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不须归>第140章 就在今晚

  众将正踌躇不定,却见送亲队伍中,策马走出一位雄武的老人,老人驱马踱至关前,“我乃柔然王野利毋乞,羌狐乃是本王的爱女,本王舍不得闺女,便送得远了些,诸位将军放心,本王诚意与贵邦结亲,既然已送到了这里,也是时候该话别了,余下的路只有公主与她的侍女,还有一小队送亲的武士,还请众位将军一路上多加照拂。”

  城上众人没料到柔然老王竟然亲至此地,大惊之下,听他所言又稍觉安心。

  老人从车與上领下穿着一身红嫁衣的小公主,羌狐委屈地瘪了嘴,“父王你不送我去燕都了?”

  老王笑叹,“他们呀,防着我们呢,父王就不去了,你路上一定要小心。”

  “什么嘛,都要嫁给他当老婆了,还要防着我们。”

  “哈哈,燕人一贯怯懦,你又不是今日才知。”

  羌狐望着老父眼中的轻蔑,原本想跟父王争句嘴,哪有岳父这么奚落女婿的,但那些将军不让父王送她出嫁,她心里有气,到底没有说。

  “好了,去吧,记住,一定要小心。”

  众将见猃狁王果然率领从属调头离去,不多时,城关前只剩下公主的车队,还有一队百人上下的随行武士。

  礼官催促,“将军,快开城门,迎接公主吧。”

  胡荣兴谨慎,“再等等。”

  “还等什么呀!”

  “戎狄狡诈,焉知他不会去而复返。”

  官员放眼望去,只见道上一路扬尘,已不见什么人影,“人都走这么远了,哪能说回来就回来,下面就这几个人,快些放他们进来,免得夜长梦多。”

  胡荣兴斟酌片刻,到底不敢耽搁和亲大事,“开关。”

  厚重的大门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在面前缓缓打开,小公主撇了一下嘴,催促驾车的人,“快走吧。”

  车夫恭敬地回头说道,“公主莫急,我们柔然嫁女,还有礼程未完。”

  城上诸将见下方的人不赶紧通关,走在队伍前头的蛮女反倒不紧不慢跳起祝祷舞来,“这是在干什么?”

  礼官熟知各国习俗,倒是不甚在意,“这是他们的祈福舞。”只是有一点奇怪,但他没有说出来,这舞往常都是在婚礼上跳的,怎么这个时候就跳起来了?

  不远处方才在爱女面前和蔼可亲的柔然老王,此际正横刀立马率众驻在一处密林之中,脸上已是一片肃杀,宁武关城上众将所见的烟尘,不过是个小小的障眼法。

  “报,大王!关城已开!”

  老王闻说,刷得抽出腰间佩刀,“柔然的勇士们,听我号令,最先攻入燕都者,便是羌狐的丈夫!”

  话音未落,众骑士顿时呼声震天,仿若离弦之箭,争先恐后飞马跃向宁武关。

  野利合吉立在父亲身后,神情复杂地望着部落中的勇士转头杀向宁武关,“父王,燕都城坚池厚,固若金汤,守军不计其数,咱们带来的虽然都是精锐,可即便过了宁武关,难道就能顺利拿下燕都吗?”

  野利毋乞微微一笑,“这一局,父王苦心筹划了二十年,天时地利人和,焉有不胜之理?你还记得小时候教你武功的,仁荣叔叔吗?”

  “仁荣叔叔?父王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他没有死,并且目下就在燕都,甚至还在燕国朝堂有了一席之地,只等大军一到,理应外合。”

  野利合吉脸色变了又变,“仁荣叔叔还活着……太好了!可父王,过后要如何向小妹交代?”

  “待我取得天下,她想要什么样的夫婿没有,燕国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能是什么货色,怎配得上我的女儿。”

  野利合吉不再多说了,父王为了收服裕固,当年甚至没知会他一声,便为他娶了裕固的公主,原以为小妹受父王疼爱,会是一个例外。

  裴正寰从宫中回来已有一些时候,眼见已经快到午时,“夫人可说她中午在宫中用膳?”

  管家摇头,“夫人临走时并未交代。”

  “派个人去看看,淑妃娘娘的茶话会结束了没有。”

  “是,老爷。”

  五里亭刮了一阵风,眼见得就要下雨。

  “夫人,时辰已经不早了,那张开可信吗?”

  “再等一盏茶的时间,他若还不来,我们就走,这燕都不能再待了。”

  话音刚落,一辆马车出现在大路上,不多时车马便到了亭外,驾车的小厮跳下车来,“夫人,我家大人答应赠给夫人的礼物已在这里,请夫人验看。”

  女人急忙起身上前掀开车帘,车里的贵妇被捆住手脚,像是还给人用了迷药,正歪在车上昏睡不醒,待看清对方的面目,女人的瞳孔不觉骤然一缩,“代我谢谢你家大人。”

  “人已交接,夫人但无他事,我便告辞了。”

  “不送。”

  手下上前询问,“夫人,现在怎么办?”

  “马上出发,先离开燕国,找个安全的地方,我要跟这位长姐,好好叙叙旧。”

  “是。”

  府中侍卫在城中一处暗巷内找到夏草的尸首,裴正寰才肯定妻子是出了事。

  “还没找到吗!”

  裴景灏望着心急如焚的老父,“父亲莫急,所有人都派出去了,五儿也带人在城门严查进出车辆,相信马上就会有母亲的消息。”

  裴正寰在书房内焦急地走来走去,午时他派人前去宫中询问,知晓淑妃的茶话会已经结束,那时就该警觉,偏怪他大意,以为夫人是到城中闲逛去了,他道爱妻近来因为两个孩子的事心中总是郁郁,本想叫她散散心,这才没有急着差人去找,万万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在皇城之中掳走宰相夫人!

  对方有胆子动手杀人,恐怕已不是求财那般简单,他思来想去,“不行,不能再等了,你叫人继续去找,我去顾家走一趟!”

  日暮西垂,慕容誉望着天边缓缓坠落的太阳,“姨丈,就在今晚么。”

  “殿下,就在今晚。”

  “姨丈记得,父皇与六弟,请务必要交给我来处置。”

  “殿下放心,申时一过,殿下直管往含光殿为陛下与靖南王送别。”

  晋阳宫中灯火照得宫室从里到外一片通亮,慕容琛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胸前的那处箭伤反反复复总也不见好,太医说拔箭时伤了心脉,恐怕这疼痛要伴随一生。

  李俭面带忧色,“殿下既然觉得柔然王不一定会是真心与燕国和谈,为何不上奏皇帝?”

  慕容琛缓缓摇头,“我也只是凭借少年时与野利毋乞的数面之缘得出的猜测罢了,没有证据,如何说服君王,说服朝臣。”他微微一笑,“况且,这天下将来是老六的,他自己都不急,我替他操什么心。”

  李俭沉默片刻,“主子难道未曾明白陛下的意思。”

  “我当然明白,他大力提拔我的亲信,甚至提出要将户部交给我掌管,我明白这是他在给我机会,说来你或许不信,自己争来的才有意思,旁人施舍的我反倒不稀罕。”

  “那主子……”

  “不瞒你说,死过一次我才明白,活着就挺好的,你主子这辈子仅剩的志向就是高高兴兴,好好活着。”

  李俭其实想问,主子你当真高兴么?谁看不出他脸上愁容远远多过笑容。

  但他到底没问,问了少不得要挨骂,况且这也不是他该过问的事情。

  他也觉得活着就挺好的,短短数年间,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七皇子,下场一个比一个凄凉,皇帝的儿子生来富贵尊荣确是不假,但有时却连平平安安活着也是奢侈。

  “孟子青,他在干什么。”

  李俭愣了一下,他以为主子不会问,原来到底还是挂心。

  孟子青从宫里出来以后,便回了山溪别院,他寻思往后只有出没有进,为了省钱就把丫鬟下人全撵走了。

  原本他自己住也没什么,可架不住睹物思人,后来干脆锁了院子,进城重操旧业。

  要说真是重操旧业,倒也不至于,原先在楼里时,他闲来无事跟琴先生学了一点拉弦,便买了一把胡琴,在城里的戏班子给人搭戏,勉勉强强裹住吃穿。

  “班主,那我先回去了。”

  “回吧,这是今天的工钱。”

  “哎,多谢班主。”

  孟子青出了戏楼,今日没出什么差错,也没有醉酒的客人砸场子,班主也按时给了工钱,明明是一帆风顺的一天,可不晓得为什么,他还是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辈子就这么着了吧。

  殿下的伤好了吧。

  夜里一阵凉风卷来,他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打完心里又高兴,有人想他呢。

  他哼着小调,走出南乐坊那条街,忽然瞧见大批的城卫出现在街面上,他心里犯嘀咕,今天又不是宵禁日,哪来这么多兵啊?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跑得飞快,老太医扶着摇晃的车厢,脸上带着浓重的忧色,不是因为三郎不由分说,突然下令返程,而是因为他们在路上碰见了自宁武关回来报信的伤兵,柔然王借和亲送嫁之机,哄骗宁武关守将打开关城,谁料大军却突然去而复返,突袭关城,傍晚时分破了宁武关,现下已率大军向燕都去了。

  “三郎,这可如何是好,只怕京中现在还未得到消息,全无准备呀!”

  裴景熙执意返程,并不是因为他察觉到出了什么事情,而是从他确认老太医有事瞒他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于是当场下令,车马调头,立刻返京。

  直到路上碰见宁武来的伤兵,他才知晓,家中长辈为了瞒他,是如何得煞费苦心。

  “伏老是为了哄我离开京城,才故意说只有莲花山的灵泉佐药,才能医我的眼睛。”

  老人家又气又窘,“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顾得上说这些!”

  顾得上,怎么顾不上,总来事到如今,也不能飞回去报信,父亲,母亲,连带老太医,处心积虑将他骗离燕都,却独留六儿一人在京中应付这等局面,只怕少不得要吃罪受苦。

  “伏老可曾想过,我这样走了,六儿在京都要如何应付?”

  老人家沉默一瞬,“慕容氏子孙,有慕容氏子孙必须担负的责任。”

  “若他执意不担呢?”

  老人家气恼,“不担也得担,由不得他!”

  裴景熙幽幽一笑,“让我猜一猜,伏老说得这样笃定,是不是想了个什么绝妙的法子,限制了六儿的行动,令他不能自主,就像当初那些鬼灵卫一样,任人摆布。”

  老人变了脸色,“胡说八道,哪有这般严重?”

  “也就说,虽不至于像提线木偶一样失去神志,但却是真的受制于人,无法反抗对吗?”

  老人惊觉又给他把话套进去了,气得直拍大腿,“三郎,这是国事,不是家事,是江山社稷事,不是儿女私□□!”

  “国事便是把未来储君幽在禁中?江山社稷事便是糊里糊涂引狼入室?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明白人,还谈什么江山社稷!”

  老人家叫一个晚辈凶得不敢吭声,哼,都是臭小子。

  孙氏在摇晃的马车内醒转过来,“这是何处,夏草,夏草……”

  “别叫了,你那几个丫鬟已经死透了。”

  她循声望向坐在跟前的人,待认出对方的容貌,不觉大惊失色,“你……你是……婷儿!”

  女人面上有一瞬间的怔忪,“亏得阿姐还记得我的闺名。”

  “你……你没有死?”

  “是啊,我没死,大姐是不是很失望?”

  久别重逢的喜悦一闪即逝,随之涌上心头的都是这个妹妹对她母子造下的恶果,孙氏咬牙切齿,“我自问对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母子!”

  “对我不薄?姐姐,亏你说得出口啊,你在相府享尽荣华,怎知我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孙氏听出她话中之意,“你是在怪我当年不肯带你入府?”

  她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冷笑,“原来姐姐也知道当年有负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