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位于城南近郊处, 独栋独户,每一家距离都相当远,周围环境也很好。

  时屿推着贺铮边往里走边和他讲四周的建筑布局,“附近有个鱼塘, 没事干, 我可以陪你去钓鱼, 顺便还可以多喊些人来开BBQ。”

  “好啊、好啊, 周末咱们就约一场呗?”旁边提着东西的温景连连应和。

  时屿想玩贺铮无条件支持,闻言微微仰头看向他, “那这周末?想叫谁由你定。”

  “好!”时屿很开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朋友间的聚会了,正好趁此机会一起玩玩, 到时候可以把沈亮、林意、秦弈他们都叫过来, 人多热闹。

  因为时屿要照顾贺铮,且他不会做饭, 家里那边便把煮饭阿姨和一个负责打扫的阿姨全部送来了这边。

  进去时,饭菜刚好上桌。

  “这花好漂亮。”煮饭阿姨笑呵呵地从贺铮手里接过花, 修剪了一下,替他插在花瓶里。

  吃饭时, 时屿给自己和温景开了瓶红酒,给贺铮倒了一杯牛奶,然后举杯, “碰一个, 庆祝铮哥出院。”

  玻璃杯磕出清脆的声响。

  温景瞅见贺铮平静喝着牛奶的样子, 不禁嘎嘎乐起来, “第一次见这家伙别人喝酒他喝牛奶,画风好搞笑啊, 哈哈哈哈。”

  贺铮瞥他一眼,淡定地放下杯子。

  倒是时屿跟着嘴角上翘,笑盈盈地说,“我好像还没见过铮哥喝酒,我以为他不喝。”

  “怎么可能,他以前要参加很多应酬,酒量很好的。”温景道。

  时屿扬了扬眉,不了解的时候,他觉得贺铮是那种禁欲克己,不沾烟酒的人。

  但想象对方指间夹着细长烟支,或者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酒杯微微晃动的姿态,又感觉毫不违和。

  吃过饭,贺铮和时屿上楼休息,温景去了公司。

  自从时屿给家里解释清楚后,时家大哥就重新跟他们公司谈起了合作,并且这次由时黎亲自跟进项目,温景丝毫不敢怠慢,加班加点的磨合同的各项细节。

  “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我大哥跟你们取消了合作?还有哥,你到底有多少产业啊?”午休时,时屿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同时他内心复杂到不行,想当初他眼里破产负债几千万,想不开要去自杀的老板,不止是G市那边贺家的掌权者,今天聊天时听温景含糊提过一嘴,才知道这人在T市也有很多产业。

  不过也正是这个误会,让他跟贺铮有了发展的契机,要是当初信了对方的话,直接走人,哪还会有今天?

  这样一想,时屿顿时满脸开心地往贺铮唇上啾了一口,然后趴在对方胸口笑起来,兜兜转转四年,念念不忘的黑月光到底还是成了他的男人。

  贺铮捏他耳朵,“傻乐什么呢?”

  时屿笑着抓过贺铮的手,摸他指节上像纹身一样的小月牙疤痕,“我在想,缘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贺铮挑眉,让他展开说说,时屿却但笑不语,只一个劲自己在那高兴的冒泡。

  *

  出院后,除了养伤,贺铮还预约了徐桐做心理咨询,他不能让时屿一直守着自己,连睡觉都不敢放松警惕。

  时屿第一次陪贺铮去这样的地方,心里挺紧张,他查过一些资料,书上说抑郁症严重的情况下,需要利用电抽搐等一些物理疗法来缓解症状。

  这玩意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贺铮没想到他在担心这个,闻言安抚道,“别怕,徐桐只是提供心理方面的评估、干预和引导,而做这些治疗必须得去专业的疗养院或者医院精神科等地方。”

  “那你做过这个吗?”路上,时屿坐在车的后排转头看向身旁的贺铮。

  贺铮点头,两年前他自杀失败,被外公外婆接去疗养院治疗,就是靠电击疗法和心理干预双管齐下才控制住病情,得以恢复正常生活。

  时屿顿时心疼的不行。

  到达徐桐的咨询室,对方已经空出时间,早早的在等他们来。

  作为贺铮的心理医生,徐桐一直很关注自己的这位病人,尤其听温景说贺铮见过本家亲戚自杀之后,对他的担忧就更上了一层楼。

  “你早该来找我的。”见面时,徐桐说。

  贺铮笑了笑,向她介绍身边的男孩,“这位是时屿。”

  “徐桐,徐医生。”他又向时屿介绍面前的女人。

  时屿跟徐桐握手,对方身穿一套职业套裙,气质温柔大方,很有亲和力。

  时屿一路紧张的心情不由放松了一些。

  之后贺铮和徐桐进入咨询室,时屿在外面的休息间等,出于礼貌,他没有乱逛乱看,只坐在沙发的一角安安静静的玩手机。

  贺铮进去的时间很长,大概一个多小时,两人才结束心理疏导从里间走出来,时屿立马上前。

  “哥,你怎么样?”

  贺铮神情看上去有些疲惫,抬手掐着眉心说,“没事。”

  “休息一会吧。”徐桐笑道,打发助理给他送来一杯温水。

  时屿蹲在轮椅旁边,仔细替贺铮拢好腿上的薄毯,而后看着他,期间他的目光还会时不时转到身侧的徐桐身上。

  “想不想跟我聊聊?”

  在再一次视线对上时,徐桐笑着问他,“我还挺想跟你聊聊的。”

  时屿便又去看贺铮,“哥?”

  “去吧,我等你,”贺铮揉他的脑袋,对徐桐道,“我的任何事都可以告诉他。”

  时屿跟徐桐进入咨询室。

  因为时屿并不是病人,徐桐收起职业化的那一套,只是像个知心姐姐一样,随口挑起话头,“是想了解贺先生的情况?”

  “对,”时屿道。

  徐桐看着他,“说实话,在见到你们之前,我很担忧,心里设想过最坏的结果,因为从去年六月份开始,他的情况就已经很糟糕。”

  六月三十号是贺铮已故爷爷奶奶和母亲弟弟的忌日。

  忌日当天,贺铮收到陌生号码发给他的飞机失事的现场视频,那天之后,他平日比较稳定的精神状态再次开始慢慢崩塌。

  贺铮自己也感觉到了,他找徐桐做过几次心理疏导,但效果并不好,直到后来泡泡出事,贺铮便撇下公司准备回北又休养。

  然而时屿却成了他计划中的变数。

  喜欢上时屿却又不敢跟他在一起的痛苦再次给贺铮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垒上一层沉重的负担。

  后来贺家人的出现便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这是一个渐进加重的过程,之前经过治疗,贺先生对于本家人的攻讦是有一定承受力的,并没有这么容易崩溃。”

  徐桐说道,她看时屿脸色苍白,温声安抚,“别误会,给你讲这些,并不是责怪你导致了他的崩溃,相反,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希望。”

  时屿听不明白。

  徐桐解释道,“两年前,贺铮被他外公外婆送进疗养院时,我正好也在北又工作,跟精神科的一位师兄共同负责他的治疗,但不管是用物理加药物疗法,还是心理疏导,我们都没有办法把他从想死的绝望中拉回来。”

  “最后我们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运用类似于催眠的手法给他大脑植入一个信号,大概意思是:你死了,仅剩的两位老人怎么办?为了他们,你得活下去。”

  徐桐看着时屿轻声道,“就这样,他自己慢慢恢复了健康,之后贺先生也一直在积极治疗,在积极求生,但这种求生意志太容易被打碎了,因为他潜意识里不想活,活着对他来说很折磨,也很痛苦。”

  时屿手一抖,撒掉了半杯水。

  “对不起。”他马上说,身体却僵住了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水液蔓延开来,顺着桌板淋淋漓漓而下。

  而他的大脑被“活着对他来说很折磨也很痛苦”撞的嗡嗡作响。

  “没关系,放轻松,”徐桐拿纸巾擦掉桌上的水渍,眼神温和地看着他,“我说了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希望,那你是不是应该再听听我后面的话?

  时屿终于把目光重新聚向面前的医生。

  “据我刚才讲的,你应该明白贺先生的求生一直是被动的,但今天我们聊到你时,他的表现跟往常完全不一样,很开心,也很为自己当下糟糕的精神状态担忧。”

  “这是他之前从来没有出现的心理。”

  徐桐笑道,“担忧是一个非常正向的反馈,有了这种情绪,我相信他自己总会有一天化被动为主动,积极求生。”

  “但是,”徐桐话锋一转,看着时屿,“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你正在成为他新的精神支柱,明白我的意思吗?”

  时屿点头,“明白,我求之不得。”

  徐桐弯起眼睛,“那行,平时不需要太过注意什么,自然相处就好,对于贺先生亲人飞机失事这件事,也没必要完全当成禁忌,偶尔可以提一提。”

  “他需要有人告诉他已故的人并没有怪他,这件事不是他的错,来减轻他心中的负罪感。”

  时屿把徐桐的话一一记下,又跟对方聊过一些郁抑症相关的信息,两人这才结束谈话,离开咨询室。

  室外,贺铮正捧着一本时屿半个字都不识的原文书看。

  见他们出来,男人合上书,朝时屿伸出手,“聊完了?”

  “嗯,”时屿走过去牵住他。

  贺铮便看向徐桐,“徐姐,那我们走了。”

  “好,记得回北又复查,你需要换新的药。”徐桐叮嘱道。

  离开心理咨询室,已经是中午,时屿正想问贺铮去哪里吃饭,家里老妈先打来电话。

  “你们起床了没有呀?”

  时屿无语,“妈,都十一点了,猪都该睡醒了。”

  “那谁知道呢,”云怡语调含笑,“既然醒了,要不你们过来吃饭?”

  “额......”时屿犹豫一下,没直接答应,而是道,“我先问问他。”

  “哥,我妈喊我们回家吃饭,去吗?”挂断电话时屿低头问贺铮。

  贺铮神色一顿,难得有些不自信地说,“我这个样子去会不会不太礼貌?”

  为了方便,他最近一直穿着宽松短裤,腿上只用一条薄毯做遮挡,上身是一件同样松垮的皱面衬衫。

  而他的头发已经好些日子没打理过,额前碎发快要遮住眼睛,这个形象好像太邋遢了?

  “怎么会?哥,你也太小看自己了吧?”

  时屿对贺铮有八百米厚的滤镜,彩虹屁张口就来,“以你的外在条件,你就是穿块破布去都好看,不过算了,咱们下次再去,我突然想起你中午还得吃药。”

  “没关系,下午回去再......”

  话没说完,时屿手伸过来捂住他的嘴,“很有关系,你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我给我妈打电话。”

  说着他单手拨号,等电话那头接通,时屿还没来得及开口,手心突然被舔了一下。

  “我靠!?”

  云怡立马训他,“怎么还说粗话呢,不学好。”

  时屿,“......我们不回来吃了,下次再过来。”

  挂断电话,时屿转过轮椅,一脸震惊,“没想到啊,哥,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当街耍流氓!”

  “啊,”贺铮笑的不行。

  时屿盯着他眼尾微微勾起的弧度,还有眼下笑出来的卧蚕,往左右瞧瞧,确定无人后,飞快在他唇角啃了一口。

  “我也耍流氓。”他小声道。

  贺铮挑眉,下意识舔了舔嘴角。

  时屿被他的动作勾的心痒难耐,忍不住又凑过去亲亲他,而后黏黏糊糊地问,“哥,你的腿什么时候能好啊?”

  “一个月后去石膏,但不能用力,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早。”

  时屿顿时发出痛苦的叹气声。

  他这反应逗得贺铮没忍住笑,明智故问道,“叹什么气呢?”

  时屿在这方面诚实的特别可爱,“就我想那个啊......”

  话出口,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脸色发窘,却大胆直白地朝贺铮眨巴眼,“哥,难道你不想啊?”

  “挺想的。”贺铮道。

  时屿也不知道最近他们为什么每次聊着聊着话题都会跑到让人面红耳赤的方向去,尤其这次还是在大马路上。

  可能年轻气盛,打开新世界大门后,就特别爱躁动?

  反正听到贺铮的话,时屿觉得自己不止脸烫,浑身都像是烧起了一把火,他不由俯下身,凑近贺铮,把声音压到近乎耳语。

  “哥,我有个办法,你想试试吗?”

  回家路上,途径一家商超,时屿叫停司机进去买了一堆东西。

  到住处后,他把吃的拿出来塞冰箱,而后偷偷摸摸地把一只黑色小袋子放去了卧室里。

  “哥,你赶紧吃饭,吃药,”他小声催促贺铮,“我先上楼洗澡。”

  贺铮感觉自己迟早得被这小孩逗死,他拉住时屿的手,“这么急?”

  “嗯......”时屿也觉得自己好像太猴急了,摸摸鼻子红着脸又折身坐下来,“那我等你。”

  “不用,”贺铮滑动轮椅往别墅内部自带的升降梯走,“一起上去。”

  时屿追上来,“可你还没吃饭。”

  贺铮冲他勾手指,等人弯腰凑过来,他小声道,“我也挺急的。”

  身旁男生眼睛立时弯成月牙。

  来到卧室,贺铮腿上有石膏,不方便洗澡,时屿每天早晚都会用湿毛巾替他擦一遍身体。

  这回也一样,打理好贺铮,时屿自己快速洗了个战斗澡,随后跑出来,蹦上床,跨坐在贺铮身上。

  贺铮伸手接住时屿。

  他曾经想过跟时屿的第一次应该是郑重的——最好要给予小朋友一些仪式感,比如可以等确定关系或者求婚后的当晚,他们一起吃顿烛光晚餐,喝点红酒然后顺理成章的进入下一步。

  然而因为身体限制了他的行动,在追求小朋友的路上他才刚完成请对方看电影的环节,其他还没来得及进行,时屿就马不停蹄地一下子把进度条拉到了底。

  但好像像现在这样也很不错?

  “哥,想什么呢?”时屿忽然凑近了他。

  他的鼻尖上有细密的汗珠,贺铮抬手帮他擦去,“在想你。”

  时屿呲牙,又因为感觉到痛拧了下眉,“这个时候你确实应该想我。”

  他忍着疼哼哼,“想别人就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

  “不敢。”贺铮说。

  良久,时屿从贺铮身上翻下去,满身是汗地窝进他怀里。

  满室寂静。

  只有久久未平复的急促心跳声咚咚咚地撞击着彼此的胸膛。

  时间悄然流逝,身体渐渐感觉到凉意,贺铮扯过被子,盖住他跟时屿。

  “疼吗?”他小声问怀里的人。

  时屿动了动,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顶,片刻后,他探出眼睛,声音有些发哑,“还好,刚开始疼,后面说不上来。”

  他到现在还迷糊着。

  贺铮放在外面的手探进被子,片刻后他拧了下眉,有点肿。

  缓了一阵,时屿下床去洗澡,贺铮拿过手机上网搜了一圈,各大网友推荐的药膏五花八门。

  他顿感头疼,也不知道该相信谁,思考片刻,试探地给沈亮发去微信。

  还好,对方把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沈亮永远活跃在网络上,很快就发过来一个药膏的名字和图片。

  贺铮照着对方推荐的去下单同城跑腿,而后他下床伸手拉过轮椅,坐进里面,出门请阿姨把中午的饭菜热一热送到楼上来。

  浴室里,时屿带进去的手机在盥洗台上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洗完澡拿过一看,就见沈亮先甩来一张贺铮问他药膏的聊天截图,紧跟着便是三个叹号。

  【!!!】

  【我以为你们早就全垒打了,结果直到今天?!你两也太能忍了吧!忍者神龟呀你们!】

  正当时屿抽着嘴角回消息时,沈亮又发来一条:【嘿嘿嘿,你黑月光的技术怎么样?】

  这是能告诉你的吗?时屿翻个白眼,干脆丢下手机不理他。

  擦干身体,等出去后才发现贺铮就守在浴室门口。

  时屿微愣,“你怎么下来了?”

  “看看你,”贺铮微仰着脸,“我让阿姨热了饭菜,待会在这吃,别下去了?”

  那椅子面太硬,坐着可能会不舒服。

  时屿听明白他的意思,耳根有些发热,不禁挠挠头,“应该还好,我没那么娇气。”

  不过贺铮的关心时屿不会拒绝,还是听话地准备跟他一起在卧室里用餐。

  但家里却突然有客到访。

  时屿推着贺铮来到楼下大厅,远远就看到了脚搭着茶几靠在沙发中的林聪。

  “聪哥,你怎么来了?”

  林聪扬手丢给他一个东西,“沈亮说你们需要这个。”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句,“大中午的,还断着腿,你俩还挺身残志坚。”

  时屿,“......”

  贺铮,“......”

  沈亮这个大嘴巴!

  “行了,”林聪站起身,“没其他事,我回去睡午觉,你俩节制点,记得用套。”

  “啊——,聪哥,求求了,别说了。”时屿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聪挑眉,摆摆手,没让他们送,直接离开。

  等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贺铮从时屿手里拿走药膏低头看说明,随口问道,“你大哥他们住附近?”

  时屿还站在原地尴尬着,闻言搓搓脸,“同一片别墅区,开车过去五分钟。”

  贺铮了然,难怪比半小时就能送货上门的跑腿都快。

  “咦,小屿你们下来了,那在这里吃还是楼上吃?”发现他两在客厅的煮饭阿姨问道。

  时屿有些心虚,生怕阿姨再看出点什么来,赶紧道,“就在这里吧。”

  他可不想把一点私房事闹的人尽皆知。

  贺铮比时屿淡定一些,见阿姨过来,面不改色地把药膏踹进兜里,还去门口拿了跑腿送来的东西。

  “靠!哥,你今天中午的药是不是漏掉了?”吃饭时,时屿才想起这一茬。

  贺铮嗯一声,“待会我就喝。”

  时屿有些懊恼,先前母亲喊吃饭,他还说什么都比不上贺铮的身体重要,结果转眼自己就把人拐上了床,压根没想起药的事。

  双标的可以。

  “没事,迟点喝没影响,”贺铮把一筷子银鳕鱼夹给他,“今天就别为这点小事影响心情,吃完上去睡一觉,晚上我送你个礼物。”

  一听有礼物,时屿又开心起来,满脑子都在猜贺铮会送他什么东西?

  晚上,时屿看到有人送来一个快递盒,贺铮没让他去取,而是自己滑动轮椅去把快递拿进了门。

  “是什么?”时屿盯着眼前鞋盒大小,没有任何logo的包装盒期待地搓手。

  贺铮却没说话,而是转动轮椅,示意时屿跟上自己。

  来到外面的庭院,贺铮牵过时屿的手,“闭上眼,现在由我带着你走。”

  “嚯,你是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吗?”时屿顿时激动起来。

  “嗯,所以不要睁眼偷看。”贺铮笑着道。

  “不看不看。”时屿保证道。

  之后时屿感觉贺铮牵着他饶了一圈,又往前行走了大约百步左右,就停了下来。

  这就到了?

  时屿猜测着,耳边听到贺铮拆快递盒的窸窣声,鼻间好像嗅到了蒜蓉烧烤酱的味道。

  嗯?

  贺铮是要带他一起露天烧烤吗?那也很不错啊!

  “好了。”片刻后,男人说。

  时屿马上睁开眼,入眼的场景却让他又立时屏住了呼吸,确实是后院露天烧烤,但不止是烧烤。

  此刻整个后院都装扮一新,除去烧烤摊的一角,院子最空旷的地方,两边用数不清的红玫瑰围出了一条路来,路的尽头立着一道用绿植和彩灯装扮的拱门。

  拱门之后是一个不知从那里挪来的特别梦幻的巨大金属鸟笼,鸟笼的每根金属杆上都挂着橙黄色的小桔灯,还参差不齐的绑着一束束的红玫瑰。

  而他跟贺铮就身处在笼子里,玫瑰路的两边站着沈亮、林意、宋淼等人。

  甚至时屿看到了自家大哥和林聪。

  他嘴巴张成了O型,倏地垂眼去看贺铮。

  贺铮瞧着面前既俗气又浪漫的求婚场地差点没绷住笑。

  他掩唇轻咳一声,对上时屿的眼睛,脸上带笑,轻声说,“本来打算等我腿恢复以后再跟你表白求婚,但今天突然就等不了了,我也很急。”

  他开了句只有自己跟时屿听得懂的玩笑,而后在青年微微震颤的目光中,神情多了几分郑重。

  “我很遗憾很久以前我们在一个非常糟糕的时机遇见,跟你错过四年。重逢以后,却还懦弱得不敢声张自己喜欢你。”

  贺铮盯着时屿的眼睛以这句作为开场白,轻声道,“本来只想跟你表白的,但回头看看我们两个之间,一直是你在勇敢地往前走,是你拉着我,包容着我,没有放弃我。”

  “这样一想,我觉得怎么着也得主动一次,表白已经被你先行了一步,那我只能求婚了。”

  说着,贺铮笑了笑,拿过从快递盒里拆出的戒指,深邃的眸光望进时屿的眼底,青年的神情已经从震颤中回神,当下正呲着小虎牙,眼角眉梢都是明亮的笑意。

  那小表情,仿佛在说,你说吧,我听着。

  贺铮清了清嗓子,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往正兴致勃勃盯着他们的众人身上扫过一眼,等重新回到时屿身上时,笑道,“求婚好像应该跪着,但我……”

  话没说完,时屿单膝跪下。

  “好了,说吧。”

  身侧立马传来沈亮起哄的吁声,时屿没理会自己这个大嘴巴兄弟,只用期待的眼神盯着贺铮,而后他就听到贺铮说,“小朋友,我喜欢你,可以请你做我以后的伴侣吗?”

  话落进耳的一瞬间,时屿鼻子猛然发酸,他明明很高兴,开口时嗓音却有些嘶哑,“可以啊,必须可以,我要跟你绑定一辈子的。”

  言罢他伸出手,贺铮把戒指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当两人凑近接吻时,周围响起啪啪啪的掌声。

  沈亮仰着脖子喊,“啊——,好想谈恋爱!”

  林意用脚尖踹他,“吵死了。”

  五分钟后,两位主角退场,众人架起烧烤摊,正式开始今晚的烧烤啤酒趴。

  “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啊?”时屿坐在贺铮身边望向四周,还是有点不可思议,后院这么多人这么大阵仗,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贺铮拿着杯橙汁,笑着解释,“因为你整个下午在睡觉,我把窗帘都关上了,没让你看到。”

  时屿顿时一窘,干那种事,就……还挺非体力的。

  “而你家贺总就通过手机遥控我们出人又出力,这才用两个小时搭建出这么一个求婚场地。”

  沈亮哼哼,又忍不住嘚瑟起来,“怎么样,我是场地策划,今晚的布置还可以吧?”

  时屿违心道,“……还行。”

  今晚请来的人里,像秦弈,温景这些都是平辈的朋友,可以不管由着他们自个去玩,但时家大哥和林聪算是长辈,贺铮不敢怠慢,打算亲自过去招待。

  他便拍拍时屿的腰,小声问,“身体还难受吗?”

  时屿正来来回回欣赏着自己手上的戒指,戒指是一个铂金素圈,正中心凹嵌着一颗很小很小的白钻,手指晃动间,会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他喜欢的不得了,眼睛舍不得挪开,闻言头也不抬地说,“好了,好了,我现在能一脚踹翻五个沈亮。”

  “可把你牛逼坏了。”一旁眼巴巴等着肉串的沈亮发出不屑嘲讽。

  贺铮,“那你先跟他们玩,我去跟时先生和林先生打声招呼。”

  时屿朝他摆摆手。

  时、林二人年长这些小年轻们许多,没凑在热闹中心,但也不曾完全远离,坐在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贺铮过来时,温景正在跟他们尬聊。

  “时先生,林先生。”他微微颔首,冲二人打招呼。

  林聪却没应声,反而挑眉,露出戏谑的表情,“叫我们什么?婚都求了,我家崽都被你拐走了叫声大哥不过分吧?”

  贺铮愣了愣,与林聪对视一眼,再看向时黎,片刻,他笑着坦然开口,“大哥,聪哥。”

  时黎点头,从内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递给他。

  “我跟林聪的见面礼。”男人嗓音轻淡地说。

  贺铮受宠若惊,双手接过来,“谢谢大哥。”

  之后贺铮一直陪着时黎和林聪,最开始因为不熟,他们交流很少,但三个都是不怕冷场尴尬的人,神情都很自然。

  等熟起来,时黎才发现面前的年轻人在公司经营理念上跟自己很有共同语言,渐渐聊得投入。

  宋淼今晚过来时,带了自己的未婚夫秦亦扬。

  见贺铮这一小撮人聊的投机,秦弈扬也加入进来,时、贺二人谈话频率便不易察觉地降低,到最后,演变成贺铮和时黎各自喝东西,只有林聪时不时跟他搭两句话。

  在场的大部分明天还要上班,所以BBQ结束的并不太晚,等送走众人,时屿回到楼上把满是烧烤味的衣服扒在门口,要去洗漱时,他转过身来看向贺铮。

  “哥,你只给我买了戒指没给自己买吗?”

  贺铮抬手冲他晃了晃。

  看到男人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个跟他同款的素圈,时屿笑起来,他拿出手机拍了张跟贺铮手牵手的照片发到朋友圈。

  没配任何文字,但虐狗气息太重,不一会就炸出几十条评论。

  等他哼着歌去洗漱,贺铮拆开时黎给的红包,不禁一愣,里面装着一块玻璃种那木雪花棉顶级翡翠无事牌。

  无事牌寓意平平安安、无事烦扰。

  不说以这块翡翠的水头,市场价估摸至少得三四百万,光是挑选这份礼物的心意就足够让贺铮感动。

  “哟,翡翠?”洗完出来的时屿看到他手中的东西,拿起来好奇地研究,“有雪花棉,糯冰种吗?”

  “不是,是块老坑玻璃种,价格不低。”贺铮道。

  时屿挑眉,“大哥给的红包?”

  贺铮,“嗯。”

  “那还不错,大哥一直都挺大方的。”时屿道。

  确实大方,第一次见面,就送价值一套房的礼物,让贺铮充分感受到了时家人对自己的接纳和认同。

  男人不禁抱住时屿,脸贴在对方肚子上蹭了蹭。

  时屿皮肤发痒,笑着躲开,过了一会,他自己又蹭进男人怀里,把玩着手上的戒指道,“哥,我今晚好高兴啊。”

  “我也高兴,你是我的了。”贺铮说。

  时屿便歪头笑着去亲贺铮,正当吻的难解难分时,视频邀请的手机铃声却猝然响起来。

  二人都吓一跳。

  “谁的?”

  “好像是我的,”贺铮拿过手机,打开微信一看,不禁微怔,他没有第一时间接视频,而是先拢好有些散开的衣服,这才按下接通。

  屏幕中出现一个穿着娃娃领半身裙,齐耳短发的女生。

  时屿看到对方的微信名叫爱吹泡泡糖的猪。

  他记得这小女孩是双相患者,贺铮帮助过的人之一。

  也是那个贺铮因为她在电脑上搜索自杀信息,从而使得时屿闹出一系列误会的主人公。

  女孩看上去年纪确实很小,大概十七八岁,一开口却如同老司机,“没打扰你好事吧?”

  贺铮,“……没有,有事?”

  “见一面呗?”女孩道。

  贺铮并未先答应,而是沉默地观察着她,过了好一会才问,“什么时候?”

  “明天或者后天?”

  “我考虑一下。”贺铮道。

  “行。”女孩点点头,干脆地挂掉视频。

  等屏幕变黑,贺铮抬眼看向身侧的时屿,“你怎么看?”

  “想问我应不应该去?”时屿问他。

  贺铮沉眉,“我跟她只最开始聊过几句,后来见过一面,近两年几乎没怎么联系,怎么突然要见我了?”

  时屿不知道,贺铮也想不明白,他思考片刻,从通讯录中翻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你好,我是贺铮,想了解一下刘佳敏的近况。”

  听闻是他,电话那头的人连忙道,“贺先生您好,刘佳敏近期状态还是比较稳定的,已经能正常融入社会生活,前段时间她还返回了学校读书,就目前来看,她的病情控制的很好。”

  疗养院医生定期会给贺铮发一份刘佳敏的治疗报告,对方说的跟前段时间报告里陈述的内容差不多,没有异常。

  “要不我们去一趟,去了才知道她想做什么?”时屿看着他。

  贺铮想了想,怕那小女孩出什么意外,“好,那我回复她。”

  *

  贺铮的腿坐飞机不方便,于是两人还是坐车前往。

  刘佳敏所在的城市离T市大概七个小时的车程,到达目的地时,天已经擦了黑,贺铮便没联系她,跟时屿直接去订好的酒店。

  “你腿怎么样?”

  “没事。”

  虽然贺铮一路躺过来的,但时屿还是怕他的腿充血出问题,蹲地上研究了很久,确定真的没事后,这才放了心。

  次日正好是周末,贺铮给刘佳敏打了电话,约她在她家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不到二十分钟,那小女生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咖啡店门口。

  见她孤身一人,贺铮皱眉,“不是让你父母陪你来吗?知不知道你一个人出来见我们两个大男人很危险?”

  说着,贺铮拿起手机就要给刘佳敏的父母打电话。

  走过来的刘佳敏顿时啧一声,手挡在他屏幕上,“看你年纪不老,性格怎么这么古板啊?”

  贺铮眸色冷沉地盯着她。

  小女生举手投降,“好吧,我呆一会会就走。”

  说着话,她在卡座另一边坐下来,眼睛骨碌碌转向时屿,“你是他弟还是他男朋友啊?”

  时屿,“……”

  现在小孩都这么直白的嘛?

  “哦,你俩是情侣。”刘佳敏指了指他俩手上的戒指。

  贺铮自己是抑郁症,不知道该怎么跟同样有精神疾病的人相处,时屿就更不知道,三人大眼瞪小眼片刻,贺铮开门见山直接问,“找我什么事?”

  “不是说了,想见见你。”刘佳敏双手托腮,笑眯眯地盯着他们。

  她不说,贺铮就也不问,给她叫了杯果汁,而后自己低头平静地喝咖啡,时屿好奇心重,但也不敢贸然说什么,怕挑起什么敏感话题。

  于是与小女孩对视几秒,他也挪开目光。

  时屿的视线扫向咖啡厅外,不经意的他看到什么,目光猛然一凝。

  外面卡座上坐着一对男女,他们似乎是情侣,因为女人正抱着男人的胳膊在跟他撒娇——

  那男人很像有两面之缘的宋淼的那位未婚夫秦弈扬,但女人却不是宋淼。