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鹤汀凫渚【完结】>第10章

  次日一早,贺渚帮贺汀洲换朝服时告知他自己的想法跟安排,贺汀洲本就是这个打算,因此对此毫无异议。

  他垂眸看了单膝跪地为自己系衣带的人良久,伸出手托起他的下巴,俯身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长久悬于空中的心脏似乎也随着这个吻落于实处:“哥……”

  贺渚仰着头一错不错地回望过去,声音沉稳又令人安心:“我在。”

  诸事皆定,顺利得令贺汀洲有些许恍惚。他一直都知晓,自己造的杀孽太重,虽说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他问心无愧,但面对“善终”这一结局时,依旧会心生畏惧与退缩之意,他不太相信自己真就能顺顺当当地走出这座宫苑。

  好在贺渚这两个字在贺汀洲心里犹如千钧,比任何承诺都奏效。他忍不住又亲了亲贺渚,而后走到桌案前,在展开的空白圣旨上落笔写了几句。

  因受痴人梦的影响,他的思绪多少有些混乱,在旁人眼中总是前言不搭后语,但这份退位诏书的意义非比寻常,他不想自家二皇兄未来在史书中因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被胡乱编排,说什么皇位是从他那有癔症的弟弟那儿捡来的,因此需要凝神思考良久后才能再次落下几笔。

  贺渚知道他对此事的重视,因此并没有插手从旁协助,也没有催促他前去上朝,而是派人去请已经重归朝堂的贺萦之主持大局。

  贺汀洲诏书写了大半后又停顿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倏地展眉一笑,整个人顿时鲜活不少:“哥,你说我是把二皇兄绑龙椅上,直接玩失踪有趣,还是宣布退位给二皇兄、‘恶始善终’有趣?”

  “你呀……”贺渚无奈地点点他的额头,不过也未曾以自己的想法左右他的决定,只是道,“我只希望此番事毕,你能恣意快活地做你自己。”

  恣意快活么……

  回答他的是贺汀洲意味不明的短促笑声。

  贺渚直视他眼底的郁色,深知自家弟弟虽已安排妥当一切,但依旧不相信自己能够全身而退。他没有再坚持去说服,只是暗暗下定决心,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始终陪伴在贺汀洲的身边。

  贺萦之下了早朝后便来寻二人,他重回朝堂不过数日,朝中动向倒是知道得七七八八。从老皇帝中毒开始,自家三皇弟就一直以强硬的态度把持朝政,就算前一天因刺客而受伤,第二天依旧能准时出现在大殿之上。

  好端端的,突然让他主持大局,贺萦之难免有些担心自家弟弟的身体,却见原本站在桌案前眉头紧锁的人,在看到他后绽放出粲然笑意。

  贺萦之暗道不妙,从小到大只要贺汀洲露出这副表情,都会有人倒霉。他果断收回刚踏进殿门的一只脚,转身便要往外走。

  贺汀洲怎会允许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笑吟吟地叫住他:“二皇兄怎么刚来便要走?”说着,双手拿起墨迹已干的诏书,举到他跟前,贺萦之想装看不见都装不了,“莫非二皇兄不想知道这个‘烫手山芋’最终花落谁家吗?”

  贺萦之皮笑肉不笑:“不是很想知道。”

  随后便听到自家三皇弟语气雀跃道:“看来一切都在二皇兄的意料之中,那朕便不多做赘述了。”

  不给贺汀洲赘述机会的结果就是,这人直接连着半个月称病不朝。贺萦之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闹小孩子脾气,结果发现确确实实一直跟贺屿、曲榭聚在一处,研究如何解痴人梦。

  兄弟四人都清楚,贺汀洲的状态与性格并不适合待在皇位上,若想要朝中各部长期稳健地运转,不能只靠铁血手腕镇压。而齐王贺萦之对下是以一种温和包容的风格,群臣对他的喜爱可以说是溢于言表,毕竟不必担心自己在朝会上因说错某句话而血溅当场。

  有齐王主持大局的这半个月,朝中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甚至已有官员在心中倒戈齐王,祈祷贺汀洲继续当个甩手掌柜。

  不过他们没舒心多长时间,就又在朝堂上看到了那个令他们又畏又恨的身影。

  贺汀洲稳坐在那高位之上,一只手支着自己的脑袋,似笑非笑地审视下方鹌鹑模样的百官,良久后才开了尊口:“诸位爱卿更愿意为朕还是齐王效力?”

  回答他的唯有沉默。

  见无人开口,贺汀洲就换了种说法:“那朕再说明白点,若是给诸位一次机会做选择,这天下之主,诸位是选朕还是选齐王?”

  底下更是一片死寂。

  有人已经在暗暗琢磨,当今圣上大抵是觉得齐王摄政令自己的皇位受到了威胁,想要铲除异己,顺带剪除齐王党羽。

  躲在偏殿凑热闹的贺屿忍不住扶额,跟曲榭小声咬耳朵:“三皇兄一没表明自己对二皇兄态度,二没透露任何退位让与二皇兄的风声,现在说这话,就很容易引起百官的误会。”

  贺汀洲耐着性子等了半晌,觉得无趣,“啧”了一声后抬抬手,示意宦官将写好的诏书拿出来:“念吧。”

  “齐王接旨——”

  贺萦之闻言出列,从容跪于殿中。直到宦官宣读完贺汀洲退位、齐王继承皇位的旨意,都有不少官员没回过神,反应过来的人则是一副惊骇却又不敢言的模样。

  贺汀洲饶有兴致地欣赏了片刻众人五彩纷呈的脸色,在宣读完诏书内容后便摘了冕旒站起身,缓步走下御台,将贺萦之迎了上去。

  待贺萦之坐定,他率先跪倒在地,高呼万岁,百官如梦初醒,纷纷效仿。

  多年以后,贺萦之回忆起这一幕,他不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如何,不记得群臣三叩九拜的宏大场面,唯独记得人  群中贺汀洲那双明亮璀璨的眸子,似有希望之火重新燃起。

  贺萦之登上皇位就颁布了两道旨意,比起封贺汀洲为摄政王,百官们对于让一个哑巴做皇后的容忍度都提高了不少。

  这其实是与贺汀洲商量后的结果,毕竟弟弟禅位给哥哥一事从古至今未曾出现过,也没个像样的对外称呼,身份可谓是尴尬至极。倒不如让他直接做摄政王,反正论地位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也无所谓名头了,顺带为皇嫂转移转移百官的关注度。

  不过贺汀洲在位期间可以说是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都得罪了个遍,以至于他从九五之尊的位置下来后便接连不断地遭遇暗杀。兄弟四人一合计,与其让他被动地留在危机四伏的京城,不如干脆随蛊医去趟南疆,解解毒散散心,还能替贺萦之看看地方政令施行情况。

  于是贺汀洲又多了个巡按御史的名头,带着御赐的宝剑兴致勃勃地开始到各地巡查。

  先前的战役令西闽元气大伤,而后又被贺汀洲敲打过,西闽使团只能捏着鼻子签下不平等条约。边关无事,贺渚暂且挂印,只带了几个暗卫便与贺汀洲一同离开京城。

  庭前花开了又落,贺萦之下朝归来,便看到自家皇后正坐在御花园的一株桂花树下,任由金桂落了满身。见人来了,拉过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认真写道:先前汀洲来信,说想念宫中亲手种的那株桂树,我便酿了两坛桂花酒,待他与大哥过年回来喝。

  贺萦之点头应下,心中却道:这小讨债鬼说的是想念桂树吗?他写的明明就是“最近杀了梁州牧,听闻梁州盛产桂树,不知与御花园里臣弟亲手种的那株比如何”。

  贺萦之嘴里的“小讨债鬼”自解了痴人梦后行踪一直不定,可能前段时间刚在庆州斩了盗用官粮的县令,这个月又跑到琼州料理苛捐杂税的知府。别说刺客了,就连与二人保持联系的贺萦之和贺屿,都摸不透他们俩的行踪。

  而当朝中百官听闻贺汀洲的消息时,心里多少会产生一些微妙的情绪,一边庆幸他终于去嚯嚯地方官员了,一边向陛下推举自己的幕僚和家族旁支,希望能捞到一官半职。

  贺汀洲边擦剑边听贺萦之派来的暗卫汇报朝中动向,剑身凛冽的寒光映照出他满是嗤嘲的眸子:“本王离京不满一年,他们痴心妄想的毛病这是又犯了?劳烦替本王带句话给他们:建议还是像先前那般夹着尾巴做人,不然就洗干净脖子等着本王吧。”

  他离京前就预料到此番局面,明年春闱过后,会有大量人才奔赴各州填补空缺的官职,一切都会走向正轨。

  贺汀洲抬抬手,示意守在门口的暗卫再放一位击鼓鸣冤的百姓进衙门。上一具官员尸首已经被拖下去了,不过血迹尚未来得及清理,于公堂正中央向四周蜿蜒而去。

  来人进来看到的便是传闻中的玉面修罗手执书卷横剑于膝,端坐在满是血污的高堂之上,身侧则守着一位与他眉眼有些许相似的男人。来人知道,这二位是真的有能力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于是毫不犹豫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诉说着自己的冤屈。

  金色的日光安静地淌过公堂,落在来人的布衣上,却怎么也照不到贺汀洲与贺渚所坐之处,更照不清堂上匾额的“公正廉明”四字。

  贺汀洲翻看着手中收集到的各州官员的罪证,果不其然找到了面前这个百姓状告的里正,待来人诉说完冤屈后,才合上书卷,声音冷肃:

  “那便杀——”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好呀,许久不写,确实手生了许多,心境也变了不少_(:з」∠)_

  不过贺汀洲的故事到这里就要结束啦,我曾设想过他的许多结局,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他受过许多苦,但一直都在做对的事(虽然绝大多数时候方法有些激进),希望他能一直做想做的事,活得恣意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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