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不须归>第139章 我不和亲

  老太医是个急性子,他同裴家老爷及夫人商议的是,到了莲花山安顿下来以后,再给三儿用药,可他是个医者,此番又是新研制的药剂,自然急于想知道效用,故而第三日尚在路途之中,他便已急不可耐地给人将药用上了。

  灵珠果然神奇,药液一滴入眼,三儿翌日便能察觉亮光,未到莲花山下已能分辨光影。

  “主子,你看见我手了吗?”

  裴景熙望着那只在眼前摇来晃去的手,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连手上的汗毛与纹路也瞧得分明,但他并没有说出来,“好像是有一个影子。”

  星竹高兴得直拍巴掌,“太好了!主子能看见了!”他连忙催促老太医,“太医爷爷,你那灵药再给主子用一次吧,再用一次主子肯定就能完全看见了!”

  老人家脸上闪过一丝为难的神色,又若无其事道,“到了莲花山再用,配上灵泉效果才好。”

  星竹一脸天真,“先用上再洗灵泉不是一样吗?前两次都没有灵泉,效果也很好啊。”

  老太医嗔他一眼,“你这个奴儿不懂莫要胡说。”

  茂竹自是全心全意信任老人家的,他劝说星竹,“你莫急,伏老比谁都希望主子快点好起来,听伏老的,准是没错。”

  老人家讪讪一笑,“就是,我能害他么。”

  裴景熙不动声色将老人家神情变化分毫不落地看在眼里,早在第一次用药之时,他的眼睛就已经完全好了,可他一路上已察觉老太医心事重重,像是有事隐瞒,故而装作未曾痊愈,想瞧一瞧老人家究竟是何用意。

  连日来,他隐隐约约已猜到了一些,老人家的目的似乎只是要将他带到莲花山去,问他因何知晓山中有灵泉,又是从何得知灵泉可用来明目,老太医一知半解,总是答非所问,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一群半大少年聚在齐家货栈,小安子无聊地趴在货箱上,“主子怎么还不回来,早知道跟裴公子一起去莲花山玩了。”

  他说完看着面前半天不说话的两个人,突然觉得更没劲了,惊蛰本就是个小哑巴,顾元宝跟哑巴也没差,大花二花去了一趟江南,也学会了陈人的狗屁风雅,一个沉迷写字,一个天天画花,都不陪他玩。

  “含光殿规矩多,看守严,也不能随随便便去找草儿哥,唉!”

  下人提着刚买来的卤猪蹄,“三位小公子饿了吧,少东家叫我给几位买了点吃的,留香居刚做好的卤猪蹄,香得很呢。”

  小安子兴趣缺缺地耸了耸鼻子,齐老板是个大方人,每天都买好吃的给他们,吃腻了都。

  含光殿一侧的密室中,李珲亲自端着汤饭,“我的殿下,您这是跟谁作难,已经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了,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我要见曹芥。”

  李珲放下汤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殿下,小曹这孩子聪明孝顺,老奴我呢,打心眼儿里喜欢,殿下你这不是见他,是害他呀。”

  “你少来这套。”

  李珲语重心长,“殿下若当真懂事,陛下怎至于如此啊,一个小奴才,殿下何忍他送死?”

  “滚!”

  慕容胤眼中一片光火,他还能指望一个小奴忤逆圣意来救他不成?他只是在含光殿里没见着曹芥,怕他出了什么事情。

  “嘭”得一声,青瓷碗在墙面上砸得四分五裂。

  一向温文尔雅的三皇子难得这般怒形于色,“他竟勾结戎狄!”

  “殿下以为陛下何以这么急着立太子?靖南王极有可能借了柔然王的势,在向陛下施压呀。”

  “他好歹是燕国正统,如何竟与戎狄为伍!”

  “若臣猜得不差,靖南王怕是先设计取得了柔然公主的芳心,此女乃柔然王的掌上明珠,在柔然部落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己的女婿,柔然王能不鼎力相助?”

  慕容誉拧紧眉头,“柔然公主一旦成了太子正妃,将来母仪天下,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还请殿下尽早决断,须知殿下所为,绝非为了一己之私,皆是为了大燕,为了社稷。”

  长久的静默后,慕容誉缓缓开口,“何时动手。”

  “初六日送亲的队伍就能抵达京城,最晚初五日就要动手。”

  “姨丈务必安排妥当,四成胜算若能换作十成,来日姨丈便是大燕宰执,号令天下。”

  张开连忙屈膝跪倒,“臣,万死不辞!”

  出了三皇子府邸,张开照直来到城北的那座云中小院。

  厅堂中相候已久的女子作一寻常妇人打扮,身后两从属扮作小厮模样,余皆洒扫戍卫各司其职,正是昔日碧霄宫一干人等。

  张开入内,长施一礼,“夫人。”

  魏国夫人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让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妥,你答应我的事情,何时兑现?”

  张开微微一笑,“夫人请明日午时,在城外五里亭等候,自然能看到你想要的东西。”

  “望你说到做到。”

  “那是自然。”

  当日她离开积云山,原计划先来燕京拿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再去突厥王庭交换她后半生的荣华富贵,顺便跟她那位长姐把往日恩怨好好清算一番,可谁知没等她蛰伏下来,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裴府的暗卫却已经开始大肆搜索她的行踪,逼得她不得不东躲西藏,近来更是听到传闻说,阿毕失汗王在行营遇刺,已经重伤难治,恐怕命不久矣,这可是她最后一座靠山了。

  不想,就在她准备逃离燕都时,此人却找上了她,他们的交易很简单,她与手下设法在金吾卫的行营内投毒,张开承诺她,让她带着宰相夫人一起离开京都。

  金吾卫营中防范严密,不好得手,她选了一个最稳妥的法子,她查知金吾卫负责皇城内的夜间巡逻,夜巡就要用到火把,衣食营中有常规常制,不好动手脚,故而她买通商人给营中送了一批火把,火把一旦点燃,毒药随烟雾吸入,虽不会立刻致人死命,但药物在体内堆积,也足以让一支队伍失去战斗力。

  夜渐深了,裴正寰走近独自坐在梳妆镜前的妻子,“还在操心三儿?”

  “也不知道孩子到了莲花山没有,伏老的药到底灵不灵。”

  “灵的,肯定灵的,孩儿腿都能医好,更勿提眼睛。”

  孙氏说着眼泪禁不住又淌下面颊,“我只怕,他好容易能瞧见六儿的模样了,却竟要眼睁睁看着他与旁人拜堂成婚。”

  裴老爷扶着爱妻的肩膀,“咱们不是同伏老都商量好了,京里的事不结束,不叫三儿回来,你也莫要总在家里闷着,从前还同那些贵夫人逛逛花园,这些日子操心孩子,我妻都憔悴了。”

  “正要同你说,明日淑妃娘娘在宫中办了一个茶会,京中二品以上的夫人都受到了邀请,郑夫人与徐夫人约我一同去坐坐。”

  “也好,就当散散心,我明日去看看六儿。”

  “他还是不愿吗?”

  裴老爷叹息,“岂止不愿,看架势简直是要顽抗到底。”

  “这孩子,胳膊哪能拧得过大腿呀,你好好劝劝他,此事……此事谁也没奈何呀。”

  “我心里有数,不早了,歇着吧。”

  慕容胤不知皇帝对他用的是什么药,不仅令他内力凝滞,连行动也不能自主。

  裴老头过来时,他正在放血排毒,这法子他已经试了很多次,但着实不尽人意。

  “竖子又在胡闹!”老相满脸气愤,急忙上前拿手巾包住他淌血的手掌,“真是愚不可及!这是专为你研制的药,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解除吗?”

  慕容胤愣住,“专为我研制的?”他想起什么,“莫不是……伏老?”

  “不错,用的正是那颗从江底捞出的灵珠,所以莫在枉费力气了。”

  “你说什么!”他强行想要拔起身子,最终却还是脱力跌回了榻上,“那灵珠是为他治眼睛用的!岂能……”

  “三儿你不用担心,伏老是最有分寸的,倒是你,事已至此,殿下,听我一句劝,唯有你将你该担的责任担起来,别无他法。”

  “裴相竟也糊涂至此!突厥汗王命在旦夕,猃狁王现在手握联盟军政大权,手下没有雄兵百万,也有数十万控弦,他能在此时俯首称臣,自愿成为燕国的附属么?“

  裴正寰沉吟,“此事朝中也斟酌过,此次虽说是臣属,但实际上他提了不少苛刻的条件。”

  “焉知不是有意为之,麻痹我朝?”

  “但他要将最心爱的女儿嫁给你,这是事实,众所周知,羌狐公主是柔然王的命根子,他将命根子质于燕国,难道还不见诚意?”

  慕容胤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说服不了任何人,“裴相明知我心有所属。”

  “住口!”裴正寰脸色大变,“殿下,往后切莫再说这种话,就算殿下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三郎想一想,若陛下知晓你是为了他才不肯听命迎娶柔然公主,陛下能容他吗?若燕人知晓,堂堂靖南王因一个男子置江山社稷,置天下百姓于不顾,燕人能容他吗?”

  慕容胤默然不语,他们这是在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绝了他所有退路。

  他只觉得眼前的情况,比前生和亲之时更为棘手,他若不娶,便是没有担当,便是破坏和谈,便是背弃社稷,便是掀起战火,戕害万民。

  “他呢?”

  “三儿你不必担心,伏老已带他去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医好了眼睛,自然就会回来。”

  “长辈……果然思虑周全。”

  慕容胤服了,为今之计,只有等羌狐那丫头进京后,想办法从她那里打消结亲的念头。

  只是……猃狁王当真会将女儿送来燕京吗?

  他禁不住又想起当年阳关外杀气冲天的柔然武士,很多年后,直到大军平定北疆,扫灭柔然部落,生擒当时在位的柔然王野利合吉。

  野利合吉有句话,他至今还记得,他说,你以为我父王真会把羌狐嫁给你吗?燕人只配给我妹妹当奴隶!可恨我父王去得早,不然哪还有你燕国事!

  燕国北境宁武关守将一大早就被关外浩浩荡荡的军队吓得差点就要命人燃起烽火,向京中报急,待知晓来的是柔然的送亲队伍,众将又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大惊小怪,大惊小怪!”受了惊吓的礼官气冲冲地扶正了脑袋上歪斜的官帽,“明明是送亲的,说什么敌袭,害得本官虚惊一场。”

  “贵国好生无礼,公主已到门前,还不开关迎接!”

  受命前来接亲的礼官听见下方催促,回头望向守关的将军,“胡将军,快下令开关呐!”

  宁武守将胡荣兴立在关城之上,他望见队伍如此规模还是露出了犹豫的神情,“大人,送亲用得着这么多人吗?”

  礼官微微一愣,“将军这是何意?”

  “宁武关是距离都城最近的关隘,从这里到燕都急行军不过一日的路程,末将实在不敢掉以轻心,敢问大人,圣旨中可说了允他多少人通关送嫁?”

  礼官面露迟疑,“倒是未曾。”

  众将面面相觑,“将军,大人,如何是好?”

  “叫他过去,只怕他人多势众,另有所图,稍有不慎便酿成大祸。”

  礼官一听更急了,“不让他们过去,坏了和亲大事,朝廷怪罪下来,谁人担当得起!”

  胡荣兴吩咐身旁的小将,“你去问问他们,这般阵势到底是送亲,还是寻衅。”

  小将依命传下话去,那边为首的武士立时高声答复,“燕人果然怯懦,你们中原送嫁讲究十里红妆,我们柔然的公主自然要百里,千里才配得上,况且这些金贵的嫁妆,路远迢迢,岂能无人押送,还是你们燕国皇帝出尔反尔,根本没有和谈的诚意!”

  礼官在城上跳脚,“听听,听听,这说得是什么话!”

  胡荣兴斟酌,“不如我派人快马送大人回京,请示圣上。”

  官员连连摆手,“来不及,来不及,从此处到燕都快马也要一日,这一来一回婚期也等不及呀。”

  “是啊,蛮夷性急,若等不得两日,一怒之下悔婚而去,和谈破裂,陛下怪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