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的路上,贺屿便同曲榭讲过贺汀洲对问诊喝药二事的忌讳。

  大家都是聪明人,曲榭自然从好友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在获得贺汀洲的准许后,他取了天子的一滴血,又将烟袋讨要去,而后径直去了太医院。

  宫中守备森严,为避免再次出现先前翻墙的乌龙,贺汀洲将自己的令牌也给了贺屿。待二人离开后,他才低声吩咐:“今日刺杀及下毒之事,尽快传到坊间去,务必要夸大其词。”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内侍知晓这番话是对暗卫所说,仍旧恭恭敬敬地立在原地,果不其然等到了给自己的命令:“拟一道旨意,陇右节度使意欲毒害朕,诛九族。”

  处理完这些,贺汀洲才拢起手,溜溜达达地往回走。路过御花园时,发现刺客尸首和满地血迹皆已被清理干净,顿时心情大好,又赏了不少东西。

  待回到东宫时,天色已晚,贺汀洲嫌弃身上沾染的血迹,一回来便脱下外袍和靴子,赤脚进了内殿,见贺渚正坐在灯下批改奏折,暖黄色的烛火将他冷峻的侧脸映照得格外柔和。

  “哥!”贺汀洲飞奔过去扑向他,被稳稳接住。他完全没有了白日里阴沉莫测的暴君形象,雀跃地在贺渚唇角落下一个吻。

  贺汀洲甫一进门,贺渚的目光便追随着那双白嫩干净的脚。他顺势将人抱放在自己腿上,用宽大的手掌包裹住那双微凉的脚,语气软了几分:“也不怕着凉。”

  贺汀洲蜷着腿,笑眯眯地靠在他的怀里,同他分享白天发生的事情。

  虽说暗卫早已事无巨细地汇报过一遍,但贺渚依旧听得很认真。

  他对太上皇和陇右节度使的死活并不关心,拉着贺汀洲检查一番,确认是否受伤,最终只在他的指尖发现银针扎过的痕迹。伤口极其细小,若是发现得再晚一些,怕是直接自愈了。

  昨晚胡闹得有些过,白日又耗费不少神。贺汀洲说着说着有些困倦,没多久便被哄着沉沉睡去。

  贺渚难得没有陪他一同就寝,而是换了身衣服去太医院找曲榭,十句有九句不离贺汀洲。

  贺屿坐在一旁的草药堆里挑挑拣拣,闻言抬起头,表情极度幽怨:“大皇兄,我好歹也是你弟弟,几年不见,你能不能也稍微关心关心我?”

  贺渚沉思片刻,伸手叉着人的腋下将他从草药堆了拔出来,面无表情地往上一抛:“几年不见,四弟还是这么喜欢抛高高。”

  看着吱哇乱叫的贺屿,曲榭全无传言中高深莫测的蛊医模样,站在一旁毫不留情地嘲笑出声。都说帝王家的人工于心计、冷血无情,曲榭发现贺家反倒是兄友弟恭,相处方式也有趣的紧。

  嬉闹过后,众人的关注重点重新放回贺汀洲身上。

  痴人梦长期服用会产生依赖,这毒无需解药,戒了便是。现在比较难处理的是贺汀洲身上的另一种毒,通过经年累月的沉寂,几乎已经渗入骨血之中。

  解毒的药草与蛊虫南疆皆有,若是贺汀洲能跟他回去就好了,这样一来病人和药均在身边,治起来更加方便,也能让人少遭点罪。

  贺渚倒是没什么意见,他担心的是仍有些尚未做了断的那些事,不处理完贺汀洲不愿意走。这些年该料理的人都差不了,只剩下被关起来受尽极刑的兵部尚书、虎贲中郎将,以及几日前见势不好致仕归乡的陇右节度使。

  兵部尚书、虎贲中郎将两人通敌叛国证据确凿,杀了便是。只是那陇右节度使人比泥鳅还滑溜,离开陇右后便再寻不到踪迹,此人一日不除,贺汀洲便如鲠在喉一日。

  贺屿闻言,从草药堆中抬起头:“大皇兄,你说的那人是不是叫郭常?”

  贺渚面露讶异之色。

  贺屿见状心道果真是他:“他跑到南疆找求蛊,说要让仇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问缘由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曲榭看他不顺眼就拒绝了。”回想起先前的破事,贺屿哼哼两声,“他不死心,想趁我不在谷中保护曲榭时偷一两只出来,结果被蟒蛇追得摔进了万蛊坑,连个渣都没剩下。”

  曲榭想起自己那些个被压死的小宝贝们,忍不住骂了一句:“活该。”

  三根“鱼刺”一个死了,两个离死不远,贺屿于是又开开心心地蹲回去,继续给他三皇兄找需要的草药。

  剩下的事那就简单了,兵部尚书和虎贲中郎将哪天杀怎么杀全凭贺汀洲的心情。

  至于天子寝宫里半死不活的那位,他与贺汀洲的想法倒是出奇地一致:就由着他躺在床上长疮、皮肤溃烂,吊着一口气不死就行。

  既然这么在意自己的脸面,又贪生怕死,那就更要让他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下活得半点体面都无。

  贺屿听到他们对太上皇的安排,与当时贺萦之的反应惊奇地一致——两人均是满脸快意地拍手叫好,只不过他眼中还多了些许恶意。

  那张纯良乖巧的脸因这些许恶意,平添不少稚子般天真又纯粹的残忍来。

  他笑嘻嘻地双手合十,朝着天子寝宫的方向拜了拜,真诚恳切地诅咒道:“那么,祝父皇千秋万代,与天同寿。”

  作者有话说:

  怎么写都不满意,戴上痛苦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