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帝国的忧伤>第125章 景妍的远方

陵王的丑事很快在京城传播开来,一传十十传百,沸沸扬扬。

太子妃已经破相,邯国人还会不会要?到第三天的时候,包营生正式约见了殷天昊,宣布邯国上将军谭宗侯明确拒绝接受太子妃。

大臣们早朝时又在长德殿吵闹起来,太子一派言辞激烈的指责陵王龌龊行径,都开始担心两国的约定是否受到影响,两国关系再也经不住波折了,应该尽快的采取补救措施。

连续几天的朝议,众臣紧急商讨对策,最后一致认为应该重新遴选一位德才兼备的高贵女子前往邯国是当务之急。

先是蔡望试探性的提出了陵王夫人这个人选。

其它人忽然的都一阵沉默。有人说,咱们定不下来, 得由包公府首肯。

随着第二天包公府传来的积极的反馈,这一安排似乎立即成了不由分说的决定。

陵王刚开始听到这些传言时,还觉得非常的荒谬,直到皇上召他入宫时,才雷劈天灵盖般的苏醒过来。

皇上难得的对他表达了只可意会无法言传的关爱和慈祥,但这一切建立在那个不容异见的决定之上,景妍要在五日之内出嫁邯国。

陵王并没有离开养心殿,而是转到养心殿门口继续跪着,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乔肪公公每隔半个时辰就来劝慰他一次,到后来,他不无担心的道:“殿下,不能再跪下去了,皇上要发雷霆之怒了,你也要体谅皇上的苦心,皇上心里面也不舒服,若你一直跪着,皇上颜面何存?”

说着,扶着陵王又进了养心殿,皇上让他喝完燕窝粥再走,最后还低声道:“我知道你是受了委屈的,太子做的有点过了。但是事已至此,你也只能顾全大局了。”

陵王回到府上的时候,景妍已经睡下了。

他把下人遣散开了,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厅堂里坐了很久。许久之后,才缓缓的起身,走进内屋,正在痛苦的不知如何面对景妍的时候,景妍反倒起身,“你睡吧,我去厅堂坐会儿。”

她的声音轻轻的,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哀乐。刚在椅子上坐下来,陵王又跟在身后,“对不住你了,是我无能,我——”

“你别说了。”景妍不由分说的制止他,“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我真的很不想说话。”她起身走出院子,抬着头仰望天空,然后闭起眼睛,深深的呼吸一口气。

陵王就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身影,很快就再不属于自己。

或许当最深的痛苦来临的时候,才会体会到,悲伤的尽头是麻木,甚至冷漠。

没有哭闹,没有倾诉,甚至没有告别,她采取了一种最淡漠的方式,来迎接未知的命运。当下人问她需要带哪些物品时,她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一切都是身外之物,曾经最笃定的那些事都已经如同云烟,还有什么是真正需要的?不带也罢。”

倒是陵王,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彻底的萎靡了。他喝起了烈酒,不再愿意出门,谁都不愿意见。

夏子末和沈芗来了好几次,陵王懒得跟他俩说话,景妍更是一副面无表情生无可恋的样子。

终究还是到了走的这一天,禁军安排了三十名士兵,包营生也安排了八名护卫,全程护送景妍出发邯国。

她拒绝了陵王的相送,只由夏子末和沈芗将她送至城门处。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淡色棉衣,看起来十分单薄,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依然透露出她那份与生俱来的高傲。

她下了车,走到夏子末身边,从容的说道:“子末,此次一别怕是永生难见了。以前总觉得你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嫂子对你一直不算好,不像你大哥那样纵容你。可是转瞬间,你仿佛也长大了,真是世事难料,怕是以后你大哥需要你照顾的地方更多。他是个倔强又要面子的人,以后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我走就走了,没什么好担心和留恋的,天涯何处不是路?嫂子在远方祝愿你事事顺遂。”

接着她又走到沈芗身边,抓住她的手,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芗儿,我很羡慕你,除了比我年轻,还有我没有的自由,有可能的话,以后一定要把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说完就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这个倔强的女人,在她转身一刻,眼角终于忍不住滑出了泪水。

接下来几天,每天一早都会来到陵王府,先是跟小福子打探大哥前一天的状况,知道他又是不吃不喝不修边幅的一天。

他总是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喊他一声“大哥”,他也不应一声,只是在那里翻着书,从架子上一卷一卷的拿下来,然后又再一圈一圈的放上去。

夏子末就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然后到了中午才回府。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把他拉上来,唯有靠他自己。

果然,在这一日清晨,一进到他的书房,已经看到他已梳洗完毕,锦绣华服,完全恢复了往昔精神焕发的容貌,精心盘起的发髻,白色的袍子,虽略点抑郁却很犀利的眼神。

“子末,你快来坐。”陵王像往常一样亲切的招呼着夏子末,“这些天辛苦你了,不要担心,我已经扛过来了。”

夏子末心里突然说不出的欣慰,自己心目中的那个陵王殿下,就应该是现在这副模样,不管如何,这都是大哥应有的气度。内心百感交集,就快流下泪来。

“不要担心,天塌不下来,大哥既然已经挺过这个难关,就再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也再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大哥你放心,这仇我一定会报的。”

陵王摆手制止了他:“子末,不说这些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怪不得别人,以前是我太单纯了,我认输便是。”

“大哥,我以前没有什么志向,也没什么胆量,帮不上你一点忙,现在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跟着你干到底,死而无悔。”

陵王望着他,动情的说:“子末,这两天我在想,咱们生在帝王之家,或许本来就是个悲哀,如果可以选择,我现在宁愿和景妍远离这喧嚣的京城,找个安静之所平安度过一生。”他说着站起来,“我得去上朝了。”

去了一趟殷府,特地谢一下殷玉旗上次帮忙传信,虽然最后依然未能避免悲剧。

“这也是我义不容辞的事情,在他府上,我无意中听到太子妃跟丫鬟的对话,隐约感觉要对陵王设套,具体细节也不清楚,反正,既然被我遇着了,我就不能置之不理。”接着他又提到,昨天他父亲已经跟皇上提到过了四皇子的事。

“父皇怎么说?”

“他只是说知道了,说以后再议。”殷玉旗担忧的说道:“这么看的话,皇上感觉还无意推动此事。”

“吴葵子提了没有?”

“也提了,我前天特地去了趟他府上问起此事。他说陵王殿下的事情出了之后, 皇上有一天身体不适,他去把脉的时候起到了四皇子的病情。皇上还问了他,短期有无大碍?他说只要及时得治,应无大碍,只是此病容易复发,不易根除。”

“他这说的不能再好了,父皇就真的依然无动于衷吗?”

“看来还是得从皇后娘娘那里下手。”

一想也是,这个环节回避不了了,憋了一口气。一回到府上,立即把阿刁和北桑叫进来,“还是要对管家下手,看来上次我是太仁慈了,这次绝不能手软,不惜一切代价拿到线索。”他大声道。

“我是想,实在不行得从他的家人出手,我就不信他没有弱点。”

夏子末点头,“去干吧,我现在真顾不了那么多了,再这么前怕狼后怕虎,这个事情最好的契机就错过了。”

阿刁走了之后,北桑这才在一旁劝慰道:“三皇子,你得三思呀!有些事,只要开了头,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那又怎么样?”他吼道,“这事已经推进了这么长时间,银子已经砸下去这么多,你不心疼吗?可是到现在一直没有进展,我绝不能接受。”

他气呼呼的捶了一下墙,“就让阿刁放手去干,这次豁出去了,你也多带些人过去,帮他在外围掠阵。”

等他们走了之后,他焦躁不安,张妈在他前面还走来走去,被他一顿骂,“你能不能找个地方好好的待着?晃来晃去的我头都被你晃晕了。”

张妈一脸委屈,本来要给他斟茶水的,干脆也不管了。

才过了一顿饭功夫,已经感觉漫长的煎熬,索性也出门往东兴街而去。

看到北桑在靠近的两个街区岔路口都布了人手,“怎么样?有没有进展?”

“阿刁把他又抓过来了,还有他的小妾,估计正在上劲呢!”

来到那个屋外面,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和那个管家一道被绑在椅子上,女的害怕得连连大叫,阿刁立即用布条把她的嘴封上。

管家显然已经没有上次那么从容,但是依然嘴硬,“你们绑我过来,想必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我看你们真的不想活了。”

“我们活不活不知道,反正只要你不交代,今天你们俩都别活着离开。”说着直接抓起一根木棍抡在他的背上,一声闷响,他吃痛叫了起来。

“还不说是吧?”又走到他小妾面前,扇了两耳光,然后抓起她的左手的食指,往外面掰开,女的痛得直跺脚。

阿刁一边看着管家的反应, 一边按住她的手指放在椅背上,拿什么棍直接砸了上去,看得外面的夏子末都心惊肉跳,女人已经痛不欲生,要不是嘴里塞着布条,早已叫破了屋顶。

看来她这根手指要废掉了。

“你这个混蛋,你们是什么人?干嘛要这么对我?”管家苦苦哀求,“你放了她,如果是为了银子,我们都好说,其它的事,你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说。”

“对不住了,我就是要你说那些不敢说的事,你敢祸祸人家姑娘,我就敢弄死你们。”说着高高的抡起木棍,砸了下去。

夏子末在外面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他喉头耸动,全身忍不住的发抖。

而此时,阿刁拿出了匕首,“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这一刀下去,后悔就来不及了。”说着他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往后拉,右手拿着匕首去割她的喉咙,鲜血已经开始慢慢渗出来,“三——二——”

管家已经彻底的崩溃了,他不知道蒙着面的阿刁究竟是什么人,只知道他真的什么事情能干得出来。”

夏子末在外面头撑门,不敢目睹,几次想冲进去阻止,但又忍住了,他在祈祷,祈祷管家赶紧顺从。

突然,听到了管家的哭喊声:“招——我全招。”

“我在听,有一个字不老实,我就一刀下去,反正我早就没有耐心了。”

“老爷,是老爷,他定期的让我给他找些女童,供他玩耍,有时候玩过了头,弄伤了是很正常的事,偶尔也有闹出人命的。”

夏子末长长的嘘了一口气,真是谢天谢地。感觉后背都已经汗湿了,腿发软,慢慢的走出巷子,北桑赶紧上来扶他,“怎么样?招了吗?”

夏子末点点头,低声道:“后面的事情,你去跟阿刁好好策划。”

马车到了府上,他却没有下来,片刻之后,直接调头往宫里去。

穗嫔正在跟庆儿踢毽子玩闹着,看着夏子末一脸疲惫的走近,都是一愣,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给我整理一下床铺,我今晚就睡在宫里。”

虽然觉得奇怪,毕竟自从他在外面置了宅子,就再也没有睡在宫里了。但是穗嫔朝庆儿一努着嘴,示意她去安排。

“大前天,唐妃已经在皇后娘娘宫里头提过四皇子的事了,她叫各宫的人都不许多嘴,还把唐妃说了一顿。”穗嫔一直跟着他说道。

但是夏子末仿佛不愿意听,一句话不吭气,走进房里头。

“怎么啦?你倒是说句话,真要出了什么事,也得让我们有所准备不是吗?”

“我今天差点杀了个无辜的人。”他转过身来低声说着,然后就把门关上了。”

“什么?”穗嫔仿佛没听清,想上去拍他的房门,想想又缩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