞剧的打算。回绝了忍足侑士递来的香槟,自从开始担任规培医生以来,她几乎连啤酒都不碰。说起这个人来也真够奇怪的,平时懒懒散散的恨不能和团不成个的沙一样,但从某一方面来看又有着极强的克制力,如果需要减肥,对面的甜点再有诱惑力她都可以不眨一下眼,如果需要握手术刀,烧酒和香槟有再大的魅力,她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么一看,三日月昼与手冢国光不惶说是天作之合吧。当然,私心认为他自己与松岛柚才是天底下最相配的。

  “三日月前辈……”凤长太郎局促的挠着后脑勺,唤起她的名字来:“我有些话想和你说,能和我一起来过来一下吗?”

  “好啊。”她放下手里的橙汁,随他一起去了窗台,殊不知看似在和迹部景吾闲聊的手冢国光一直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眉头轻微一敛,相识多年的老友立刻意会的转过头,顺着他的眼神探寻,将焦点凝聚在靠着窗户怎么也站不直的三日月昼和高大俊秀的凤长太郎身上。他想起当时在温布尔登,凤长太郎望向她的,带着热度的眼神。翘起的二郎腿一落,抄着口袋,站起身来,踏着小皮鞋踩着波斯风格的地毯走向那道偏僻的角落。

  “那个,三日月前辈……”凤长太郎试图张开嘴,薄唇嗫嚅了几下,合十双手,在迹部景吾来到他身边前,近乎祈求的朝三日月昼低下了头:“拜托你……把病理学笔记借给我看一下好吗?”

  欸?

  迹部景吾的眼睛一下失去了光彩,像条梦想泯灭的咸鱼。

  “好啊,不过只能拿给你去复印,你有时间就来就来医科大附属医院来取,在肿瘤外科,或者我去早稻田的时候帮你拿过去。”她答应的很是爽快,玻璃窗上倒映着她颀长显瘦的影子,被鹅黄色的暖灯光拉成奇怪的形状,偏了一下脑袋,就看到了倒映在里头的迹部景吾:“欸?迹部?”

  “太谢谢你了三日月前辈!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去看你做解剖。”他并没注意到像个局外人一样矗立许久的迹部景吾,也没听到她小声地嘀咕,继续情绪高涨的说:“前辈你发表的所有论文我都读过,如果我也能和你做的一样好就好了,可惜这次我的病理学险些挂掉——也托前辈向三日月先生问好。”

  “啊,说起来,爸爸和凤先生是认识的。”

  “是的。”他回答:“多亏三日月先生的引荐,父亲才能进入相泽事务所。”

  话题不知怎么扯到了那套少了瑟兰迪尔的人仔谈到了甘道夫的远光灯,对他的称呼立刻变成了“长太郎”,并声称:“啊,有上进心又同是粉丝的后辈,真是太好啦。”

  于是本日最大赢家就是收获了“业界模板”的三日月昼的病理学笔记和指导的凤长太郎。

  而此时,迹部景吾仍旧是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原来恋爱在年轻人心里的地位已经这么低下了吗?

  “迹部,你怎么还站在这?有事吗?”她偏着脑袋,瞟了一眼迹部景吾,顺带瞄到了朝她走来的手冢国光,立刻抛下怀有敬佩之心的后辈,跑过去笑嘻嘻的挽住他的胳膊,当然,这份热情并没有打消他回头要把《魔戒》三部曲从头到尾看一遍,连托尔金的原著都要读个透彻的打算。后来不仅如此,他还在打美网过程中帮她凑齐了那枚从高中开始就一直缺少的瑟兰迪尔人仔。

  迹部景吾敲着额头:“你只是想找她要笔记?”

  凤长太郎有些愣:“是啊,迹部前辈。”

  “为什么要避开?”

  “因为笔记是医学生的命脉啊,当然要悄悄说。”他抓了抓后脑勺:“其实,我也是有些私心,之前有借过忍足前辈的笔记但是我没能看懂……而且三日月前辈的笔记在医学科被奉作病理学圣经,我怕冒犯到忍足前辈啦。”

  这话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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