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欠我一顿饭，我下次吃饭的时候送给他吧。”女孩补充了一句。
学姐惊讶的目光凝住，朝徐砚嘉一瞥。
他的惊讶没那么外露，但微微蹙起的眉还是暴露出他的警觉。
徐砚嘉默默打量了女孩两秒，一头浓密灿烂的酒红色波浪卷，应该是为了过年新做的发型。服装和妆容都和时尚精致，一看就是家里富养的娇俏小公主。
的确可能是梁玦会结识到的人，但徐砚嘉完全没听说过。
他调整出合适的表情，微笑道：“希望你朋友会喜欢。”
“嗯，谢谢你的作品，很好看。”
女孩满意地将装饰画搬去车上，徐砚嘉回到门店的二楼，和学姐谈了下之后的合作细节，就收拾包下班了。
室外又在飘雪，徐砚嘉一边下楼一边把围巾套上。前台的妹妹看着他出门，告诉他：“门外有人人等你。”
徐砚嘉走出门外，果然看见了靠在墙柱上的女生。
听到开门的动静，女孩把帽子调了调，利落像他走过去两步，高跟鞋的声音在热闹的街道上不再清晰。
她伸出手，“南传大一表演系，王潇楠，你好。”
娇俏的女生笑开，像冬日里一朵傲人绽放的蔷薇花，浓稠艳丽，还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攻击性。
徐砚嘉回握，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打算按照她的句式再介绍一下自己，王潇楠便提前打断，“我知道你。”
“王小姐，”徐砚嘉笑笑，“我们…之前认识吗？”
“我单方面认识你，叫我潇潇就好。”王潇楠毫不掩饰地直接回应，“中午有空请你吃个饭吗？”
“放心，我已经预定好了，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
毕竟还是自己的客户，徐砚嘉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王潇楠满意地勾起嘴角，等徐砚嘉上车后便迅速发动引擎。
车停在一家西餐厅下，餐厅和菜都是提前预定好的。服务生那他们引到隔间，菜陆陆续续上，琳琅满目，精致丰盛，只是不太符合两个人的饭量。
徐砚嘉压低音量问道：“还有别的人要来吗？”
“怎么？你是想谁来吗？”王潇楠笑意盈盈，抬了抬下巴，看见徐砚嘉有些不自然摇头的模样笑意更甚，逐渐又用一种玩味的眼神打量着徐砚嘉，故意说道，“跨年那天，我和梁玦一起在这家吃饭，味道不错。”
果然，下一秒就看见了徐砚嘉茫然却警觉的表情。
像只弓起背伺机出击的漂亮布偶猫。
“真没想到，”王潇楠抿了口清酒，“没想到是输给了你。”
徐砚嘉：“……”
王潇楠故意说些暧昧的话，似乎想要激怒他，却不像对他有敌意的样子。
“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好了，不逗你了，”趁徐砚嘉耐心告罄之前，王潇楠正经答道，“我就是想来见见你，看看让梁玦如此执着的人到底什么样。”
看着徐砚嘉的眉头仍然没有展开，王潇楠故作委屈的补充一句，“你放心，我可没有要跟你示威宣战的意思。”
徐砚嘉点了点头，估摸着女生应该挺喜欢梁玦，而且比他的普通同学多了一点接触他的机会。
至少他们一起吃过饭。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徐砚嘉试探问道。
“小时候见过，但上次吃饭才重新有了联系。”她抬起眼看着徐砚嘉，眼里莫名亮了几分。
“不瞒你说，梁玦符合我对男朋友的全部妄想。而且这次饭局本来就是有意撮合我们的，哪想…他完全不给我面子！”王潇楠撅嘴控诉道，话锋突然一转，“不过嘛，自从我知道我是输在性向上，我就完全想通了。”
徐砚嘉理着头绪，突然问道：“是……相亲吗？你不是才大一吗？”
“你居然在纠结这？”王潇楠很不可思议的模样，“不过我们也算是被逼无奈，我们这种家庭，很多事由不得自己的。”
“那梁玦？…….”徐砚嘉突然感到隐隐的担忧，突然觉得他们可能还有很远很波折的路要走。
“你别担心，他可比我勇敢得多。”
徐砚嘉再次云里雾里：“嗯？”
王潇楠耐人寻味地瞥他一眼，往两个白瓷杯里添满了水，拿自己的水杯兀自碰了碰属于徐砚嘉的那个，没回答他的问题：“祝你们长长久久。”
徐砚嘉端起水杯，正式地与她碰了一个：“虽然还是有些无法理解你的用意，但谢谢你的祝福。”
王潇楠喝了点酒，酒的度数很低，但脸上已经浮起淡淡的红云，怕是无法在开车了。
徐砚嘉担心地看向她：“要不然帮你开车吧？”
“不用，有人来接我。”王潇楠说完，便朝电话那头报了一个地址，然后朝徐砚嘉道，“你先回去吧。”
徐砚嘉道好，走到门口时突然被叫住。
他回头看着王潇楠，听她说道，“你的作品非常好，我很喜欢。另外，这不是要送给梁玦的，是要替他送给他母亲的。”
徐砚嘉愣了一秒，看着王潇楠有些醉的样子没再纠结，朝她微微欠身表示感谢，走之前最后说了句新年快乐。
徐砚嘉走后，王潇楠打开手机对着桌面拍了一张，给梁玦发送过去。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复。
王潇楠瘪瘪嘴，妥协地打了行字：【你欠我的那顿饭，让你朋友陪我吃啰。清帐～】
梁玦果然立马回道：【？】
【你放心，我没有为难他，也没有乱说话哦。】
-【谢谢。】
王潇楠想象到梁玦警觉又突然松口气的模样，得逞般笑笑，【这一大桌子菜可花了我不少钱，招待你朋友还算大方吧？】
-【转账746.00 请收款】
【？？？】
王潇楠惊异地扫过桌面，才发现纸巾盒旁边的账单也被照进去了。
她收了款，不知道要再怎么跟他聊天。
突然觉得，这两人倒是诡异地相配。
*
徐砚嘉到家后，便迅速帮着奶奶准备晚饭。
家里没有什么相熟的亲戚，年夜饭往常都是和秦霜遥一家一起吃，图个热闹。但如今秦霜遥上了大学，不比高中那时抽不开身，一家人几日前便回了乡下。于是今年的年夜饭又只剩徐砚嘉和奶奶两个人一起吃。
因为只有两个人，准备起来倒是没有那么复杂。
处理完鱼、虾、猪肉，剁完配料，徐砚嘉的工作完成，便被奶奶赶去休息。
难得的空闲下来，从繁复的工作和琐事中脱身，竟然突然觉得有一点空虚。
徐砚嘉莫名想起刚才王潇楠说的话，他隐隐觉得，王潇楠不像是在跟他示威，而是在暗示他梁玦正在经历什么艰苦的斗争。
颇有一种要在光明里私奔的悲壮来。
徐砚嘉放空的目光无意识地聚起，便陡然看见挂在卧室房门上的平安节和小灯笼。先前从热闹的街区一路回来，街上的建筑屋檐和树枝上都高高挂着灯笼和红飘带，细雪纷纷却阳光明媚，过年的氛围尤甚。
不知道为什么，愈是热闹愈是衬出人心里的冷清，想念如同一根被抽出的丝线，无法利落斩断，只能看它绵延到千里之外。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梁玦的对话框，这边是下午一点半，梁玦那边应该是凌晨。想起上次语音时梁玦疲惫的声音，徐砚嘉毫不犹豫地熄灭屏幕。
还是等他好好睡一觉，晚上直接给他视频就好了。
徐砚嘉也回床上睡了个延迟的午觉。
可能是因为忙碌的事告一段落，身心轻松了不少，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直到迷迷糊糊地听到奶奶喊自己的名字才醒来。
不知不觉已经七点了。
两人把圆桌移到电视机前，一边看联欢晚会一边吃饭。奶奶还特地从茶几的抽屉里把那副藕荷色的眼睛翻出来戴上。
徐砚嘉则没那么专注。
他计算着时间给梁玦发了消息，却没有等到回复，也不知道是还没醒还是太忙了无暇顾及。
毕竟心脏搭桥手术不是小事，照顾病人、安抚家人情绪本就很难，何况梁玦和父母的关系并不如普通家庭般和谐。
他时不时地看着手机，今晚的各种群都特别热闹。沉寂已久的初中、高中的同学群里都在下红包雨，群发、私发的祝福接连不断。但梁玦的头像框依然沉寂着，被不断挤到下面去。
时间滴滴答答迅速流逝，窗外突然一声烟花炸开的声响，徐砚嘉才惊讶地发现电视机里主持人纷纷上台，舞台后的大屏幕上开始倒计60秒倒计时。
他神游得太沉浸了，反应过来还有些恍惚。
这时消息提示音又响了一下，群都设置了免打扰，这么掐点发消息的应当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徐砚嘉解锁屏幕，便看见梁玦的头像跳到了最顶端。
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烟花炸开的表情包。
徐砚嘉来不及多想，直接就拨了过去。
电视机里的倒计时已经仅剩十秒，主持人、嘉宾和台下的观众们一齐倒计时。
“十、九、八、七——”
特意设置的语音铃声开始唱歌。
“六、五、四——”
窗外第一束烟花升空炸开，火星稀稀疏疏地窜向四周，滑落在窄楼围成的小小天地间，刹那永恒。
“三、二、一——”
电话接起。
“新年快乐。”
电视里的祝福声嘶力竭，声浪穿透屏幕响彻整个客厅。
梁玦的声音混杂在分贝极高的电视音里，清晰地印在徐砚嘉耳畔。不同于电视里声嘶力竭地呐喊，低醇沉静，徐砚嘉呼吸猛地一窒。
他今天一整天心里鼓鼓囊囊，满到快要溢出来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冲开闸门。
“怎么不说话？”
徐砚嘉听到传来的微弱的电流声，顿了顿。
他尽力克制着，怕流露出太沉重的想念让他感到无能为力。所有的情绪化作此时一句最应景地祝福宣泄出来：“新年快乐！”
心里顿时畅快许多，而后，他似乎听见梁玦笑了一下。但没等他说话，徐砚嘉便先提议，“我给你拍烟花看吧，今年的烟花格外盛大。”
“好。”
他把语音的窗口缩小，打开相机对准窗外的天空。
烟花接连不断地绽放，璀璨耀眼。
拍了两张照不太满足，又切换成视频，镜头随着此时这朵烟花升空绽放。
“你怎么不直接视频？”
“！”徐砚嘉一顿，烟花转瞬即逝，升空又坠落。他把镜头缓缓移向下，“是哦——？”
呆呆的音调骤然转弯，他彻底愣住。
街角，穿着黑色长毛呢大衣外套的男人迎着风雪，长身玉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